《真实与方便──印顺思想研究》 昭序 |
 
《真实与方便──印顺思想研究》 昭序 释昭慧 但印公的著作等身,思想博大精深,所涉及的研究主题,又遍及印、中佛教思想与历史,乃至世间的神话学,因此对印公思想,要以一本专书,作全面兼顾、提纲挈领而又延伸阐述的研究,这是十分不容易的。 笔者忝为印公门生,在探索真义的过程中,以慎思明辨的治学态度,十分完整地接受了印公的思想体系与研究方法,并将这样的思想体系与研究方法,充分发挥在尔后的学术论文与专书之中。 此外,就印公著作的本身而言,笔者的相关研究业已积累不少;即便如此,大体上不外乎是依其“人间佛教”的思想主轴而作契理、契机的阐述,或是在印公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依个别主题、单篇文章或单本著作,而作回应、讨论与延伸性研究。易言之,笔者迄未撰拟一部全面兼顾阐述印公思想的专书。 也因此,当笔者展阅侯坤宏教授的《真实与方便──印顺思想研究》书稿之时,对于作者依“真实与方便”之总纲领,而以简驭繁地、十分周延而又十分精准地,全面探索印公导师思想之时,不禁有著「惊艳”之感!这确乎与导师晚年将其一生著作之内涵,提纲挈领而为“契理契机的人间佛教”,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 ** ** ** ** ** ** ** ** “契理”,即是契应“真实”,是源归佛陀本怀,扣合“缘起、性空、中道”的正知正见;“契机”,即是契应机宜,这必须衡量闻法根机、时空背景或文化情境,而施予适切的“方便”──善巧解说、善巧导引、善巧摄受。让闻法者依于此诸“方便”,渐进达成契应“真实”的终极效果。 “契理”与“契机”,“真实”与“方便”,并非恒常对立的两组概念,唯其契机以施设方便,方能引人契理而印证真实。 但“真实”与“方便”,也并非恒常相应的两套主张,因为任何方便施设之教,都很有可能因为根机不对或情境不宜,而逐渐漂离真实(不完全能“契理”),导致它恰恰无法达成“契机”的预定效果;再者,有的方便教法,竟然激扬起了人心深处的贪、嗔、痴、慢,让行者的心性不进反退,这就完全漂离了真实(完全不能“契理”),甚至会产生社会性的重大流弊。 契理,在第一义上,似乎超乎言思所及;但依世谛流布的教法而言,“缘起、性空、中道”的道理,也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印公思想在此最大的贡献,是爬梳教典而抉发深义,将久已熟悉“真常、唯心”思考模式的中国佛教,拉回到“缘起、性空、中道”的见地之中;将融贯诸宗而施以科判的传统佛学,导引回到“精严”、“辨异”的基础之上,以维持“真实谛如”的义理纯度,彰显不共世间的佛法特见。 然而说到“契机”,这可就是一门永远做不完的功课。因为,面对著多变的世相──因缘和合而无常、无我的闻法根机、时空背景或文化情境,要让教法与行门,能够恰如其分地契应机宜,实在是极其不易的。 首先,任何“契机”教法与行门,都必须在“契理”的基础上为之。否则必当形成像似教法与像似修行,以假乱真而贻害无穷。其次,正因人事物相变迁不已,因此即使是对“此时,此地,此人”十分契机的方便教法,都很难保证是否会因个人或情境因缘,而在施行之时出现纰漏。此事不独大乘佛教为然,早在声闻佛教之中,即已有之。 举例而言:不净观正是在“契理”基础上的“契机”法门,为YIN欲炽盛者之对治悉坛。依此一门深入,不但可以治其欲贪,还可由不净相而转为净相,依此净相为所缘境,既可修奢摩他以入深定,亦可修毗婆舍那以证真实。然而只要法不当机,依然会出现重大毛病。因此佛世时竟有一群比丘,因其观身不净而“深入厌恶,耻愧此身”,卒至请旃陀罗为其断命,一天之内竟然有六十比丘自愿被杀而了断此生。[1] 佛陀为此而转教比丘以观息的“安般念”。照理说:观息法已最为温和,鲜少出现差池的可能性,但后世依然有人,可以依于息入、息出所带动的火大相与风大相,而耽溺于气、脉、明点的神秘经验。 想想看,作为佛陀亲自教导且属于根要法门的“二甘露门”,尚且会有横生扭曲的现象,更何况是在各个时代、各个社会,教下与宗门的各方大德,所开展出来的各色各样方便教法呢? ** ** ** ** ** ** ** ** ** 既然契机殊为不易,因此既能顺应真实,又能善权方便,这将是一门永远做不完的功课。尚幸有印公思想的导引,让后起者得以拨云见日而顺应真实,学习并施行那些契应机宜至恰到好处的善权方便。 作者一方面入乎其内地对印公导师的所有著作,依于“真实”与“方便”的两大主轴,作了通盘掌握与要点叙述,另一方面又出乎其外,宏观印公导师所处的时代、社会与师承背景,依此解明:印公思想是如何承前,如何启后,如何上探实义,如何抉择方便,又如何推陈出新。因此,本书作者不啻是在印公思想的导引之下,给了我们一张达致“契理、契机”目标的简明地图。这番研究工夫,实属功不唐捐,料将嘉惠无数后学! 笔者为此赞叹不已,感恩不尽,谨序如上,聊表寸衷。
九八、五、十七 新书付梓前夕,于景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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