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生态智慧 |
 
王船山佛教文化思想中闪耀着智慧的生态光芒,它把生命的价值和生命的神圣性统一起来,赋予了万物自由生存的权利,追寻人与自然的和谐美,使人能够更加诗意地栖居在地球上,这对当今坚持科学发展观和构建和谐社会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从船山禅宗生态智慧的哲学基础入手,着重阐述了船山禅宗的生态意蕴,研究船山禅宗生态智慧,对于当前的环境保护与生态文明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启发作用。 王船山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思想的集大成者和湖湘文化的开拓者,出入儒、道、释,横跨文、史、哲等领域。王船山与佛教的因缘也非同一般,他既敬佛,传佛又辟佛。在船山与佛教四十多年交往的岁月中,他对佛学的研究是深入的,撰写了《相宗络索》和《三藏法师八识规矩论赞》,还编辑了方广寺专志《莲峰志》,《南岳赋》、《与惟印书》和《牧云常住记》,曾参与《宝宁寺志》的篡修,校阅工作,还应万峰之约,撰写了《宝宁寺志叙》和《会宁万峰和尚语录叙》。在王船山佛教文化思想中,蕴含着极其丰富的禅宗生态智慧。 一、船山禅宗生态智慧的哲学基础 佛家的“天人合一”思想基于“依正不二”的观点,从根本上还原了人与自然、人与整个世界原始的、本真的关系,主张人与生存环境和谐相处,即在同一自然中和谐存在或融为一体,才能保证人类自身的发展。船山认为人能够正确地认识和把握客观规律,从而使自己的行为与客观世界的发展相和谐,这才是天人相得的真谛。天虽然是实有的,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天。王船山此论正是吸收了陆王学说中最珍贵的东西,充分肯定人的主观能动性。然而,王船山又十分谨慎地对待这种主观能动性,用大量的历史事实说明人心经常会受到各种假象的迷惑。由于人心情为万变,不见得都合乎天理,所以一方面要由人心窥测天理,另一方面也要用天理来审视人心。总之,从人心可以看到天,但人心并不就是天,“天者,理而已矣”,古人所说的“天人合一”应看作“合天人于一理”,它用现代语言表述,就是生命主体与其生存环境密切相关,同一体性;这正是王船山处理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关系、人与自然关系的基本立场。这种尊重生命、爱护自然、人与自然融于一体的理念,包含了深刻的生态智慧。总之,船山的天人合一思想,从非人类中心主义和平等的立场出发,强调对地球上的生命和生态系统的保护,主张人类善待万物和尊重生命、普度众生,帮助所有生命一层一层地向上提升,直到佛的境界,“一切众生悉有佛性”,这样,人也在对万物的能动守护和成全中维持了自己的境界,达到人与生存环境的和谐相处。因此,天人合一思想成为了船山禅宗生态智慧的哲学基础。 船山禅宗生态智慧的哲学基础还有“缘起论”和“无我论”。 先看“缘起论”,它认为宇宙一切事物与现象的产生,都是由相对的互存关系和条件决定的。宇宙一切皆由因缘而变幻不息,一切事物由因缘决定而生灭相续,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此生故彼生,此灭故彼灭。缘起思想充分说明了人与世间万物有着和合共住、唇齿相依、互为因果的密切关系。根据缘起的思想,王船山在整体上将生命主体与生态环境视为统一体,认为天地同根,众生平等,万物一体,依正不二。主体的人以及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也是相互依赖、相互影响、不可分割的,宇宙中的一切生命都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并依靠大自然而生存。自然界是一个各种生命相互联系,互依共存的环境,地球是人与万物共有的空间,所以,自然界中任何局部的因素受损都会危害到自然界整体的利益,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就等于毁灭人类自身。既然大自然给了生命赖以生存的环境,那么,人类作为大自然的一分子就应顺从自然并融于自然,与大自然和谐共处。再看“无我论”。西方深层生态学的开创者奈斯认为,“自我觉悟”必须经过三个阶段: 从“本我”到社会化的“自我”, 再由“自我”到形而上的“大我”,亦即“生态大我”。奈斯认为,当一个人体悟了“生态大我”以后, 便没有“利他”与“利己”的差别。因为生态系统中的所有东西, 都是“生态大我”中的一部分。奈斯所说的“生态大我”,用佛教徒的话说,就是“无我”。“无我论”其实是佛教“缘起论”的发展。“无我”就是指事物没有自性,必须破除人我执和法我执。船山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对于我们今天解决人类中心主义所带来的危害有很大的帮助,因为人和万物一样,不是实体性存在,自然界也不是实体性存在,只有这样,才能恢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现代西方生态理论也提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反对人类中心主义,主张从宇宙自然的立场出发,以此来解决好人我对立的问题。 二、船山禅宗生态智慧的意蕴 (一)船山禅宗自然观的生态智慧 自然界为人类提供了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王船山是从人与自然的依存关系来论证“可依者有”的自然观的。王夫之说:“栗依土长,浆依水成。依种而生,依器而挹。以荑种栗栗不生;以块取水水不挹。相待而有,无待而无。若夫以栗种栗,以器挹水,枫无柳枝,栗无枣实,成功之退,以生将来,取用不爽,物物相依,所依者之足依,无毫发疑似之或欺。”人在实践中不仅意识到栗依土长,依种而生,浆依水成,依器而挹;而且认识到“以荑种栗栗不生,以块取水水不挹”的道理。还可以认识到“枫无柳枝,栗无枣实”等许多关于自然事物的知识,通过“取用不爽”的经验积累,人与社会进而认识“物物相依”与“可依者有”的“依有”之义相并列的,是“至常者生”的“生常”之义。“生常”之义也是“实有”范畴的一个主要内涵,是从人类和自然界的生生不息的视角对物质世界的客观实在性的体现。 禅宗把自然山水作为佛性的体现,自然成为禅宗境界的最好体现,王夫之在自然的启发下,顿悟人与自然完全合一的禅境。他做了许多悟道禅诗,如“幽筱晚风迟,披襟待月痴。亭亭有独坐,夕夕得清嬉。”又如:“片叶听萧然,何妨素影偏。东窗千嶂外,玉镜一轮圆。空界原非妄,天心已尽传。明宵随显晦,墟里上直烟。”这里人与自然的和谐境界,已将自然物理现象幻化为自由生命现象,即直观生成了生命涌动、大道流行的生态美,只不过禅宗没有这样的概念而已。船山禅宗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智慧,广泛融入到了中国寺庙、园林、佛塔、诗歌、绘画艺术之中,出现亲近自然、与自然风景结合的趋向。佛家从佛性的内在性、万物都能成佛的角度承认了万物的平等性,船山禅宗不仅肯定有情的众生具有佛性,还承认无情的草木等低级生命也有佛性,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就认为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充满着生趣,值得人们去珍爱。承认有情的众生和无情的花草都具有自己的内在价值,已经超越了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 (二)船山禅宗人性论的生态智慧 船山继承周易关于人性即是人存在于天地间的基本特性的思想,指出:“在人曰‘性’,在天地曰‘命’”、“性受于天理之实然”。认为人性首先是指人的自然属性,是自然之道在人身上的体现;其次,船山所谓人性“虽居静而函万化以不息”,它是在变与不变的统一中展开的,或者说它是在大千世界的生成与变化中显示出它的定性,如果说它是一种存在,那么这存在便是此在的展开;再者,船山所谓人性是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统一。船山认为,人只有“居处恭、与人忠,乃以体性之诚”,也就是说人只有践形,即在为人处世的实践中恭敬、忠诚,才能体悟到自身的本性之诚与展示自身的本性之美。船山的人性论突出地肯定人类存在的自然性与社会性,启发人类从人与自然、社会的统一中去认识人性,而不是如理学、心学和佛教那样,通过剥离人的自然性来寻求抽象的人性。 因此,在船山看来,人的自然欲求是人性的组成部分,“五色”、“五声”这些世间美好的存在是生生不息的大自然对人类的伟大奉献,人类对这些事物的热爱和欲求,正是人类称圣于世间的根据,人正是在审美追求中,实现了天人合一,所以人类应该肯定和满足自身的自然欲望和物性渴求。当然,人的欲求的产生既然基于天地万物运动、发展的规律,那么人的欲求的满足也就必须遵循这些规律。这样,才会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三)船山禅宗认识论的生态美学智慧 禅宗提出即心即佛的认识论。就是把握了本心就修成了佛。心与佛之间,用直觉体验来连接,它强调的是对宇宙本体的直觉体验。这种体验是运用直觉的方式进行认识的,直接进入个体内部潜意识进行省悟,而直观的认识是融内景观察和思维活动于一体的认识模式,并且认识主体与认识对象融为一体。它是在对信息的加工方式上,通过人与宇宙的感应和共振,引起大脑自发地显现外界的变化过程。这种通过反观内求的认识方式,之所以能够有机综合地摄取自然的真实信息、领悟宇宙的本质,是因为人是万物长期进化的产物,凝聚着生命物种共同起源的基本信息。所以,人作为小宇宙,具有反映整个宇宙信息的可能。人只有在他与宇宙和谐相处的状态下,才能够让意识发挥到最佳的境界。船山在认识论上全面吸收了佛教法相唯识宗的思想,提出“阴阳,所也;变合,能也。仁和,能也;山水,所也。中和,能也;礼乐,所也”,对“能所”的范畴进行了改造,对“现量”进行了创新,提出“有现在义”、“有现成义”、“有显现真实义”,到达了一种“情景合一”的境界。船山禅宗的生态智慧就产生于这种境界,即人与宇宙和谐相处的瞬间。它比理论思维更容易获得生态系统的整体性与复杂性,更容易体会人与宇宙的和谐。船山禅宗的认识论对于解决当代生态危机有着重要的意义。 (四)船山禅宗本体论的生态智慧 王船山是从“依有生常”来分析“天人合气”的本体论的,所谓“依有生常”就是 “天下之用,皆其有者也。吾从其而知其体之有,岂待疑哉!用有以为功效,体有以为性情。体用胥有而相胥以实,故盈天下而皆持循之道。故曰: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王船山是以 “可依者”(客观的物质世界为“有”)和“至常者”(自然界的生生不息和人类生命世代更替的“生”)即人类的生活和实践来论证的。王船山总结说:“夫然,其常而可依者,皆其生而有,其生而有者,非妄而必真”,也就是说:“生而有”是“真”还是“妄”,只能在人类的生活和实践中才能得到确证,而正是“生而为人”的生活和实践对于客观世界的依存关系,证明了以物质世界为“实有”乃是一条“非妄而必真”的客观真理,从而要求我们“不能绝物义”。这为他的“天人合气“的本体论进行了强有力的论述。他认为:天地间的万物都是自然气化的产物,气聚,则形成各种有形体可见的事物,事物是气化所凝聚的不同的表现形态。事物有成毁。毁则气散,气散而复归于其作为原初物质的状态,重新参与到天地气化流行之中,故行有成毁,有生死。而气无生灭。他说:“以天运物象言之,春复为生,为来,为仲,秋冬为杀,为往,为属,而秋冬之一消灭而更无余也。车薪之火,一烈已尽,而为焰,为烟,为烬,木者仍归木,水者仍归水,土者仍归土,特希微而人不见尔。一曾凡之炊,湿热之气,蓬蓬勃勃,必有所归。若盒盖严密,则郁而不散。乘见火则飞,不知何往,而究归于地。有形者且然,况其氤氲不可象者乎!未尝有辛勤岁月之积,一旦悉化为乌有,明矣。故曰往来,曰屈伸,曰聚散,曰幽明,而不曰生灭。生灭者,释氏之陋说也。”王船山用各种自然现象来说明这一道理。只有这样,才能达到“色即是空,空不异于色”,自然与人的本性、人的生命活动和生活方式休戚相关,这无疑蕴含着一种深刻的生态关怀。 三、船山禅宗生态智慧的现实意义 (一)有利于加强生态环境保护,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船山禅宗蕴含着深刻的生态意识,对今天的自然环境保护具有积极意义。由于禅宗毕竟属于宗教信仰,对其信众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行为准则、价值取向、审美情趣等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禅宗中“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泽被草木”等思想对信众在对自然的态度上起着一种引导和熏陶教育的作用,有利于生态环境的保护。同时,禅修者普遍崇尚自然,尊重生命,不杀生的思想根深蒂固,不随意杀生,对生物充满爱心,形成了一种自然与生物和谐共存的理念。禅修者还节俭及素食、放生、植树造林、美化环境等独特的生活方式,不仅有利于自我完善,有利于社会和服务人群。另外,在许多佛教寺庙所在地,佛教徒与当地群众一起共同植树造林,共同保护山林,共同保护生灵,共同反对杀生,示范效应非常突出,这些地方大多风景优美,树木繁茂,野生动物得到保护,基本不存在乱砍滥伐和捕杀野生动物的现象。寺庙为丛林所环抱,不仅增添了佛教圣地的神秘和威仪,而且有力地保护了周边的生态环境。 在科学技术的运用过程中,由于急功近利的倾向而使环境受到破坏, 这就是生态异化现象。现代工业文明造成“商业化的自然”、“污染化的自然”、“军事化的自然”, 这实际上是由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决定的。要改变这种状态, 必须从社会制度入手。禅宗开出的药方则是破除我执和法执, 摆脱人类的妄念和烦恼, 回归自然自在的境界。在这个意义上说, 禅宗指出的明心见性的思想, 为我们克服生态异化、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提供了有益的思路。这其实也是对现代工业文明科学技术所带来的生态异化的抨击。这对今天的生态文明建设有着十分重要的借鉴作用。 (二)有利于尊重自然,肩负起人对自然的道德责任 佛教认为“山川草木悉有佛性,如来常住无有变易”,万物都有自身的价值,大自然是佛性的显现。船山主张“无情有性”,即没有情感意识的山川、草木、大地、瓦石等,都具有佛性,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有其存在的价值。船山禅宗要求崇敬自然、爱护自然界的一草一木,珍视自然,与自然同呼吸共命运、建立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境界,这其中蕴含的平等和尊重生命的思想对当代人有着深刻的启示。 天地万物与人都是自然化育的结果,人作为天地的最高产物,人之德源于天之德,源于天道生生之理。天的生物之理使人具有与天一致的生物之仁性。人类体天地之化,明天地生生之理,识天地生物之故而参赞万物,关爱万物,尊重生命,以促进万物的天赋本性都得到最大限度的实现,为其深层而本然的志趣。今日,人类对自然生存和发展权的关心是对自身生存和发展权的关心,是对自然生命的尊重和对自身的尊重。尊重自然就是要唤起人们的“道德良知”尊重和爱护自然,自然给人类提供了生存和发展的物质资料是任何时代都不能否认的事实。因此,为了使人类生存和发展延续下去,必须首先保证自然生存和发展的延续。从自然一方来说,自然有其自身运行的固有规律,这种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为了保证万物生长的有序性,人类必须尊重自然规律,正确运用自然规律,才能为人类造福,否则受到自然的惩罚,从人这一方来说,人在自然面前不是无能为力的。人具有主观能动性,有自身的道德素养,人类完全可以把道德关怀运用到自然界,对自然界施予人情的关怀。从这两个方面而言,对自然的关怀和尊重就人而言都是能够做到的。所以,我们要效法天地之大德,以仁慈的情怀关怀生命尊重生命,以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美。 (三)有利于调控人的过度行为,走可持续发展之路 人与自然是原本就是浑然一体同生共运的世界,禅宗的“天人合一”,就是要“天地一旨,万物一观,邪正虽殊,其性不二”,这样从根本上还原了人与自然、人与整个世界的原始的、本真的关系,从而达到一种本原性的自由。船山禅宗所揭示的世界就是这样一种真实的存在,一个本真的、活生生的世界,一个与大自然圆融共舞,空灵通透的世界,体现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美,这与生态学者主张在万物一体化的生态平衡中保护生态的整体和谐美的观点相契合。 既然人类必须毫无条件的尊重自然,肩负对自然的道德责任,那么在行为上人类就要坚持适度的原则,实现生态的可持续发展。众所周知,可供人类利用的生态自然资源是有限的,地球的承载能力也是有限的,这就意味着人类在对自然进行认知和有所行动时,要自律、自控自身的各种非理性需求,将自身的行为限制在自然生态系统承载能力的范围之内,运用自身的责任感去做出选择,适度的开发资源、利用资源。佛家的“天人合一”要求人们尊重客观的生态规律,实现对自然资源用与养的良性循环,达到可持续开发和利用,这也是当代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应有之义。 船山禅宗就是要通过回归心灵的自然清静本然状态来体会与自然的契合。它从不把有形的净土、佛陀当作终极境界,也不把渺茫的彼岸作为最终归宿,它所追索的解脱的力量依靠的是个人内心的自觉,只要在心灵中抛弃一切执著,超然物外,任心自任,才会达到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人与自然平等如一,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