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崇拜探源 |
  巨石崇拜是文学人类学中一个具有独特研究价值的课题。巨石崇拜的起源和生殖崇拜、 祖先崇拜有关。它是表达人类对生存与繁衍的观念的方式之一。 《西游记》 中第一回写道:“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唤为花果山。……那一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周圆。…… 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胎。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 清代曹雪芹 《红楼梦》 中曾提到含通灵宝玉而生的贾宝玉、日本古代神话中创世二神在游能基占岛所立的 “擎天御柱”,还有《圣经·创世纪》第二十八章所提及的雅各所立且必作神殿的石头等等,都是对石头的崇拜。这种对石头的崇拜,已成为中外文学中具有原型意义的意象。 本文拟从发生学的意义上探讨巨石崇拜之源。 初民们看待事物间的关系与现代人不同。他们以直观的因果逻辑理解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并且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把握世界的方式——以生命来观照世界。初民们将宇宙中的一切看作有生命的存在。这种泛生命意识使初民们认为自然界的万物包括石头都是有灵有性且富于生命的。许多民族都有将石头奉为灵物而崇拜的记载。19世纪英因人类学家 R·H科德林顿发现,美拉尼西亚人中曾盛行过“玛那”崇拜。在这种崇拜中,自然界中的任何一块石头,都可能因其特殊之处而被认为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并变得神圣,成为众人崇拜的对象。而希腊神话所记载的石头变人之事也表明了人们对石头的崇拜;丢卡列翁领悟了忒弥斯的神喻,与他的妻子将石头抛于身后;丢卡列翁抛掷的石头变成了男人,他妻子所抛掷的石头则变成了女人。 从中国古代“感天而孕”的记录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帝王尤物的降世都因陨石星辰而感生。如《河图纬》一书中有记载:“瑶光星如虹贯日正白感处女子幽房文宫生帝颛顼。 ”《帝王世纪》中:“有大星下流渚,女节梦接意而生长昊。”《初学记》引《诗含神雾》:“黄帝母附宝,见大雷绕北斗,枢星光照郊野,感而孕。 ”《太平御览》引《孝经钩命诀》:“禹母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既而吞神珠而生禹。”这些记载中的“流星”、“大星”等等都是指空中的流星即陨石。这些记录也同样明显地流露出中国古人对石头的崇拜之情。 与石头感生相类似的传说在中外文学典籍中还有很多。如《淮南子· 修务训》 中记载:禹生于石。而禹之子启据《隋巢子》中记载也是石破东方而生的。这与吴承恩 《西游记》 中的神猴出仙石如出一辙。公元前6世纪犹太国的先知耶利米曾说过:“对这一块木头说 ‘你是我父亲’;对一块石头说‘是你生育了我’。”《旧约· 申命记) ) 32章18则说:“你轻忽生你的磐石,忘记产你的上帝。 ”显然,这些记录与人们对神秘生殖力的信仰有关。在初民的眼中,生殖这种活动是神圣且神秘的。“男女生殖器是看作最神圣的东西。”而在印度等国的宗教艺术中,象征女阴的磨盘状石块和象征男根的圆柱形石头组合在一起形成的浮雕,一直在受到人们的膜拜。 在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中,石头作为一种象征物所强调的重点常常是由母权或父权的文化状况所决定的。在母系社会后期,逐渐产生的男根崇拜将石头作为一种象征物渐渐被固定下来并为人们所接受。初民们之所以将巨石的意象作为男女性器官的象征,正如黑格尔所说:“对自然界普遍的生殖力的看法是用雌雄生殖器的形状来表现和崇拜的。”人类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又有重要意义的石器时代。 当时的初民们常以柱状石、 条状石等作为男根的象征物加以奉祀的。选择柱状或条状石作为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可能取其坚硬、直挺之意,并象征着它的勃起之力。这些象征男根的条石在一些 “巨石建筑” 中也可以见到。比如英国的斯通亨奇环状列石。斯通亨奇环状列石始建于新石器时代晚期,其外圈有30根立石,内圈有30根立石,它们都由楣石相连,组成类似于祭祀的太阳神的形状。在那个时代,对太阳神的崇拜实质上是对男根的一种崇拜,所以这些内外的立石也应该是一种男根的象征物。 无独有偶,在我国境内红山文化建筑群址中也发现了作为男根崇拜的立石。此遗址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辽宁省喀喇沁古左翼蒙古族自治县县城所在地大城子镇东南约 除了以立石为男根象征物外,初民们还常以“祖”作为男根的象征物加以崇拜。“祖” 是由石或木等不同材料制成的。以石为“祖”实际上是源于对祖先的崇拜。而祖先崇拜则起源于初民们对生殖器的崇拜,因为初民们最先认为生殖器是“祖先神”。所以对“祖”的崇拜实际上也主要是对男根的崇拜。普米族人所崇拜的“括鲁” 即是如此。在普米族中,“括鲁”含有祖光之意。他们将条石视为自己的祖先的化身进行崇拜,带有石头崇拜的遗风。 总之,不论是灵物崇拜还是生殖崇拜,都是植根于初民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一种理解和表达。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初民们对世界的把握是建立在直观认识的基础之上的。他们无法分清不同事物之间的不同属性,其思维具有“互渗律”的特征,所以他们认为任何事物的性质都是相通的,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也是如此。这样人与自然便溶于一体。另外,初民们在理解事物时坚持思维的前关联。他们的思维是受到前关联的制约的,而这种前关联是一种神秘的生命经验。这种神秘的生命经验当然也包括对生殖及性现象的体会与认识。因此,巨石在初民眼中,与人一样成为有生命的事物;而它有类似于男女性生殖器的形状,更加深了初民们对巨石有灵、有性、有生命的认识与信仰。 很显然,巨石意象是一种原始意象,而且是一种典型的反复出现的意象,是一种地地道道的文学原型。能够上升为原型的文学意象,必须符合“原”的“原始性”和“型”的模式性两个基本条件。据此我们就可以进一步探讨原型之“源”。作为原型之“源”的事物,必然是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最密切的、最重要的、最先出现的和反复遇到的事物。最先遇到的事物即是“原”,反复出现的事物就成“型”,“型”则表明该事物在人类生存发展中的永恒性、共通性。我们认为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最密切、最重要、最先遇到的和反复出现的典型情境就是食色。原型之源,始于食色。我们追寻原型之源,把它与人类的历史实践过程相联系,为原型这一精神现象和文化现象找到自然——历史的基础。 作为巨石崇拜的原型之源则主要在性上。性问题对先民来说具有绝对重要的意义。在先民那里,许多现象都是以性现象来作为相应的解释的。荣格曾说:“原始人最早作出的区分正是男性与女性。”所以性作为人类的生存发展的直接的最初起点,体现着人类最基本的、初始的需求与本能。它也是人类生活、繁衍的最基本的实践方式,是人类与自然最基本的中介环节,因而也是巨石崇拜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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