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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宗法融禅学思想探析(刘晓玉) |
 
牛头宗法融禅学思想探析(刘晓玉)
【内容提要】牛头宗是禅宗的重要一支,作为该宗的初祖,法融的禅学思想直接决定了牛头宗在中国禅宗史上的独特地位。究其要旨,其核心思想在于“道本虚空”,“无心合道”,在禅法修习上他则主张“无心用功”,“绝观忘守”,而从“虚空为道本”、“无心与绝观”、“无情可成佛”、“凡圣不二”这四个层面来看,其禅学思想主要是对三论宗义学思想的继承和发扬。 【关键词】牛头宗 法融 无心绝观 【作 者】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佛教与宗教学理论研究所博士生。 法融,润州延陵(今江苏镇江)人,生于隋文帝开皇十四年(594),卒于唐高宗显庆二年(657)。据道宣的《续高僧传》所载,法融在十九岁的时候,就达到了“翰林坟典,探索将尽”的程度,当他受到般若义学的熏陶后,即认识到“儒道俗文,信同糠粃,般若止观,实可舟航”[1],尽而弃儒、道而从佛了。法融出家后最早师从茅山大明法师,明法师承袭三论宗兴皇法朗的道统,学问修为极高,明法师入灭后,法融又历事多师,均属于三论一系。法融的著述多已不存,唯有从敦煌遗书中发现的《绝观论》和存于《景德传灯录》中的《心铭》两篇是目前为止,保存最完整的著述。有鉴于此,本文对法融禅学思想的研究,主要以这两篇为文本依据。 一、虚空为道本 《绝观论》开篇即言:“大道冲虚,幽微寂寞,不可以心会,不可以言诠”[2],这也就是说宇宙万象的真理无形、无言、无声,既不能用心智来体会,也不能用言语来表达,只有借助“空”来体现和认知,也就是说“道本虚空”。 “道”本是老庄玄学的术语,它代表着宇宙本源,万物本体,是人类乃至自然万物所应遵循的规律。当佛法初传中国,为了理解上的方便,译经师就借用了“道”这一中国本土化的术语,代表着菩提,觉知,以及修行的方法。尽管后期的译经师为了避免佛道混淆也作了一些修正,但在江东和清谈玄学盛行的地方,佛家依然喜欢用“道”一词,法融亦是如此,特别是在他的《绝观论》中多处都运用了“道”这一词,而这个“道”在《绝观论》中主要代表了万法本相、佛法根本的意思,指的是我们要契悟、觉证的内容。 “空”作为佛学术语,应从无自性上去理解,这一点与玄学的“无”有很大的不同。老庄玄的“无”能生“有”,“有”成万化,万物的根源为“无”;而佛学的“空”代表真空,是与假有相对,指的是万物缘起性空,在这里性空不是万物本源,也没有说性空能生万有。 法融以道作为万法的本相,那么它具有怎样的性质呢?《绝观论》中入理和缘门有如下讨论:(在悟道程度上,“缘门”要低于“入理”,通常“缘门”代表弟子所问,“入理”代表师父作答,在这里“入理”代表法融的思想,以下均同。) 问曰:夫求道者,为一人得耶,为众人得耶;为各各得耶,为总共有之;为本来有之,为复修成得之?答曰:皆不如汝所说。何以故,若一人得者,道即不遍;若众人得者,道即有穷;若各各得者,道即有数;若总共得者,方便即空;若本来有者,万行虚设。若修成得者,造作非真。问曰:究竟云何?答曰:离一切限量,分别贪欲。[3] 可见作为万法实相的道,不是一人可得,不是众人可得,不是分别可得,不是总共可得,既不是本来就有的,也不是后来修行得到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道若为一个所得,那么就违背了无所不遍的属性;道若为多数人所得,那道就是有穷尽的,这也违背其无穷无尽的宗旨;道若明确地分别为人所得,那么道则有了数量,这也违背了至道唯一的宗旨;如果所有的人都能得道,那么一切修行方便就等同无用;如果道为众人所本来具有,那么一切修行万法就没有意义了;如果通过修行得道,那么这就属于刻意造作,破坏了它的本真状态。否定了一切,那如何求道呢?法融指出要远离一切数量限制,言语造作,同时又不会消泯任何方便万行所存在的必要性。 事实上,在这里法融并不是说道不可得,方便修行的法门无用,而是意在强调求道的关键是远离刻意的限制、造作,因为“虚空为道本”。而关于空为道之本的判定,法融又是这样解释的: 缘门问曰:道究竟属谁?答曰:究竟无所属,如空无所依。道若有系属,即有遮有开,有主有寄也。问曰:云何为道本?云何为法用?答曰:虚空为道本,森罗为法用也。问曰: 于中谁为造作?答曰: 于中实无作者,法界性自然。夫言实相者,即是空无相也。三界如幻实空。[4] 事实上,作为万法真相的道,如同虚空那样无所依属,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如果有所依属,那么就会有偏离,有依寄,虚空才是它的本然状态,森罗万法才是它的功用,其中没有任何造作者,万法的本性就是那样自然而然,所以说三界幻化,空无实相才是宇宙的真实面貌,道本虚空,由道而变现的森罗万象即一切法的本性也是空寂的。然而据此理而推衍,宇宙万法的实相便与无形无象的佛的法身无有差别,那是否能说,众生只要悟到空理、实相,便与佛了无差别了吗?缘门、入理就此接着讨论: 问曰: 既言空为道本,空是佛不?答曰: 如是。问曰: 若空是者,圣人何不遣众生念空,而令念佛也?答曰: 为愚痴众生,教令念佛。若有道心之士,即令观身实相,观佛亦然。夫言实相者,即是空无相也。[5] 既然“空为道本”,空性即是佛性,那么是否就可以叫众生只念空,而不要念佛了?这当然不行,因为众生根器不同,体证大道的途径自然不相同,下根之人念佛悟道,上根之人体证了实相为空的道理,自然观实相即同念佛,而所谓实相,即是空相。 事实上,缘起性空,实相无相代表着大乘佛法的根本精神,也是般若学说所倡的根本之义,正如龙树菩萨在《中论·观四谛品》中说:“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6],可以说法融立“虚空为道本,森罗为法用”,其中虚空就代表着缘起性空之义,即缘起之当下就是性空,又因为性空,所以才会有缘起之功用。 二、无心与绝观 道本虚空,不可以言诠,不可以心思。这样的大道,怎样才能悟入呢?法融的回答是“无心用功”、“绝观忘守”,这也就是说外在之境本来空寂,内在之心同样也空,唯有绝观忘守,才能达到泯灭差别观念的无所得境界。 法融在《心铭》中开宗即述:“心性不生,何须知见。本无一法,谁论熏炼。往返无端,追寻不见。一切莫作,明寂自现”。因为在他看来:“三世无物,无心无佛,众生无心,依无心出”[7]。 可以说一切世间法、出世间法都是如梦如幻,本性空寂的,所以外境为空,随境而起的心性亦空。一切心、法,本来就是无始无终,无去无来,无处追寻的,所以一切造作行为都不必执着,至理大道会于本心显现。这里的“无心”是从般若空义上解,意为心空,而心空又作何解呢?《宗镜录》中引《心铭》的一段话里有集中的论述: 问云:何者是心?答:六根所观,并悉是心。问:心若为?答:心寂灭”。而心之寂灭又与外境本空相契,故而“心随境起,心处无境,境处无心,将心灭境,彼此由侵,心寂境如,不遣不拘,境随心灭,心随境无,两处不生,寂静虚明,菩提影现,心水常清。[8] 心作何解呢?可以说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所即的,都是心的内容,可见心即是境,境即是心。另外心的状态是寂灭的,而心的寂灭与外境的空又是相互契合的,所以心随外境而发起,心内无外境,外境也无心,如果强以心灭境,心、境就会彼此妨碍。事实上,心寂、境空,境随心而灭,心随境而无,如果心、境俱不生灭,那么本心的菩提觉知就自然显现,自心也会常自清净,没有杂染。那既然心无,那是什么在学道呢?法融解释到: 道非心念,何在于心也。有念即有心,有心即乖道,无念即无心,无心即真道。若众生实有心,即颠倒;只为于无心中而立心,乃生妄想。无心即无物, 无物即天真,天真即大道。本无心境,莫起生灭之见。[9] 道不是由心念的,也无关于心。因为有念就是在用心,用心就违背了大道,无念则无心,无心才是真正的大道。如果众生以为心为实有,那么就是颠倒知见,如果强于无心之心中立心,就会生起妄想。可以说无心即无有一物,无有一物即是自然之真谛,自然之真谛就是至理之大道。本来就没有心,没有外境,所以就不要生起有心,有境的知见来。 在这里法融一方面认为六根所即的都是心,将心与境统一起来,另一方面又主张心、境俱寂灭,并且只有在心、境俱灭的情况下,菩提之知才会于本心显现,所以无心才是达到泯灭一切有无、是非、我他、内外等差别观念达到“无所得”境界的关键,这也正是“无心合道”的意旨所在。 另外,法融指出一心有滞则诸法不通,一心无妄则万缘调直,可见,在法融看来心中妄念四起的时候,则于万法而不融通。那么,何为妄想呢?法融回答到“想念心是”,的确如此,心性本寂,然一旦内心有了生灭造作之念自然就会打破平静,正如一潭平静的湖水,清可见底,澈可映景,然而一旦涟漪四起,一切的一切也就打乱了。那这妄心为什么会生起呢?法融以为是“于无心中而立心”,因为立心本来就属错误之举,如果在依所谓的“安心”之法,那岂不是错上加错,所以“不须立心,亦不须强安,可谓安矣”。然而当妄想之心生起时,又该如何熄灭妄想呢?法融以为“知妄想不生,无妄可息。知心无心,无心可息是也”。如此看来妄想本无,心亦本无,何来妄想,何来熄妄之心呢!如果修行者真能体会到“一切莫顾,安心无处,无处安心”的道理,自然是能达到“虚明自露,寂静不生,放旷纵横,所作无滞,去住皆平,慧日寂寂,定光明明,照无相苑,朗涅槃城”的美妙境界。 法融在《心铭》中对无心的论述亦提到了“心净”的问题,即“欲得心净,无心用功”,于此很明确地说明了无心与心净之间的关系。而无心之所以能达至心净,其根源在于心性本净,正所谓“菩提本有,不须用守,烦恼本无,不须用除”,正因为心之本性清静无染即心性本净,所以修行者于修行中的关键就是要守住这颗清净本心,而并非于本心之外另觅一个真心来。故而当缘门问入理“何名如来藏”时,法融的回答则是“觉知色尘是自心现,受想即不生故,即是如来藏”[10],可见如来藏之清静自性本非外求,一切觉知、受想皆是自心、自性的显现,而这也同于法融即妄即真,不灭凡情、不离妄想的主张。 由上可见,“无心合道”正是法融思想的核心,但无心之说并非其首创。在其之前的三论宗大师僧肇的《般若无知论》中就有“生灭者,生灭心也。圣人无心,生灭焉起?”[11]的论述。而僧肇是以不生不灭,非有非无的中道精神为要旨的,所以他之圣人无心,是指圣心不落入有、无的边见,而能达到寂然不动,应化无方的境界。反观法融,其倡导的心性本寂,无心用功,心性本净,识妄即真的观点,依然是对三论学平等无二,无有分别之中道精神的继承和发扬。 除了“无心用功”,在禅法修习方面法融亦有“绝观忘守”的主张,在《心铭》中他就说:“灵知自照,万法归如,无归无受,绝观忘守”,那么“绝观忘守”作何解呢? “绝”有离之意,三论宗大师吉藏在《净名玄论》谈及智慧与般若的不同时,就曾指出“般若体绝缘观,智慧名主于观;般若体绝愚智,智慧名主知照;般若体绝名字,智慧犹涉名言”[12],由此可见般若之体绝于缘观也就是离于缘观的意思,法融作为吉藏的晚辈自然受其影响;而“观”又是什么意思呢?观是止观的观,禅观的观,意为观察,即在禅定状态中观想佛教义理或佛的形象。“守”,应当理解为“守一”或“守心”,“守一”即禅定,坐禅之意,“守心”与“守一”的意思大体相同,但更侧重于“守真心”,是旨在断除妄念使佛性显现的禅法。当年四祖道信在《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中提出应从五个方面观心,其中一个就是要“守一不移,动静常住,能令学者,明见佛性”[13],而以弘忍为守的“东山法门”更以“守心”为一切佛法中最上乘之法。法融从毕竟空的立场,认为既无能观之心,又无所观之境,任何禅观,无论是观心还是断除妄念,都不能成立,所以主张废止禅观,也就是“绝观”或“绝观忘守”,可见“无心”即绝观、忘守,不作、不见,不知、不行。 另外,法融认为“道本虚空”,悟道之法在于“无心用功”、“绝观忘守”,这也就是说修行者如果能领悟到一切皆空,心亦空寂的道理,就能与宇宙真理相契合,而此也正是般若学所追求的“无所得”之境。“无所得”在大乘中观学说里是一种“破而不立”的方法论,被示为与“毕竟空”相应的般若之智,有了这种智慧,就能领悟到一切皆空,世界万象没有差别和对立,一切法平等无二,尽而在对待事物上,既不执着,也不弃舍,最终任用自如。法融“道本虚空”,“无心用功”,“心境寂如”,“绝功忘守”的思想,也正是在这个层面上的运用和体现,而这也是法融禅学思想的核心要旨。 三、无情可成佛 法融“无情成佛”之主张在《绝观论》中有集中讨论: 问曰:道者为独在于形灵之中耶?亦在于草木之中耶?入理曰:道无所不遍也。问曰:道若遍者,何故煞人有罪?煞草木无罪?答曰:夫言罪不罪,皆是就情约事,非正道也。但为世人不达道理,妄立我身,煞即有心,心结于业,即云罪也。草木无情,本来合道,理无我故,煞者不计,即不论罪与非罪。夫无我合道者,视形如草木,被斫如树木。故文殊执剑于瞿昙,鸯掘执刀于释氏,此皆合道,同证不生,了知幻化虚无。故即不论罪与非罪。问曰:若草木久来合道,经中何故不记草木成佛,偏记人也?答曰:非独记人,亦记草木。经云:于一微尘中,具含一切法。又云:一切法亦如也,一切众生亦如也。如,无二无差别。[14] 道是只存在于有情识的事物吗?道是否也存在于草木这样的无情之事中?法融指出道无所不遍。但是既然道无所不遍,为何杀人有罪,杀草木无罪呢?事实上,所谓的罪与不罪,都是根据凡情而规定事理,并非正道。只是世人妄以为有我,有身,杀则用心,用心则造业,所以这就是罪。草木虽无情,但本来合道,因为不执有我,所以杀也不计,不论罪与非罪。不执有我而合道者,就是把身体看作草木,文殊、瞿昙,鸯掘、释氏都是不执有我的,所以他们的行为也是与道相合的。另外,经中不只独记人成佛,也记草木成佛,因为法遍虚空,无处不在。 综上来看,法融主无情可成佛,有两个理由,一是“道无所不遍”故草木“本来合道”,二是经中所载“于一微尘中,具含一切法”。事实上,无情成佛之思想亦并非法融之独创,三论宗师吉藏在其《大乘玄论》卷三“佛性”章中即有论述: 问:众生无佛性,草木有佛性,昔来未曾闻。为有经文?为当自作?答曰:……若众生无佛性,众生不成佛;若草木有佛性,草木乃成佛。此是大事,不可轻言。……此明理内一切诸法依正不二,以依正不二故,众生有佛性,则草木有佛性。以此义故,不但众生有佛性,草木亦有佛性也。若悟诸法平等,不见依正二相故,理实无有成不成相,无不成故,假言成佛,以此义故,若众生成佛时,一切草木亦得成佛。故经云:一切诸法皆如也,至于弥勒亦如也,若弥勒得菩提,一切众生皆亦应得。此明以众生,弥勒,一如无二,故若弥勒得菩提,一切众生皆亦应得,众生既尔,草木亦然。[15] 由此可见,吉藏之无情成佛说,是建立在“依正不二”的理论基础上的,因“以依正不二故,众生有佛性,则草木亦有佛性”,此外,吉藏之同门均正在其《四论玄义》中也有草木有佛性的主张: 今谓理外无有一法,故无有佛性。此则对理外无,故说理内为有。理内既有,即是假名幻化众生,因缘众生故有佛性也。亦得何但是众生数有佛性,依报草木等亦有佛性。如华严经云:善财童子,礼弥勒楼观,得尔许法门三昧。无量经云:宝树说法。莲化世界海水滨树皆能说法。故亦得云有佛性。[16] 在均正看来,理外无佛性,原因在于理外众生不见佛性,而相对于理外无佛性,理内则有佛性,一切众生都有佛性,甚至依报的草木也有佛性。 可见,法融以“一切法亦如也,一切众生亦如也”作为其“无情成佛”的理论基础,应该说是受到了嘉祥吉藏的影响,亦或可以说是出自兴皇法朗门下一脉。 关于法融之无情成佛说,还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论,那就是无情成佛说的意义。在法融这里,草木虽属无情,然久来合道,甚至还得以受记,故而无情与有情本来无差,然而仅理解到这一层面,似乎并未完全理解法融之用意。事实上法融倡无情成佛其用意在于启悟有情众生,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纵然无情能说法,甚至“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然而悟与不悟的关键却在于有情众生,正所谓迷则失佛性,悟可得佛性,无情无我,本来合道,有情众生,只有认清无我,方能由迷转悟,佛性显了。理解到这个层面,就会发现印顺法师:“如凡夫不合道,而草木无情久来合道,有些人还不得受记,而草木却受记,这未免人反而不如草木了”[17]的论述,是对法融的一种误读。 四、凡圣不二 法融关于凡圣问题的讨论是以“无心合道”的思想为依托的,而他所持凡圣不二,“无异无不异”的主张无疑也是对般若中道观的贯彻。 《绝观论》中缘门问到:“夫言圣人者,当断何法,当得何法,而云圣也。入理曰:一法不断,一法不得,即为圣也”[18]。此思想自然是基于“无心即真道”的主张,因为圣人无心、无我、无念、无分别,自然是“一法不断,一法不得”。相对于“无心”、“无得”的圣人,凡人则表现为“有心”、“有得”。因为“若众生实有心,即颠倒,只为于无心中而立心,乃生妄想”,可见凡人于无心中立心则有别于圣人,此外,凡夫之人妄有所断,有所得,而凡有所得,即有虚妄,凡无所得,即无虚妄,圣人无所得,故无虚妄。而“凡夫有身,亦见闻觉知,圣人有身,亦见闻觉知”,他们有什么差别呢?实际上,“圣见非眼见,圣知非意知”,圣人无凡夫的见闻觉知,而有超凡入圣的境界,圣人并非无所摄取,只是远离一切分别限量罢了。那何谓“圣见非眼见,圣知非意知”呢?这就好比借光照物,眼睛看到了物体呈现出的样子,但是眼却没有照物之功用。既然圣人有圣境界,那么“凡夫实有凡境界”吗?实际上“实无妄有,本来寂灭,但被虚妄计著,即生颠倒”,也就是说凡人所谓的境界,本来为空的,凡人执空为有,可见虚妄。 总之,凡人以“有心”,“有所得”出发,执着一切皆真,为求解脱反倒心生虚妄,而圣人从“无心”,“无所得”出发,认清“无有一法可断,无有一法要得”,故而无有执着。然一切皆空,凡与圣果有差别吗?法融回答的明白:“有虚妄故,即论同与不同,无虚妄故,即无异不异”,也就是说有虚妄则凡圣有差,无有虚妄,则凡圣则不二。因为“空为道本”,本来没有虚妄,而所谓的虚妄也只是就俗谛义上所谈论的假名而已,正所谓“凡夫之与圣人,二俱是名,名中无二,即无差别,如说龟毛兔角”,可见,凡人与圣人只不过是方便之说,本是假名,就好似乌龟的毛,兔子的角一样本不存在,然而龟毛、兔角虽不存在,但是龟与兔所代表的道却不是无,故而“圣人无我而有道”,凡夫以为有我,有名就好似执着于不存在的龟毛、兔角一般。 由此可见,从俗谛意义上解,凡夫从“有心”出发而生执着,反倒心生虚妄,圣人从“无心”出发而无执着,能够“无心合道”;而从真谛意义上解,凡与圣都是假名而已,自然无有差别,所以凡圣不二。 五、小结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知,《绝观论》中法融以“大道冲虚幽寂”为开端,立“虚空为道本,森罗为法用”,可见其以“空为道本”的判定秉承了三论宗实相为空的宗旨;在《心铭》一篇中,他主张“无心用功,绝观忘守”的修行方式,跟三论宗的“心性本空”而“无所得”如出一辙,从这点来看他的禅学思想是有别于禅宗三祖以上“守心”和四祖道信“独任运”思路的;此外,法融所主的“无情成佛”一说,追其根源,很可能来自于三论宗师嘉祥吉藏的思想主张;而其“凡圣不二”的主张更是带有般若中观学的痕迹。因此可以说,作为牛头宗初祖的法融,其禅学思想主要是对三论宗义学思想的继承和发扬,他以般若真空为本的禅学思想,不同于菩提达摩一系以妙有融摄真空的理路,在中国禅宗史上具有独特之处。 (责任校对:戒毓) -------------------------------------------------------------------------------- [[1]]道宣《续高僧传》卷20,《大正藏》第50册,第605页下。 [[2]]蓝吉富《禅宗全书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87页。 [[3]]蓝吉富《禅宗全书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88页。 [[4]]蓝吉富《禅宗全书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89页。 [[5]]蓝吉富《禅宗全书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90页。 [[6]]姚秦鸠摩罗什译《中论》,《大正藏》第30册,第1页上。 [[7]]宋道原《景德传灯录》卷3,《大正藏》第51册,第457页中。 [[8]]宋道原《景德传灯录》卷3,《大正藏》第51册,第457页中。 [[9]]蓝吉富《禅宗全书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87页。 [[10]]蓝吉富《禅宗全书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100页。 [[11]]后秦僧肇《般若无知论》,《大正藏》第45册,第154页下。 [[12]]隋吉藏《净名玄论》卷4,《大正藏》第45册,第877页上。 [[13]]唐净觉《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册,第1288页上。 [[14]]蓝吉富《禅宗全书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91页。 [[15]]隋吉藏《大乘玄论》卷3,《大正藏》第45册,第40页中。 [[16]]隋均正《四论玄义》卷8,《续藏经》第46册,第612页中。 [[17]]印顺《中国禅宗史》,上海书店,1992年,第122页。 [[18]]蓝吉富《禅宗全书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87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