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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竟无:覆梅撷芸书(七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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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竟无:覆梅撷芸书(七则)

 

  覆梅撷芸书一

  连接二函,于菩提、般若义详细明辨,可谓古之勤勇哲人。渐亦何知,但本圣言解析之而已,敬述如下:

  来函问般若与菩提何分,般若是根本智,抑是五及五俱意识,又四真中之前二及率尔或至决定,或现量亦比量,皆是般若否?

  答:自唐宋以后,说教多不娴名相,所以纷纭难悉。龙树《智论》,明明说观实相慧是般若波罗蜜,是则非实相观皆非般若也。实相者涅槃也,菩提,全体与涅槃相应也;除全体相应而相应者,般若也;是谓般若为行中相应,菩提为果中相应也。龙树说世间现量如牛羊眼,非涅槃相应之现量,为有漏故也,有漏必流转也。嗟乎!般若岂易言哉,必与真应,乃见道,入地称修六度,然初地入定无漏,出定有漏,必六地满尽、七地无相,方称出世,自初至六配度以次,至是乃可云般若耳。地前所修,随顺般若,趣向般若,临入般若,权称般若,非实般若也,非波罗蜜多也。般若既称为观实相慧,是为无漏行,如来尽未来际作诸功德,岂无所行哉?般若为佛后般若无漏行,在《华严》为佛后普贤行,佛与菩萨判之以位,岂判之以事哉?审此则一切所疑皆可解矣。

  来函问:四智是般若,抑是菩提?

  四智是般若上分析之相(依各识而分),般若是四智上发现之行。

  来函:三德不说菩提,意涵般若中,或文字通用,否则依龙树言,但有般若而无菩提矣!

  答:菩提是果,般若是行,涅槃之解脱身,此一德大小相同,涅槃之法身是大牟尼,小不能与。所以不能与者,有菩提,无大菩提故也。大菩提以出缠真如为大悲般若常所辅翼,尽未来际作诸功德,如是而成,此所谓无住涅槃也。菩提者,佛之果名也;般若者,佛所以为佛之行也,即化身、报身之行也,即佛后之行也。三德以法身对解脱身言,而法身以般若现,法身即菩提也,法身亦佛之异名也,非不言菩提也。

  来函问:观缘智、十二缘、菩提、涅槃四种名相解释,藉明有因因、有因,有果、有果果之义?

  答:观缘智者,观十二缘实相之观慧也,即般若也。十二缘者,中道也,一色一香无非中道,烦恼即菩提也,十二缘实相是佛性,佛性犹胎中人,佛犹出胎人也。菩提者,佛也,由佛性而佛,即胎中人而出胎也。涅槃者,法住也,清净法界,一真法界也。此所以显得,由菩提显也,菩提则所生得也,成佛然后见性证真也。是故以智而得缘因因,而后因成也。佛性而佛十二缘,而菩提,因果自然之理也。以生果显究竟果,所谓以佛用得佛体也,所谓以果归果果也。略谈数语,详须多读经论,《大智度论》是极要也。

  (1941年12月6日)

  覆梅撷芸书二

  前覆书论般若义数条,想已寓目。今复得来书,问般若义数条,想见公用功至勤,研讨深入,故又答之,幸察。

  来书一问:般若为用,而言真如是般若,若般若为体,则无为法不应是用?二问:经既以真如为般若,相宗又以真如为圆成实,而经言般若非圆成实,何耶?三问:经言见闻嗅尝无常痈箭,又言诸法空相,不生不灭、非染非净,何耶?

  一答:凡学须根本义明,本义不明,一切自碍。此有二义:一、二转依非一非二义;二、舜若言是空而无,舜若多言是空性而有义。二转依非一非二者、菩提与生灭合是用(化即是用),涅槃不与生灭合是体(非化即体),不能浑而为一法故,此化、空二法,莫不皆以空空而空,不能分其谁空谁化。盖正智缘如时,能所相应非二相故,一相寂灭而无相故,此是〈空性品〉经义,请披读其文而研之。般若是菩提因、观实相慧,观慧自是用,而非与体为一也。慧与寂应为智缘如,自不与体条然异而为二也,就慧义边言为用,就应义边言为体,所以文于各处不同也。

  二答:三性是依他起上事,与依他异而为遍计,不与依他异为圆成,皆用边事,三性不离唯识也,文既就般若相应义边而言是真如,则非谈观慧用边事,故言非圆成实也,唯识以用圆成为真如,亦其与体相应而已,故曰即是唯识性也。

  三答:《心经》“五蕴皆空”、“是诸法空相”,此空是空性也,色空不异而即,则空相即法相,法相即空相,皆实相也,实相之色,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此空相是实有也,其非系非离系,亦如是也。非实相之色,空中无是色也,即见闻嗅尝之色,无常痈箭,空中实相无是色也。此间《教训释》稿在证刚处,公可函索,是稿无义不陈,若得一读,公自此诸义冰释,无复疑问矣。然菩萨病为众生病,或是后更多问,亦不可知。

  (1941年12月19日)

  覆梅撷芸书三

  顷读三日来谕,敬悉一切,《院训释》已刻竣,前示加入之义,已加入呈览。唯净土义则无从加入,盖与此文谈佛境义、尚顿义不同,又与菩萨行由渐而顿义不同故也。唯智学染舍而取净之第八净土义,言瑜伽所生胜于极乐,已有他力意,但比较极乐之生为胜而已,故亦不必加也。若要另发挥一文,容俟他日为之。

  第二函四问,如经论之问,透辟无伦,此是菩萨代众生决隐析疑之作,岂真少读书而幼稚者哉?今为答之。凡人情执,无义不求死式,而绝无虚灵空活之趣,故悟解不生,贯通无日矣。此有五义:

  一、无余界非断灭一切人境也,但微妙不可思议而已。所谓一真,所谓清净,一切无少欠缺,故言二种寂灭:一、寂静寂灭;二、无损恼寂灭。无损恼寂灭,则无边功德具在也。

  二、菩萨学时非证时,学时于无余界但游观而不入住,证时则学满而可入住。然亦入大定窟,而非入灭也。故菩萨无住,以学满而证为止。佛无住,以证后相应先时菩萨发愿,今日遇缘发现以作功德为始也。

  三、佛更不复志愿,志愿皆为菩萨时具足,满足而后成佛。无为之状,即为隐为不现。其作功德,皆应菩萨时志愿而已。化身报身不论矣,多宝塔中,涅槃佛说《法华》,即是此义。

  四、常、乐、我、净具摄三德。小德名解脱身,大德名法身。所以能法身,惟般若为能,故曰三德。涅槃八相中,声闻但六。六即解脱身,不能真实,即不得法身;不能我、常,即不得般若。常,是法住;我,八自在,大作功德正是八自在威力也。

  五、如如如如智不可言一言二。即空理与色法亦不可言一言二。般若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亦然。总之,微妙境界,一切无缺,非一切断灭也。

  略陈五义,四问之疑不出乎是也。隐而不现,佛微妙身,众障不相应不相见,说隐而不现,入大定窟无为自适,说隐而不现也。无余涅槃之色,即微妙色,如无色天之泪下如微雨也。法住之常,对断灭或间断说,非如执家说死常也。《内院杂刊》云:如来变化至隐而不现,文引《密严》。此寂灭境至对大说色,引龙树《智论》。

  (1942年2月12日)

  覆梅撷芸书四

  问:《华严》“一切诸佛身、唯是一法身”半偈不明,疑是译者之误笔。

  诚然诚然,藏中此种处甚多,明唯识者当能一一了然,故吾《院训·释教·研究文字》,最初在唯识宗也。欲详半偈,当详一法界,今释之。出缠为法身,佛身者,即法身也,故凡诸佛身皆谓法身,净业圆满,等同不异。据不异言,谓一法身,非尘尘诸佛共一法身也。无法非空,岂犹有刊定一法为一法身哉?法在人为法身,法在法为法界,故名一法身,亦可名一法界也。诸佛各一法界,此之所谓诸佛非一佛也。诸佛同一法界,此之所谓法界不异,净业如一也。法界无量无边,周遍圆满,必无不净,故时须三僧祗,有情须皆作得度因缘,然后成佛,谓为法身,一切有情皆一法界中法故也。何谓一切有情皆吾一法界中法耶?托质变相,皆吾相分,一也;互为增上,二也;皆遍一切,光光相网,三也;故一切有情皆吾法界中法也。诸佛唯一法身,譬如同业众生感报娑婆,皆网于一处,谓为一世界,其实皆无量无边有情之无量无边世界也。

  (1942年2月22日)

  覆梅撷芸书五

  来函谓此次致恩洋信中,精义甚多,可否由公或令门摘出若干段,俾日后及现今十方得读云云。敬遵所命,节各函义如下:

  道之不明也,一、不明权实之法,而将权作实;二、不明总别之法,而得总或不得别、得别或不得总。由前而说,是为舍月观指;由后而谈,是为负固不服。欲道是明,焉能忽此,请略言之:慧日休光,部执竞计,世友以诸部驳杂而立有部,分别以有部执私而变经部,大乘龙树始创空医有,大乘无著复明有拯空,贤首、天台又以性相各诠一隅未能融贯,于是华严圆融、法华一乘之教出。诸宗林立,固自有其谁是谁非、谁正谁颇,今且不谈。谈凡立教者,皆自挟补偏救弊之意以俱来之旨。推其补救之迹,因彼而后有此,此虽成理,卒系于彼起,谁为崛起一峰插天天外飞来无因缘而契第一义,则皆非是,是故教外有宗不可谓全属虚妄也。既非虚妄,不应毁弃,所不毁弃者,又非是便其悟贪其顿也,诚欲直握骊珠、破阵擒王,认实为实,不欲认权为实也!念念佛,法法佛,非教非禅,教之步步为营,宗之念念注的,诚欲其相成也,则所谓佛境而菩萨行也。徒知佛境,知总不得别,禅与天台方便入门之术觉非尽善;徒知菩萨行,知别不得总,则般若明义,云何后世而增上慢哉?《瑜伽》立教,云何后世而蹈入破碎支离哉?是故负固不服者大可虑也!

  遍一切法皆是性,皆是相,性遍一切法故,有七真如;相遍一切法故,有真如相、法界相。不可分一切法中但因缘所生法为相,但无为法为性。性相二宗之名,为自来[卫/言]说所误,今应矫正。

  菩萨摄受有情为一体是也,而不达有情本来一体,则知其当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何谓所以然耶?大悲者,佛法根本也,若不从一法界出,有何交涉而谓之根本哉?菩萨摄有情为一体固也,何以有情为有情、我为我,而谈一体而能一体耶?又何以不相交涉,而谈摄受而能摄受耶?必推至一切有情皆吾一法界中法,取怀而予,乃能一体,乃能摄受。是故不达有情本来一体,参理解义终未彻也。

  立理事分别之说以判一切缘起。甚矣!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其所谓理,若何为理;其所谓事,若何为事:是不可以彻底明辩欤?一真法界理耶、事耶?岂不谓理,然大牟尼名法,牟尼理也,大牟尼则无量无边功德事也。无余涅槃理耶、事耶?岂不谓理涅槃是真如异名,然弥勒谓一寂静寂灭,二无损恼寂灭;寂静则理,无损恼则无量无边功德之事。二转依理耶、事耶?岂不涅槃理而菩提事,然〈空性品〉佛说:是二法皆以空空故空,不能说其谁化、谁为非化。第一义谛理耶、事耶?岂不是真谛理而俗谛事,然无著《顺中论》说:不异世谛而更别有第一义谛,无自体如本性空如,此则是谛,一相所谓无相,真俗不分,理事可分乎?离言自性理耶、事耶?岂不离言是理,然〈真实品〉中明明说是事,又多义发明是理。色即是空,离言自性之色即是空性之空;空即是色,空性之空即是离言自性之色,色空可以理事判耶?是故空中无色,无言自性之色,岂无离言自性之色哉?若以理事立义以成宗,则真实投降台、贤。何也?天台说一念三千,贤首说理事无碍法界是也,尔以理事不乱说赖耶缘起,台、贤则以理事不碍说真如缘起,为有理事之立义,遂不能徒执不乱义而拒其不碍义故也。是故释义不精,随便立宗,未有不前门拒虎而后门进狼也。理事二义立宗,并不见《阿含》,惟凭臆见,臆见可为权度以衡人哉?又言执事为理,何以见染净一如?岂不凡言一如,皆唯是理?然吾但闻说烦恼即菩提,未闻说烦恼之理即菩提之理,盖离言自性之烦恼事,即离言自性之菩提事,事本幻而不实故也。若执死事是实,而又于死实事外,谈非事是一如,事中之理乃一如,如此见解,真所谓堕五百劫野狐禅也。

  谈者问曰:此说理事立宗,适暗投台、贤固也,故真如缘起之说,台、贤诚不谬乎?

  答:体用不分,乌乎不谬。

  问:台、贤既谬,而理事又不可硬作分别,然则以何缘起?

  答:以圣言量所说为缘起。《般若》说:与生灭相合为菩提,是化;不与生灭相合为涅槃,非化(说不与生灭合不合,不可说不生不灭合不合),是则为正智缘起。《楞伽》说:自心所现相续而生,生已即灭,名刹那法,如来藏名藏识,所与意识诸习气,俱是刹那法,是则为赖耶缘起。正智缘起、赖耶缘起,持业释也。缘起是正智、赖耶之相,正智、赖耶是缘起之名,有相有名,不可名先于事也。唯识家以其能变所变功能之相而立唯识之名,非持业释如何?今之谈学,每每执死成法,看不活动,如说缘起,必先立理事,又立非理而事,为缘起之因由,是以动辄皆过,则死法之为害也。是故应说生灭之为缘起,万不可说非理而事之为缘起也。

  四月九日来函,六月节录以应。

  (1942年6月)

  覆梅撷芸书六

  来书说一法界义,相宗、台、贤都少发挥,欲渐作专论或短文,此是至要法事,敢勿如命,但年来精力衰颓,著作须逻辑精详,诚不能从事,短文亦所不能。无已,则在此覆函中略谈数义:一、法界、法身别;二、如来藏与法身之性得、修得别;三、生因为正智缘起、缘因为真如缘而非起别。三义既明,足免法相淆乱之虞,聊以慰先生悲愿而已。

  法界者,法谓一切有为、无为之圣法,一切圣法生长依因名界,则界即依止义。一切法实性、一切如来自体名界,则界即体性义。清净无生灭,犹如虚空,具足功德,即涅槃,即真如。如来出世、若不出世,此性常住,诸佛有情平等共有,即法住,即法性。《佛地经》以虚空一喻解诸十难,至详且尽也。

  法身者,体依聚义,总说为身。体依义与清净法界之界同,聚义则身所独,即此身聚五法为性,兼摄四智心品,不仅与清净法界同,二转依果皆此摄,故《金光明》说如如如如智故,是则以聚义谈身。三身无别,总名法身,若以体依义谈身,则身有分别,自性身名法身,受用身、变化身不名法身。自性身者,《庄严》由依义、心义、业义说诸佛三身平等无别,《佛地》则说各有同异,虽法身共有无别,而就能证因仍有差别,《摄论》自性法身,依业同《庄严》,而无量现觉则同《佛地》,《金光明经》以多复次诠法身总义,至详且尽也。法界、法身,一切众生平等共有者,性有也,非修得也。修得则唯佛有,下续详之。

  如来藏者,圣教染净所由立,而圣修所由出也。《胜鬘经》:自性清净如来藏,而客尘烦恼所染,此染之所由立也;七法刹那不住、不种众苦,不得厌苦乐求涅槃,如来藏无前际不起不灭法种诸苦得厌苦乐求涅槃,此净之所由立也;在缠为如来藏,出缠为法身,若于无量烦恼藏所缠如来藏不疑惑者,于出无量烦恼藏法身亦无疑惑,此则圣修所由出也;非坏法故名为苦灭,无始无作无起无尽离尽,常住自性清净,离一切烦恼藏,此则性有;生佛不异,而其分位则有差别,法身为烦恼所缠、生灭流转名众生界,厌苦舍欲、于十波罗蜜八万四千法门而求菩提说名菩萨,永除烦恼垢、清净住法性、一切法自在说名如来应正等觉,此则修有生佛不同。

  然修之云者:无漏种子最初本有,蕴如来藏中;次则如来藏中种子发生现行,则见道生如来家;又次正修,于如来藏除染分证法身;终则修满,金刚道后,异熟尽空,如来藏中无垢充塞,遂坐道场究竟修得,流转凡夫又乌能有?如佛身之于佛性,一切众生有佛性而非佛身者,佛性为烦恼所障,而不能眼见佛性也。法身之于如来藏,一切众生有如来藏而非法身者,如来藏为烦恼所缠,而不能修净于如来藏也。是故学者不恃性得而重修得也,阿赖耶即如来藏,发挥舍染义说阿赖耶,发挥取净义说如来藏也。

  菩提所生得,涅槃所显得。生是用能义,种子发生现行,皆用能边事;显是常住不动义,如灯显物,非如功能渐渐生起事。性则终古是性,用则终古是用,既说缘起,便非常住,而又说常住生起,便自语相违。故说缘起者是正智边事,非真如边事。〈空性品〉说:化、空二法,皆以空空故空,不能辨别谁空谁化者,虽则均在空空中不容分别,而法法凝入,亦不容淆乱故也。

  然见道必须二障全伏,相应涅槃,然后菩提种起发为现行者,何耶?独头菩提力能羸弱,不堪自起,须得涅槃强力,助之而起。亦如所云慧由定生,定为慧助故也。涅槃虽非缘起生因,而是缘因。是故说缘起者,起则证智边正因事,而缘亦真如边助因事也。此义是灵泰义,奘师解正智缘如,挟带体相为缘,是谓以能带相,灵泰则说相亦带能,譬如病夫无力自起,强者挟其两腋而起之,譬如竹+卞袋不能自起,仗腰间带,带而起之,病夫竹+卞袋为智,强者腰间为如,如能助智而起也。谛审此义,是增上义,作意如理,因即采之,解决一切。

  乃直判之曰:真如止可为智助缘,不可遂说真如缘起也。自如来藏中本有无漏种子发为见道现行,皆生起边事,故可昌言正智缘起也。《起信论》所以种种堕过者,堕在不立正智以对无明也,故直揭之曰:正智不可不立也,五法也,二转依也,圣教如是也。又直揭之曰:正智对无明,不可不立也。《大般若经》说:若于如是无所有法不能了达,说为无明;《密严经》说:法与理相应,明了能观,见说为正智。是故所知障,无明也;发菩提心,去二障,正智也。而不立此,转辗堕过,职是由欤?

  染净依于藏识,迷悟依于真如,染净自是有漏种子、无漏种子也。如来藏之净种、阿赖耶之染种,皆名藏识也,染出于无明,净由于正智也;无明为迷,正智为悟,以迷悟而成种;而其所以迷悟者,则依于法界,仗法界力助之而起,是故因缘须仗增上也。是故学者须由多闻熏习而起,发心有四因、四缘、四力,而皆不遗增上也,是故无明、正智为对治事也。

  此义易明,而人皆蔽。读台、贤书,粗得智如不二,即说真如缘起,而不能辩其非是生因;固定唯识,执死智如不一,但见说一法界种种义,即斥为真如缘起邪说到来,而不能辩其非无缘因;是皆徐六担版汉,不可与之谈佛法,且终身堕五里雾中而不求廓清之道,诚可哀也!

  三身义,窥基说如《十地》、《金光明》、《楞伽》、《金刚》、《般若》、《涅槃》、《胜鬘》、《解深密》、《法华》、《无垢称》等经,《瑜伽》、《摄大乘》、二《般若》、《对法》、《佛地》、《唯识》、《宝性》、《庄严》等论,《法华》、《无垢称》等疏,广辩其相。然于《不增不减》、《如来藏》等经,《法界无差别论》,《法苑义林章》,亦所当究。

  (1942年4月23日)

  覆梅撷芸书七

  来书云:《楞伽》、《维摩》于众生如幻义虽详,然未说众生一体,发生大悲毋乃大难,愿为详说一切众生一体义。承示如此,此之知见,非直探骊珠、问鼎轻重者,那能道得?盖此一体义不明,儱侗者不得精微谛当,谈圆顿义终属支离,严界者不得广大自然,行大士行终非亲切,有鉴于此,径情发问,是真度众生者,是真探法界者,故应作答也。

  所云众生一体者,诸佛以法界为自性身,则体者法界也,谈实体于众生,而无边法界皆同一味,是为众生一体。若是应谈法界众生义,此有四义:一者、法界系众生界义,是一体义;二者、众生界属法界义,是一体义;三者、一体义,是增上义;四者、一体义,是毕竟空义。四义悉明,一体义晰,禀其然乎。

  云何法界系众生界是一体义耶?《胜鬘》说:如来藏是法界藏,一切众生皆有如来藏。众生如来藏于法界中,有是三法:一、依本际相应法界体,说众生有自性清净心;二、依本际烦恼所缠法界体,说众生客尘所染自性清净心;三、依未来际一切法、根本一切法备具平等法界体,说众生即法界异名,是故众生界是法界。《涅槃》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佛性者,诸佛皆以此为性,即如来体性也;体性是法界,而在众生身中,是故说众生界是法界。《涅槃》又说:佛是有情成。凡是有情皆可作佛,一切众生皆是有情,是故众生界是法界。《瑜伽》说无余涅槃,其无损恼寂灭中,所有功德无量无数,难可了知。凡言功德,皆不离一切众生,是故众生界是法界。《唯识》说:大牟尼名法。法身之牟尼必大,大于作功德度众生,是故众生界是法界。均是法界众生,云何不为一体?

  此其义不明,必舍众生而求法界,但计法界清净,契尼夜摩,何恤焦败是嫌,沉湎永溺!如是非法身而解脱身,非大寂灭而寂静寂灭,无上法王永无希望。无上法王者,一切众生界所积而成也,法界无边,众生界即无边,一切法界清净周圆,一切众生皆得灭度,然后大业咸熙,证等正觉,是故优钵昙华时一出现,三阿僧祗仓卒难成也。鉴于此义,是故行菩萨行,念念法界而念念众生。

  云何众生界属法界是一体义耶?《般若》以实际为刊量,经言:非度有情于实际,乃度实际于实际。是故菩萨观满法界众生,实为观满众生法界也。是故说法界是众生界。经云:众生众生者,即非众生,是名众生。无著五例释段段文,释“即非众生”句为安立第一义,第一义者,清净法界是也。是故说法界是众生界。经又言:胎卵湿化等灭度,实无一众生得灭度者,众生本无,实唯一法界是也。是故说法界是众生界。众生均是法界,云何不为一体?

  此其义不明,一者、必谓众生实有、实度众生,是则生实度实。云何毕竟空义?唯毕竟空是佛境界,非毕竟空云何为佛弟子?经言:若菩萨有众生想者,即非菩萨,说非菩萨,则外魔也。《般若》以无所得为方便而求一切智智,又云学法界于一切法、学一切法于法界,若修学菩萨最初不明无所得佛境,而惘惘然行一切法菩萨行,则功德愈弘大,有所得者亦必与俱弘大,又安所望于归其有极?二者、必谓众生与法界为二,是则众生非法界中物,彼摩诃衍以他为自者,终不得解而疑无根,无根之修虽信不了,虽坚强不息,其后遇缘必仍退堕于声闻小乘。又寂灭寂静之法界如此,希奇胜赫之功德如彼,既不相融矣,则《华严》之举足下足当愿众生,《般若》之举足下足求本性空,均无刹那互相容忍,何以圣教动称不二法门?若知唯一法界,凡所修行非度一切众生,乃圆满于一法界,斯则一切无碍,冰释涣然。

  云何一体义是增上义耶?《瑜伽》说阿赖耶相,谓赖耶亦是有情互起根本,一切有情相望,互为增上缘故,所以者何?无有有情与余有情互相见等时,不生苦乐等更相受用,由此道理,当知有情互为增上缘。《唯识》因缘不涉外境,而《瑜伽》增上相网如一,众生所以一体也。众生一体,于法界中,何独非然?是故华严世界帝网重重,于一毛孔中容十方世界,将此都世界并碎为微尘,亦一一尘中又具无边界。世界无增减,众生无增减,夫然后广大不可思议,则增上义之所致也。

  此其义不明,一者方广道人,说圆顿象,堕一合相,无所条理,无所解析,莽莽氵蒙氵蒙,几何不类娑毗伽罗所谈冥谛。二者因噎废食,以执因缘,却忘增上,但闻一体惶惧不安,岂知以一体义法乃广大,以一体义众乃亲切,以法日广智乃日增,以众日亲悲乃日炽,念念一体,悲智所系。此之所谓摩诃衍,非几近于声闻乘,《唯识》析义虽甚精微,而《瑜伽》行修却独广大,行大士者,当一谈增上义于《瑜伽》欤?

  云何一体义是毕竟空耶?诸佛是空,法界是空,一切法是空,一切众生是空,空是实相,实相是刊量,故得毕竟空相应,去菩提不远。来书所云《楞伽》观众生如壁画,《维摩》观众生如五大、六阴,而不说众生一体,云何起悲者?此正是说众生毕竟实相,此正是说众生以法界毕竟空为一体,此正是说无缘大悲之所由起。菩萨以实相为刊量,无念无依不在实相中,众生是吾一体,一体空而不空,以是悲起;众生同一法界,法界空而不空,以是悲起。《思益梵天经》云:一切法无我、人、众生、寿者,而众生以为有,菩萨于此而起大悲;一切法无体、无住、无执藏主宰事物我所,而众生以为有,菩萨于此而起大悲;一切法无生、无灭、无垢离三毒、无去来、无造作戏论,而众生以为有,菩萨于此而起大悲;一切法空、无相、无愿,缘生静寂,而众生以为不然,菩萨于此而起大悲。菩萨悲起而行修,诸佛悲起而立教,若众生自知毕竟空,菩萨不必行修,佛固不必建立至教也。是悲切于一体,悲切于一体之人,不自知其实相空也。

  此其义不明,则所起之悲皆不外世间相,皆有缘之悲。骨肉之痛,痛彻心脾,悲也,而非大悲也。观一切众生百一十苦而起悲,大悲也,而非究竟大悲也,皆不免有情缘与法缘也。夫有情与法缘皆非二空,异毕竟空义,君子不以为极至。《华严》:善财入弥勒楼阁,羡艳无边功德,弥勒弹指,使其出定,示为梦境。《华严》叙述功德不可思议,而皆谓为梦现,则毕竟空义,无缘之悲之所生故也,斯乃所谓极至也。发智观空,空应智彻,然后悲竟,是故根本大悲生于智,而增上大智生于悲。

  四义如此,是则众生一体是法界义,是毕竟空义,佛境在是,佛境菩萨行在是,先生以为何如?

  (1942年5月19日)

  (选自《内学杂著》卷下,《欧阳竟无先生内外学》第十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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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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