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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竟无:答陈真如书 |
 
欧阳竟无:答陈真如书
前数日,冶公寄到弟覆十力书数纸,以为此不过寻常辨论之文,托便寄阅,邀共欣赏已耳,非商量大事、恳求真知灼见以图归根结蒂者,故例置答。今得亲函,有惶恐求责,使知实践不滥议论之辞,并希得覆。是则非寻常辩论之作,而唯一大事之举,又安得不答?直心是道场,不直则道不见。弟覆十力书时,试检其时是何心境,若有一毫求胜之心,岂唯应师友呵斥?若真是商量大事,驳斥背教之谈,则彼被驳者应如何感激涕零、恩同罔极!而翻事呵斥,以塞人口,是何异周厉王杀人以弭谤,告子不动心冥然罔觉悍然不顾己耶?!明辨以笃行,但有道理,虽佛亦许质难纠绳。讲学而呵责辨论之人,吾未之前闻也。既已辨论,而复求师友呵斥,吾亦未之前闻也。 玩十力之辞,以推十力之意,盖谓杀人须从咽喉上着刀,说食岂能即饱,固亦自具苦衷,而亦岂容抹杀。所可咎者,自既未得真甘露味饫人饥虚,而徒迹袭宗门扫荡一切之陋习、宋儒鞭辟为己之僻执,遂乃孤明自许,纵横恣睢,好作一往之辞,堕入谤十二部经、谤般若波罗蜜而不自觉。其罪伊何?宁不省惕耶!真如据教驳斥,固无不合,然亦只破得十力扫教而不娴教之愆,并不知其立宗而不成宗之谬。又所谈无所有不可得无念为念诸端,则不知境界不谙法门,儱侗颟顸,离题太远,诚可呵责。乃正襟令颜庄重发语大声判告曰:十力、真如,不知佛之宗趣唯一是无余涅槃,不知佛之法门八万四千,自发心以至正觉,节节境界,节节行持,节节殊异,而非以一法门概也。 无余涅槃为根本涅槃。所谓涅槃无体,寂灭寂静,毕竟空是也;所谓一真法界,一切所依是也。此毕竟空人人皆具而不能显,谓之自性涅槃。胎卵湿生、情与无情乃至俱非,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我皆令入,则尽未来际作诸功德以充其量,是故不入涅槃,谓之无住涅槃。无住涅槃为胜进涅槃,为大涅槃,而其根本仍无余涅槃也。无余犹俗言质量,无住犹俗言数量也。小乘解脱,虽不若大乘法身数量圆满,然不能因数量不满,遂并略弃解脱质量亦不谈也。 顾何以劝示发心动言三藐三菩提耶?涅槃所显得,菩提则所生得。生得一分菩提,即显得一分涅槃,涅槃必待菩提而显,故必发菩提以显之。作用在菩提,归趣仍在涅槃也。《大涅槃经》云:菩提为果,涅槃为果果是也。涅槃待菩提显,而大涅槃又必待大乘大般若显、一乘大方便显。发心在无上菩提,充量在一切智智是也。菩提之谓智,智是无分别,必得与涅槃相应,乃能无分别,乃可谓之智。智亦是无漏,必正智缘如,与涅槃相应时,乃能无漏,乃可谓之智。智亦是般若,龙树云菩提是般若之果,般若是菩提之因;又云能观实相慧,谓为般若波罗蜜,实相是涅槃,慧观实相即与涅槃相应,乃称般若,乃可谓之智。智亦是观缘,《大涅槃经》云:十二因缘为因,观缘智为因因是也;《密严经》云:非不见真如而能了诸行皆如幻事等,虽有而非真是也。了真乃知幻,即与涅槃相应乃能观缘,乃可谓之智。是中如幻义皆属菩提,非诠涅槃。《大般若经》四百七十八卷〈空性品〉:诸法乃至如来,永断习气,与生灭二相合者,亦皆是化;涅槃常空,不与生灭相合,非化;然变化与空,如是二法,非合非散;此二俱以空空,故空,不应分别是空是化。据空化不应分别义,则知五百五十六卷涅槃如幻者,是就无二无别说涅槃如幻,以皆不可得不可说故也,并非如幻义既属菩提又属涅槃也。法义不可限,法相仍不可乱也。 观上菩提义、无分别义、无漏义、般若义、缘生义,皆必得涅槃相应义乃成立,是故佛之宗趣唯一,即无余涅槃是也。十力徒知佛门无住涅槃之数量,又错读孔书,遂乃附会支离,窃取杂揉孔、佛之似,而僻执其一途。既恐怖无余涅槃,而大本大源于以断绝,无本之木如何生,无源之水如何长也?常、乐、我、净仍不离无余涅槃,盖不生不灭是常,大寂静离闹是乐,大牟尼名法是我,解脱是净。十力乃云止是自己分上事,究竟属自己分上何等事耶?明德是无声无臭,中是喜怒哀乐之未发,诚是体物之鬼神,易是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此与无余涅槃皆有关系。《毛传》解天命即是天道,得经文天之所以为天,包并天之体用全义。宋儒乃有流行命令偏解,而十力泥之。又拘解《系辞》生生之谓易之义,而不尽其妙。遂乃不知孔学根本于寂灭寂静也,是则错也。真如驳十力而不能道出种种,故曰十力、真如皆不知佛门宗趣唯一是无余涅槃者,此也。 宗趣唯一,法门无量,既曰无量,则各自有其境界。无所有不可得,无分别无心,皆般若所行地上菩萨境界,非地前境界也。毛道凡夫二取炽然,何论无所有不可得?一念无心入正性离生,初地菩萨尚入定无漏、出定有漏,而云念念无心耶?《大密严经》:得无分别便入密严宫,密严是大明妙智之殊称。《大般若经》佛告善现:汝以辨才,应为菩萨摩诃萨众宣示般若波罗蜜多,六百卷《般若》皆为地上菩萨说法也。《智论》谓善现是大士示现于小位,又善现得无诤三昧乐说无相,乐说无相则所说详尽佛独加持,虽弥勒天王舍利弗等皆不得为教授教诫诸菩萨主,是之谓菩萨境界也。于此境界又足借徵无余涅槃唯一宗趣已。 唯一宗趣无余涅槃,是则彻上彻下、彻始彻终、须臾不离无余涅槃也。故般若为地上事,为根本智,相应涅槃矣,而三智所系,皆不离乎根本。随顺无漏,趣向无漏,临入无漏,是亦无漏,是即所谓地前加行智,朝宗根本也。以无所得为方便而不舍离一切众生,是即所谓地上根本智,固根本也。一切智智皆从般若而得生故,甚深般若复由一切智智而得有故,是即所谓地上最后后得智,得根本后以之用于世间,而仍是根本行也。 据是三智,有情成佛,凡有初中后三渐次。引生无漏为初渐次,由凡入地历七方便,加行智境也。无相无功用住为中渐次,自初至八烦恼障尽,根本智境也。圆满菩提为最后渐次,一切智智乃证极地,后得智境也。如是或谈五行,或立五位,或开十三住,在何位住,即何境界,谈何行法,不可诬也。故曰法门非一也,而皆以无余涅槃为宗趣也。吾辈皆毛道凡夫,当急求初渐次加行智境界法门,若侈谈无所得,或窃取有所得,非方广道人,即顺世外道,于生死大事何曾涉着一毫,此可欺人或自欺耶? 念念无心,是无漏地上境界,凡夫有漏,从何觅得?然无路可通,而有方便,大智慧人苦心婆心贻我大宝,岂堪忽视?无漏则无心,有漏则有心,虽则有心,而心之内境有自证分,亦现量得。此之现量,世间现量,但能建在率尔堕心上,稍一刹那则寻求决定染净与六识俱矣。发生六识之根,是四惑相应之末那,缠眠演绎,无可出期。若自证分则有漏中至善,久久缘习,忽无漏生,所谓径路绝而风云通也,此即随顺依处,依之立引发因,能引发无漏法也。诸修道人皆恃此心,而于宗门唯一取用。然此但说心用,而法门则仍有种种可谈矣。 无所有不可得是无漏地上境界,凡夫有漏但是二取,然有方便可以趣入。其在无著《瑜伽》,有四寻思,得四如实智。依识有所得、境无所得生,而所取破,即得暖顶位;依境无所得、识无所得生,而能取破,即得忍及世第一位。世第一位,一刹那见道入地矣。其在龙树中观,初观无常,驯习以后继以观空,所谓三十七菩提至涅槃城、三三味入涅槃门是也。初熟柔顺忍,后得无生法忍,得无生法忍而入地矣。其在一乘《大涅槃》,由圣行三学,进梵行无量,复由梵行所修之舍为十八空,乃得天行,入地六度矣。其在《华严》,地前七方便异常明了,净行修无我,梵行修无法无尽藏行而入地矣。三十七菩提分者,大小共由之路,瑜伽以之修对治,中观以之修无常。虽三十七而根于四念住,虽四念住而要于循身观。修循身观者,初娴数息以定其心,继娴不净以入其境,数息不净,龙树谓此二观法中真甘露门也。若欲直探般若,则亦必由三慧作意入门,而助伴于十法行句。凡此地前方便法门,任择一途皆可入地,无容夸大鄙薄轻非。 宗趣唯一无余涅槃,法门则有三智三渐次。非惟佛法则然,孔学亦何独不然!但读《中庸》,二义明了:初段、“天命之谓性”至“万物育焉”,统明宗趣唯一、法门三次。二段、“仲尼曰”至“唯圣者能之”,但明能中庸与不能。三段、“君子之道”至“治国其如示诸掌乎”,分明宗趣唯一。四段、“哀公问政”至“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分明法门三次。五段“衣锦尚絅”至“无声无臭至矣”,复明宗趣唯一。 文段既晰,可以谈义。一段、《中庸》是素隐之书,素其隐于不睹不闻,则与无余涅槃相应,譬如狮子据得其窟,然后可以出而大吼,此之谓唯一宗趣。未发之中,天下大本,如根本智;发皆中节,中和位育,如后得智,此之谓法门三次。然天命之性已示宗趣,率性修道已详法门矣。一阴一阳之谓道,成之者性也,一阴一阳则无思无为与涅槃相应,天命即一阴一阳之天道也。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非三渐次耶?三段、夫妇知能费也,圣人不知能隐也,般若无知无能也。天地之大费也,人有所憾隐也;大小费也,莫载莫破隐也;鸢飞鱼跃费也,戾天于渊隐也;忠恕违道不远无入而不自得,费而隐也;鬼神离躯壳而应于无余涅槃,得物之体而万物无不育,学者如鬼神,初空其身继空其心、心所,即立于无余涅槃地与鬼神同,体万物而王天下,岂奇异事耶?君子之道,鬼神之为德,一本于无余涅槃而已矣。四段、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诚也,圣人也,是即无所有不可得入地般若行也,则所谓根本智是也。其次致曲,可欲之谓善也,曲能有诚,有诸己之谓信也,诚则形形则著,充实之谓美也。著则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也,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大而化之之谓圣也。何谓化?转有漏心、心所成无漏四智,异物曰变化也,则入地成圣矣,则所谓加行智是也。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乃至赞化育与天地参,先知如神,则圣而不可知之谓神也,则所谓后得智是也。此非三渐次而何?五段、入德而天下平皆归乎隐微乃至无声无臭,则又郑重归结于无余涅槃,唯一宗趣可以想矣。 熟读《中庸》,乃知孔、佛一致,一致于无余涅槃、三智三渐次而已。自孟子外,宋明儒者谁足知孔?唯王阳明“无善无恶心之体、知善知恶是良知”,得有漏心之自证分。而转有漏为无漏,随顺趣向于无余涅槃,何曾梦得;三渐次之后得智,更何足谈?若其余诸儒,一言寂灭寂静,即发生恐怖;恐怖不已,发生禁忌;禁忌不已,大肆谤毁。夫至谤毁而无漏途竭,轮转三途岂有穷极?灭灯毒露慧命枯亡,痛宁已哉!至三渐次更不足论,明明二之中四之下也。神圣差等,经数可按,而曰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甘持世俗见解敢与经文相背也!阳明“尧舜万镒,孔子九千”,与经文“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相背,又何足与谈十地差别、十王大业? 至极之果且盲不知,民亦何能得所归宿?宋明诸儒不熄,孔子之道不著,邪说诬民充塞仁义,岂食人肉而已哉!如一阐提铲无漏根,宁细事哉?敬告十力:万万不可举宋明儒者以设教也。应知孔子之道晦数千年,当继孟子后大启昌明也。吾非敢鄙儒,躬行实践,谁敢不敬?但不可以世间之贤,阻至极之路也。嗟乎悲哉,晞明死矣,曾闻何道,得个什么?吾门诸子,其他且置,十力、真如皆行年五十,石火电光,其与几何?商量大事,应如救火追亡,一切客气悉皆屏弃。吾年七十,死亡更促,执笔答此,痛彻心脾。十力、真如:此岂求胜之书也哉!此岂求胜之书也哉! 十力原书云:一念恒持不失自己,三藏十二部都如此得着落,否则都是戏论也。善学者于此把定,不要侈谈无所得与涅槃如幻。《般若》六百卷,满纸是无所得,学人实透般若,乃于无所得而无不真有得矣。真有得矣,必不漫言无所得也。涅槃只是常、乐、我、净,此是自己分上事,自明自见云云。 (1939年7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