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仙游寺

　　□郭兴文

　　还是在十多年前，牵动西安古城人心的黑河引水工程正在紧锣密鼓进行着，听说黑河水库大坝建成后，将形成一个湖泊，美丽的仙游寺将要淹没水底，我心中怦然一动，要在她被水库淹没拆迁之前再看一眼她的美丽容颜。

　　仙游寺坐落在黑河水畔，黑水出终南山流经这里在寺前转了一个大弯，形成一湾深潭，名曰黑龙潭。黑龙潭上横架一座吊桥，踏上吊桥，桥身晃动，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桥下黑河水清光潋滟，闪烁不定。山寺倒影浮映在墨绿色的水波里晃动，小鱼追逐着山色塔影；蓝天碧峰间，传来淡淡的木鱼声和僧人诵经声。青山环抱，碧水萦绕，吊桥卧虹，古塔映秀。三三两两的游人香客到此，无不感叹这里是人间之仙境、世外之桃源！正如唐人岑参诗中所描绘“空山满清光，水树相玲珑。回廊映密竹，秋殿隐深松。灯影落前溪，夜宿水声中。”想到如此宁静清幽的千年古寺、自然天成的旖旎风光不久将淹没湖底，心中总有那么一丝遗憾！仙游寺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距今已经一千四百多年。传说隋文帝幸临时被这里的恍若仙境的迷人景色所吸引，在此建了“仙游宫”作为避暑离宫。隋仁寿元年（公元601年），隋文帝为安置佛舍利，颁布诏书，选高爽清静之地建立舍利灵塔。仙游宫因建塔改寺，称为“仙游寺”。

　　过吊桥拾级而上进入山门，迎面是一方照壁，上书四个大字：禅林别院。照壁的背面是毛泽东主席书写的白居易的《长恨歌》。照壁东西两边建有四排石刻长廊，皆为古今诗人、学者、书家、隐士游后留下的墨宝。唐元和年间，白居易进士及第出任周至县尉，与王质夫、陈鸿，三人志趣相投，相约同游仙游寺，谈及唐玄宗与杨玉环的爱情悲剧，情绪激越，夜不能寐，披衣而起写下了文情并茂的《长恨歌》。同时，陈鸿也作了《长恨歌传》。这一歌一传，千古流芳，仙游寺也因此名声大噪，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寺因诗名，诗由寺传，仙游寺成为历代文人学士名流朝拜的圣地，来此多有题咏，在寺院各处留下了近百块诗碑牌匾，流传着无数美丽传说和文人趣事。仙游寺原本曾是殿宇林立，气势恢宏，但在历代战乱中毁坏颇多，寺院建筑虽残旧，却处处流溢着丰盈的历史文化内涵，透出诗的灵慧秀气。特别是那座仿木楼阁式密檐砖塔造型的法王塔，是全国罕见的隋代建筑，古朴庄严，经历了一千四百年沧桑风雨依然耸立，被国务院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回忆那次拜访仙游寺，曾与寺院住持果信法师谈过寺塔即将搬迁之事，尽管当时黑河工程给有关方面拨付了搬迁巨资，说是要拆迁一座旧寺院，恢复重建一座仿唐建筑的新寺院；但是，两人在交谈过程中仰望着历经千年风雨的法王塔，心中总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怅然滋味。回来不久，我担任《黄土地文化寻根》（“九五”国家重点项目）总撰稿，带领摄制组把第一个拍摄点就定在了即将要拆迁的仙游寺，抢在这座古寺拆迁之前进行了拍摄。

　　1998年，修黑河水库拆迁时，国务院副总理为仙游寺签署了搬迁令，国家文物局派专家督导，作为重大新闻采访我又一次到过仙游寺。拆迁法王塔时因发现佛教圣物金棺舍利子及吴道子作飞天画像石等大批珍贵文物，中央电视台和香港凤凰卫视向全世界进行直播，成为黑河引水工程建设中的一件极为轰动的盛事，对世界文化方面的影响甚至超过了黑河工程本身。当时黑河工程建设指挥部仅为搬迁这座古塔名寺就拨专款1500万！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前几天应几位突来游兴的朋友之邀再游搬迁后的仙游古寺。先到环境清幽颇具规模的仙游寺文管所参观了佛教圣物舍利子及珍贵文物展览。然后上一道坡去看看搬迁过来的塔与寺院，却令人大失所望！心中顿如打碎了五味瓶，那座供奉佛舍利子的隋代法王塔是依原塔原砖石材料搬迁于此，孤零零地耸立在山梁旷野上，山风掠过似能听到呜呜之声。看不见寺院，只有一圈红砖围墙，里面有如工棚一样简陋的十多间石棉瓦棚，中间有三间石棉瓦棚里供奉着佛像（相当于大雄宝殿了），前面虽有香火却十分冷清。棚（殿）门前石香炉残缺了半边，插着三根点燃的香。西边石棉瓦棚低矮的门旁挂着“周至县佛教协会”黑漆脱落的牌子。这里也有几位僧人常住，棚（殿）东边的住的是惟慈、定海两位法师，在这里又看到厅中间挂的果信的遗像，斯人已去，寺呢？在与僧人交谈中，一阵山风掠过，棚顶的石棉瓦咯咯作响，出来一看那屋棚顶石棉瓦上为防风还压着许多砖块石头。围墙外有一块修整过的平台据说是准备建大雄宝殿的地方，却长满了萋萋荒草！这是人们交口称赞的仙游寺吗？这是白居易写《长恨歌》的仙游寺吗？是承载着许多美丽传说、人文历史故事的仙游寺吗？留在我脑海里的记忆还是当年带摄制组在这里拍摄《黄土地文化寻根》时的仙游寺，旧貌历历在目；当年采访搬迁法王塔时考古发现舍利子的欢腾情景，一一浮现眼前！

　　黑河工程已建成多年，西安市民喝上甘洌的黑河水也十多年了。可这么一座承载着中国千年历史文化、以《长恨歌》诞生地而名满天下的名刹古寺为什么却得不到修复？现在旅游文化产业是我们陕西发展的支柱产业，外地在没有寺院的山水名胜区人为地修庙造寺;我们为什么不把这座千年名寺作为名胜古迹好好地保护起来，利用起来，与黑河水库连成文化旅游线路。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善哉斯言。尽管我不是佛教徒，但认为香火旺盛不只是佛教的盛事，修复名寺也不只是功德无量之事，仅从保护中华民族历史文化角度讲、从发展旅游文化事业讲，都应该帮助有关宗教部门把仙游寺认真修复起来。比如：白云观道教文化、法门寺佛教文化的振兴也促进了一方经济文化的发展。

　　来源： 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