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东乡族民间故事 |
 
浅谈东乡族民间故事 □ 周方圆 《丝绸之路》 2009年第14期 [摘要]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东乡族人民创作出了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民间文学作品,其中民间故事题材广泛、内容丰富。本文试从题材内容、艺术特色、故事中所蕴涵的民俗文化等方面对东乡族民间故事作简要分析。 [关键词]东乡族;民间故事;民俗文化 [中图分类号]K892.2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3115(2009)14-0043-03 东乡族是甘肃省特有的少数民族之一,主要聚居在临夏回族自治州东乡族自治县。因东乡族全民信仰伊斯兰教而曾被与回族混为一谈,又因其语言近半与蒙古语相近而曾被称为“鞑子回”、“东乡土人”,历代官方一直没有承认东乡族是一个独立的民族。直到1950年,新中国政府设立东乡族自治县,东乡族从此成为我国少数民族大家庭中的一份子。 由于历史的原因,文献资料对东乡族的记载凤毛麟角,所以,民众口耳相传、世代沿袭的民间口头文学成为认识和研究东乡族人民生产状况、生活习俗以及思想情感的一笔珍贵资料。在东乡族形式多样的民间口头文学作品中,尤以民间故事题材广泛、内容丰富。 一、东乡族民间故事的题材内容 东乡族民间故事大多是民众在封建社会制度下集体创作而成,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反映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蕴涵着深刻的思想内容。 (一)反抗封建统治阶级压迫 东乡族形成于元末明初,由于元代的民族政策,回族人的地位一般都高于汉族,所以,东乡地区的社会较为稳定。从清初到新中国成立以前,清政府的封建统治和国民党政府的反动政策使东乡族人民深受统治阶级的镇压和迫害。东乡族的民间故事从普通民众生活的角度出发,深刻地揭露官僚地主阶级的贪婪和对人民的剥削和压迫,体现了人民群众积极反抗、顽强抗争的精神。其中较有影响的作品有《三个县的衙役》、《新媳妇驱鬼》、《尕孙子》、《背地的故事》、《俄晃祖哈》,还有“玉斯哈的故事”系列中的《三不做》、《打饿虫》、《怜悯》、《撒谎》、《二两银子的工钱》等。 (二)爱情故事 这类故事主要通过描写青年男女曲折的爱情,表现东乡族青年美好的爱情观和对幸福生活的憧憬。这类作品有《双双金鸟》、《蛤蟆姑娘》、《白羽飞衣》、《挡羊娃和牡丹花》、《沙郎哥》等。如《双双金鸟》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勤劳的青年洒力海在放羊时认识了漂亮的姑娘索菲亚,他们约定每天在山岗上相会。有一天,索菲亚没有如约而来,洒力海被告知原来是黑鹰地主绑走了他的心上人,洒力海在昂唐本驻(金鸟)的帮助下救出了索菲亚,他们在一起过了330天幸福的日子,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黑鹰地主火烧牛星山,洒力海和索菲亚化作一对灿烂夺目的昂唐本驻飞向天空。 (三)山川风物传说 代表性的作品有《璐妇人斩蟒》、《赤孜拉妩滩》、《称够湾的传说》、《勒退夫斩妖龙》、《九泄和龙宫窝的故事》等。如《璐妇人斩蟒》讲述了东乡族迎婚曲“哈利”的来历;《赤孜拉妩滩》讲述了赤孜和拉妩与毛速木恶魑(妖怪)斗争的故事,不仅描写了男女主人公的美好爱情,也赞扬了他们为当地百姓除害不惜牺牲自己的精神;《葡萄山与高陵峙》在讲述洮河两岸山川由来的同时,也蕴涵了东乡族与汉族人民的深厚感情。这些故事表面上是对地方山川风物来历的解释,实际上则表现了东乡族人民对家乡的热爱以及生活中的各种感受、观念和愿望。 (四)以动物为主人公的寓言故事 东乡族的寓言故事大多是动物寓言,表现的是民众在生活中的感悟和总结出的经验、教训和哲理,体现某种道德观念或行为准则。如《虚荣的喜鹊》告诉人们贪图虚荣只会害了自己,所以做任何事都要脚踏实地;《麻囊与霍霍兔》、《何了和地达达》告诫人们要提高警惕,不要被别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可恶的地狗》、《猫和狗的古经》、《牛心洞里的白鸽子》、《老虎和兔子》等故事则从各个侧面揭示了不同的哲理,寓意深刻,给人们以不同的启迪。 二、东乡族民间故事的艺术特征 东乡族民间故事不仅具有民间故事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紧密结合的普遍特征,也因其独有的民族语言而形成了自身独特的艺术特色。 (一)理想与现实结合 任何民族的民间故事中都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成分,这也是民间故事有别于其他文学体裁的特点,东乡族民间故事自然也不例外。阶级斗争是东乡族民间故事中的常见话题,故事中的财主、富汉或仗势欺人,或强抢民女,或千方百计克扣工人工钱,这些情节无一不是封建社会现实的反映,但故事的结局往往都是地主阶级被聪明机智的劳动人民所愚弄和惩罚。这样的结局实际上并不符合生活逻辑,处于弱势的劳动人民面对强大的封建势力,被剥削被压迫的现实很难改变,民间故事的结局却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民众改善自己生活状况的愿望和他们惩恶扬善的心理要求。 另外,像《挡羊娃与牡丹花》中牡丹花变成的漂亮姑娘趁放羊娃不在时为他打扫房间,烧火做饭;《后阿娜的心肠》中主人公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推入井中不但没死反而听到了一段神奇的对话,他按照对话的内容去做,不仅帮助巴彦(财主)找到水源,挖出了金子,还收获了美好爱情,而狠心的后娘和弟弟最终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孤儿与后娘》中神奇的老汉、《咯日——八石》中神奇的碌碡等这些幻想性较强的故事反映了社会中长期存在的人性善恶、嫌贫爱富、社会不公等现象。故事中贫穷的男主人公勤劳勇敢,美丽的女主人公温柔善良,这些都是民众心目中美好形象的代表。而他们的美好爱情与奇妙的遭遇也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民众常把他们对弱者的同情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反映和投射到民间故事中。 (二)语言特征 东乡族民间故事的语言通俗易懂,既没有光彩照人的词句,也没运用太多的修辞,即使把它讲给一个白丁,他也会听得明明白白。但不管是曲折的情节、各色的人物形象,还是丰富的思想感情、朴素无华的语言,都可以将其表现得详尽透彻。口语化是东乡族民间故事的一个显著的特点。例如: 后阿娘听的牙痒痒哩,手都攥出水来了。她狠狠地对自己的尕娃说:“阿妈的心头肉肉,崩心烦,没个啥!他的悄悄事咱们也明白了,没怕的!明个儿阿妈把你也搡到那井里去,你听听神仙们的说话,也能就成这么富哩!”(《后阿娜的心肠》) 不料乡爷也动气了,骂得更凶了:“你是个吃屎的憨娃娃吗,玉斯哈是个‘古当赤’,他的话你就当真了?”(玉斯哈系列之《撒谎》) 蛤蟆姑娘长大了,阿达、阿娜想一定要给她挑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 阿达说:“姑娘莫嫁给有钱汉,有钱汉的心肠是铁石蛋。” 阿娜说:“穷汉姑娘嫁穷汉,和和气气赛蜜甜。”(《蛤蟆姑娘》) 这些语言简洁、凝炼、新鲜,生活气息浓厚,不但群众熟悉,而且有很强的表现力。 (三)女性形象突出 东乡族大部分爱情故事的女主角都是忠于爱情、不畏强权、视金钱权势如粪土的贤良女子,而智勇双全的女性形象则给人留下了更为深刻的印象。比如《新媳妇驱鬼》的女主人公胡菲叶利用汤瓶扮成筛淌(妖魔)吓唬地主,不仅救出了被关押的丈夫,还帮长工们讨回了工钱;《璐妇人斩蟒》中为夫报仇的璐妇人最为机智勇敢,她揭了无人敢揭的榜文,带领他人制服了万恶的蟒精,最后还继承了土司之位且深受百姓爱戴。民间故事中塑造了忠贞、机智、勇敢的女性形象,歌颂了她们的美好品德和敢于同恶势力做斗争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东乡族妇女的社会地位,同时也体现了东乡族民众进步的思想和观念。 三、东乡族民间故事中的民俗文化 民俗文化包罗万象,民间故事只是民俗文化中很小的一部分,一些民俗文化也往往通过民间故事来表现和传承。仔细挖掘东乡族民间故事可以挖掘出不少独具民族特色的民俗文化。 (一)语言民俗 东乡族民众主要的交际用语是东乡语和汉语,在个别较为偏僻封闭的村落不会说汉语的人很多,尤其是妇女和儿童。所以,民间故事在传承中势必保留了独特的民族语言。在已经整理出版的东乡族民间故事里,一些特定的称谓或说法也都以民族语言的形式保留下来。如最常见的“阿达”(父亲)、“阿娜”(母亲)、“妮哈”(女儿);如“古经”并不是指经文,在东乡语中是故事、经验的意思;在《新媳妇驱鬼》中老头号准备给自己的大儿子娶媳妇,“他从兰朱巴咋雇来了木匠,从果朱巴咋叫来了泥水匠”,这里的 “兰朱巴咋”和“果朱巴咋”在东乡语中分别指的是兰州城和临夏城。 此外,在东乡语汇中还有不少阿拉伯语、波斯语借词,这些在民间故事中也随处可见。除民俗语言外,民间故事中还多次出现民间谚语、“花儿”体民歌等民间文学体裁,对民间故事所要塑造的人物形象或所要表达的思想内涵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二)物质民俗 《三姐妹》故事中曾提到母亲回娘家带了油香和一只鸡,大姐姐骗妖怪说要让二妹妹去取油琼锅馍……这里便隐含了东乡族的饮食、礼仪文化。东乡族自治县位于甘肃中部的干旱地区,耕地主要是山地,粮食作物有小麦、青稞、土豆、豆子等,所以日常饮食以面食、土豆为主。故事里提到的“油琼锅馍”是种特制锅烧烤的烙馍,“油香”是一种油炸食品,也是东乡族待客送礼的食物,而且东乡族还养一种称之为玄鸡的鸡,且喜拿玄鸡作礼物。 同时,在这个故事中也谈到了东乡族妇女的传统服饰。假扮母亲的毛速木恶魑骗孩子们开门时被识破,三姐妹分别描述了母亲的装扮“黑布包头插玉簪”、“身穿夹袄翡翠绿”、“褐黄裤子扎宽宽西裤”。东乡族妇女的服饰在上世纪30年代以前较为艳丽,上衣领圈、袖口都有绣花,下穿套裤,用飘带束住脚管,受伊斯兰文化的影响,妇女一般都戴盖头。 就生产方式而言,东乡族形成之初重视手工业、畜牧业,善经商,轻视农业。从明清两代开始,汉族传统的农耕经济影响逐步扩大,最后形成以农业为主的生产方式。仔细阅读就不难发现这些生产方式的影子。在机智人物玉斯哈的故事中常出现“脚户”、“杭其赤”之类的词,这些是对那些从事商业、手工业的人的专有称呼。研究东乡族的历史可以知道,明代曾在河州设立“茶马司”、“番丁”等商业机构,从事长途贩运的脚户(即马帮)人数众多。“赤”在东乡语中是匠人的意思,类似的还有免古赤(银匠)、妥木赤(铁匠)、伊哈赤(钉碗匠)、坎池赤(麻织匠)等,这些与东乡族的先民“撒尔塔人”也有一定的关系。 (三)社会、精神民俗 东乡族全民信仰伊斯兰教,所以,其民俗文化也深受伊斯兰文化的影响,这一点在民间故事中也有所体现。例如《新媳妇驱鬼》中胡菲叶用的汤瓶是一种尖顶、壶嘴弯曲的器皿,是穆斯林洗“小净”时用的水壶,它同吊罐(洗“大净”时用的器皿)一样至今都是东乡族民众日常生活的必备物;《三姐妹》提到“隔壁的奶奶家做洒大哈”,“洒达哈”是一种追念亡人的仪式,在做“洒达哈”时要宰羊宰鸡,炸油饼子给邻人舍散……民间故事中涉及的婚丧嫁娶、民间禁忌等都表现着鲜明的宗教色彩和民族特色。 东乡族民间故事的产生和传承有其独特的文化土壤,它既受伊斯兰文化和汉族儒家文化的双重影响,又有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的融合,对东乡族民间故事的研究有利于进一步深化对该民族历史和文化的认知。另一方面,东乡族民间故事所反映的内容和思想感情与临近地区和民族的民间故事有相似之处,而且我国民间故事中的“狼外婆型”、“田螺姑娘型”、“神奇助手型”、“神奇宝物型”、“动物对话型”、“长工斗地主型”等一些经典的故事类型在东乡族民间故事中都可以找到相关的异文或变文,这也是我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笔宝贵资料。 [参考文献] [1]马自祥,马兆熙.东乡族文化形态与古籍文存[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9. [2]马自祥.东乡族[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7. [3]郝苏民主编.东乡族民间故事集[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1. [4]郝苏民主编.丝路走廊的报告:甘青特有民族文化形态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9. [5]林继富.民间故事[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6. [6]马自祥.东乡族风俗志[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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