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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佛教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 李丽华 吴宝忠 自东汉初年,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以来,已经历了两千年的岁月。佛教哲学蕴藏着极其深刻的智慧。它对宇宙人生的洞察、对人类理性的反省、对概念的分析,都有深刻独特的见解。它主张感悟与不立文字,它那独特的思想方式,给予人们以新的启发,把人的精神生活推向了一个新的世界。它与儒、道相汇合成为我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部分,它对我国的文化有广泛的影响,渗透到文化的各个领域。比如说语言,我们日常生活中就有许多用语源于佛教,如觉悟、世界、实际、平等、现行、刹那、相对、绝对等词汇都是来自佛教的语汇。不仅语言这一最普遍最直接的文化因素如此,而且文化的许多层面都不可避免地或多或少地受到佛教的影响。 在文学方面,由梵文翻译过来的许多佛家经典,如《维摩诘经》、《法华经》、《楞严经》、《百喻经》等本身就是典雅、精致、为人们所喜爱的文学作品。中国文学中出现的许多新的意境、新的文体、新的命意遣词方法无不受到佛教影响。而佛教的禅宗思想影响了陶渊明、王维、白居易、李贺、王安石、苏轼、李清照等大文学家的文学创作。下面就佛教思想对作家作品的影响来分析一些作品。 首先,来看唐代山水田园诗派的开创者王维的两首诗: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鹿柴》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辛夷坞》 王维由于家庭的原因,早年奉佛,后期更由于生活和政治上的一系列挫折,思想遂由积极进取便转向参禅奉佛。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罢相、李林甫上台,标志着盛唐时期开明政治的结束。王维既没有象李白那样拂袖而去、公开评击现实、抒发愤懑,也没有象杜甫那样忧国忧民、兼善天下,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与统治者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对现实则不痛不痒,采取“无可无不可”的人生态度。从中看到佛教思想对他的政治态度的影响。王维“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晚年唯好静”,正是他晚年生活的写照。 《鹿柴》一诗,是王维后期的田园组诗,《辋川集》二十首中的第四首。诗里描写的是鹿柴附近的空山深林在傍晚时分的幽静景色。空廓寂寥的山中,杳无人迹,宛如虚无之境。山深林密,只有远处偶尔的人语声隐隐地传来。“人语响”似乎是破“寂”的,实际上却更反衬出人语响后山谷的永恒空寂,加上落日的几缕余晖,静静地返照在深林下冷寂的青苔上。诗里所追求和着意表现的是大自然中的静美世界和诗人清静虚空的心境。作为精神上的寄托,往往渗透着佛家虚无冷寂的色彩,形成一种既闲静、幽寂、清新,又空寂、旷淡,富有禅味的艺术风格。而“返照”,从黎明、正午、黄昏,虽然亮度、热度和色调都发生了变化,但却如同一个象征,使人想到大干世界不知不觉的生生灭灭,无有常住的禅宗教义。 《辛夷坞》是王维《辋川集》的第十八首。 木末,指树梢,辛夷花的花苞打在每一根枝条的最末端上,形如毛笔,所以用“木末”形容。芙蓉花,实指辛夷花,因芙蓉花与辛夷花色、花办相近。此诗的前二句着重写花的“发”。当春天来到人间,在辛夷坞这个幽深的山谷里,辛夷花欣然地进开饱满的花蕾,一片灿烂的春光。 诗的后两句写花的“落”。这山中的红萼,点缀着寂静的人家,渐渐地开始飘零、陨落、纷纷扬扬,了结了它那一年的花期,既没有生的喜悦,也没有死的悲哀。本来该是何等生机勃勃的景色,但这满树芳华却不得不面对“涧户寂无人”的环境,然后又默默地无声无息地凋零,没有花开的赞美,也没有花落的悲哀,没有玄耀、没有惋惜、花开花落,自自然然,淡漠平凡,静谧空灵,这正是对佛教中禅宗的对一切境遇不生忧乐悲喜的情怀,不粘不惹,不尘不染、心念不起的顿悟。 此外,“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等佛教思想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再看李清照。 南宋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居士”在古代本来是指有才德而隐居不仕之人,但自佛教传入我国后,“居士”一词便转用来指居家学佛之士,凡是在家修持佛道者,皆称为“居士”。李清照自号“居士”,表明了她是一位在家学佛之人。 宋代,儒道佛三教合一,文人士大夫竟相涉足佛教,谈禅论道,如苏东坡、王安石、黄庭坚等皆以“居士”自称,留下了大量有关佛教的诗。李清照受这样的社会思潮和风气的薰染,也不例外地受到佛教的感染和影响,加上她出生在一个具有佛教气氛,对文学、经学,尤其是佛学,都颇有研究的上层士大夫家庭,使得李清照从小受到佛教的影响,而李清照十八岁就嫁的丈夫赵明诚,一生致力于金石刻,从李清照晚年出版的《金石录》中看,所载内容相当部分是关于佛教僧寺的经传、碑刻,可见她一生的研究活动是与佛教不可分的。 受社会风气、父亲、丈夫的影响,加之李清照坎坷曲折的生活经历,在李清照的文学创作中,无不折射出佛教思想。如她的词所创作的一个典型艺术特点,就是用寻常的语言、白描的笔法、曲折深透地写出一种清新的意境,毫无矫饰造作。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词作精妙绝伦,出尘脱俗,心物合一,通于禅境,于平淡中出神入化,不同凡响。她的许多词大胆地把“没个人”、“也则”、“不许”、“将息”、“得黑”、“次第”、“了得”等被当时正统文人鄙视的新鲜活泼的口语词汇吸收进词来,以浅俗之言,发清新之意,化俗为雅,这就是佛教的乎常心是道思想对李清照艺术上的启迪。 又如:“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通过对不肯逃回江东、忍辱偷生的英雄项羽的歌颂,有力地鞭挞了统治集团里那些见了敌人就只知道逃跑的人物。 还有“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江东一扦土”等诗句,我们还可看出李清照能够超越个人,丧夫独守,背井离乡,饱经忧患的苦难,不囿于一个封建闺阁妇女的自怜自爱,慷慨陈词,气惯长虹,为国家为民族超凡脱俗的风范与英雄之气。这就是佛教在人生观上强调主体的自觉,抱着广大的志愿,把一己的解脱与拯救人类联系起来,将自己和一切众生从苦恼中救度出来的思想的薰染。 此外,陶渊明的。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返。。云静静地飘在天上,我也静静地活在世上,忘记自己,无拘无束地恢复本心和纯真的人性。 李白“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日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如流水,相皆共着此明月”。对着亘古不变的、普照众人的月亮,发思古之幽情。 王安石“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凝神结思,物我两忘。 这些诗无不富有禅意的审美趣味,它与平淡清远的艺术风格溶为一体。 还有李贺“萧寺驮经马,元从竺国来。空知有善相,不解走章台”。“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乎”等,皆与佛教有关。 从上面不难看出,佛教对中国诗词及对作家本人,都有深刻地影响。用著名文学批评家严羽的话来结束本文的话,就是。禅道惟在妙语,诗道亦在妙悟”。诗歌“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声、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谁能否认,其中不无得益于佛教之影响呢? (摘自《五台山佛教》19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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