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是一处注不满的深潭 |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 大道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它是没有边界的;人类的话语的内容却是不可靠的,你有你的观点,我有我的观点,说了也就说了,谁对谁错无法恒定。人们为了证明自己,往往会说自己的道才是道,别人所说的道都是假的。这样一来,道似乎要符合一定的界定,言论也有了派别。 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 有哪些界定呢?人们划分出左与右,道德与仁义,分别与辩论,竞技与争论。世人把这些说成是八种才能。其实都不过是愚见俗谛而已。老子说:明白四达能无知乎?可见,大智慧是反对那些巧智的。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 圣人与俗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呢?俗人总是到处显示自己,天上地上,似乎无所不知。而圣人对于这个地球之外的事情是容放心中,从不言说的;地球上的事情也只是说说而已,从不宣称自己的才是对的;即便是古人的治国良方,也不过是笑谈一二,扬长而去,从不与人争辩。 圣人与俗人的言论是有本质不同的。俗人是有心而谈,圣人是无心而论;俗人希望标榜自己,圣人希望救助他人。 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 所以说,有分别心的人,总有不能分别的地方;辩解的人总有不能辩解的地方。 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圣人心怀大道,而大道是没法言说的。世人则想通过辩论来显示自己。所以说,辩论的人他们还有许多地方是不懂的,都懂了又何须再辩呢? 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 大道生养天地万物,谁又听过大道说话呢?别说大道了,就是天地都没有言语,但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还需说话来证明吗?真正懂得大道的人,也不会轻言的,因为他们无所不明,也就无话可说了。 什么是大仁呢?人们不是常常大谈仁爱吗?仁爱有什么不好吗?庄子告诉我们说,有仁爱就说明有憎恨,有爱就有不爱嘛。最大的仁是什么呢?不是有仁,而是没有仁,不仁。如果世间不知有仁,不知有爱,那么还会有不爱吗?还会有恨吗?老子说,绝仁弃义,民复孝慈。人的本性是好的,出现仁义之名实在是人类道德倒退的悲哀。 什么是大廉不嗛呢?就是廉洁到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廉洁的,也不知廉洁是什么东西。我们现在全世界都在提倡廉洁,可见有了太多的不廉洁。 大勇不忮是什么意思呢?忮即忮咋,有时候说一个人爱动手动脚的,一会儿摸这个,一会儿戳那个,就叫忮咋。这样的人绝不是大勇之人。不少书上解释到这里都有点犯难,是因为忽视了庄子是战国时宋人,即现在的河南商丘人。有些语言会保留很长时间的,对那些爱毛手毛脚的人,河南人现在还爱说:你少忮咋,意思是说,你的举动不是男子汉所为,不是大勇之举。 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园而几向方矣。 庄子说,被说明白了的绝不是道。老子也讲,道可道,非常道。道,是只可觉悟而不可言明的。 言辩而不及,就是说再高妙的辩论也是不可能周全,不能通达的。仁常而不成是指,仁被固定成一个模式,那就不再是仁了,不知仁为何物才是大仁。廉清而不信,是指宣扬自己廉洁,这是不能让人相信的,因为你还知道廉洁,这说明还有不廉洁。勇忮而不成,就是说真正的勇是不会到处忮咋的,动手动脚,显示自己的力量不是大勇。这五个方面做到了,也就接近大道的境界了。 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 所以说,一个人知道隐藏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才是最高明的。 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 谁会知道沉默是最高级的辩论?谁又会知道大道是无法言说的呢?如有人知道,那他的境界就叫“天府”,就是说,他有天地般地包容了。 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圣人的胸怀是怎样的呢?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你往里添加水吧,一万年也注不满,你从中取水吧,一万年也取不完,它永不枯竭。为什么会是这么个状态呢?你问圣人,他会说:我也不知道。这就叫“葆光”,永远光辉灿烂,不增不减。 有一本书叫《佛说不增不减经》,意思是不增不减者,明法性空寂,中道实相之理。也如《心经》上说,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所以不增不减者,即诸法空相。而诸法空相者,即诸法实相也。诸法是有,实相为空。诸法实相,则不着于有;实相诸法,则不着于无。如是不系不着,故曰不增不减。所以庄子说法是实,而所说实相又为虚,到了“葆光”胜境处,法与实相都会归而为一,不得不失,不满不溢了。 相关链接: 秋毫为大 泰山为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