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自解脱”和“如来藏”(一) |
 
最近看过一部电影,The Green Mile,香港的译名很坏,叫做《绿里奇迹》,加上“奇迹”二字,立刻破坏了整个电影的风格。
电影中有一位黑人被冤枉判死,狱长知道他冤枉,而且受过他恩惠,受不住良心责备,打算放了他。那狱长说:“我受审判时,如果神问我,为什么杀死一个圣徒,我怎样回答呢?难不成对神说,那是我的职务,因为我的职务……”
那黑人死囚接着便说出一大段荡气回肠的对白:“你可以答神,是为了慈悲。我受够了,我也想完结,这个世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件冤枉事,我都感觉到,我的头颅像插满了玻璃。你理解吗?”
他不期然双眼润湿,继续说道:“我没有知己,路走得很孤寂,有如一只雨中的麻雀。没有人告诉我,往哪里去、从何而来、为何如此!”
所以那黑人圣徒宁愿坦然接受冤枉的死。
看到在行刑的一刻,笔者便忽然想到“生与死的禅法”中一个很重要的理念——“自解脱”。
根据这个理念,我们可以告诉那个黑人死囚:你由“自显现”而来,亦从“自显现”而去。人间有许多悲剧,只因为人类不明白“自显现,自解脱”才是法界的真实,才会执着于幻惑而作恶多端,满足一己的私欲。他们精神愈空虚,便愈执着于幻惑,心计便愈多,恩仇便愈重。所以你实在不必步入“绿里”走上电刑椅去牺牲,该辩白就应该辩白,这才是“自解脱”的正路。
然则,什么叫做“自解脱”呢?
要明白这个名相,需要先明白几个概念,这可以借唐代终南山禅师圭峰宗密的一篇序文来说明。这篇序文,叫做《禅源诸诠集都序》,在禅宗,这是一篇公认重要的文献。圭峰宗密编辑其前代禅师的文字,加以诠释,因为这些文字多论“禅理”,少说“禅行”,是故名之为“禅源”。他在序文中说道:
况此真性非唯禅门之源,亦是万法之源,故名法性;亦是众生迷悟之源,故名如来藏藏识;亦是诸佛万德之源,故名佛性;亦是菩萨万行之源,故名心地。
在这里,圭峰宗密从不同的层次来说明这个跟“自解脱”大有关系的“真性”——
(1)若从现象界的层次来说,真性即是“法性”。法界中的一切显现,无不依此真性作为基础。也可以这样说,“真性”就是像一面镜子,法界万象则是镜面上显现的影。
假如我们把镜影看成是万般实物,甚至把万象的显现看成是永恒,那么,我们便自己缚自己了,所以我们才需要“解脱”。
(2)若从众生界的层次来说,真性即是“如来藏藏识”。这是《入楞伽经》所用的名词。
当众生把幻惑的镜影看成真实时,佛家称之为“迷乱”;这时候,主宰他心理的是“藏识”,也即是受污染的心识;若众生能证悟一切显现的幻惑,恰如舞台上魔术师的表演,这时候,便可以说他“开悟”了。这开悟了的心识,有一个特别名词,叫做“如来藏”。
就这层意义而言,便可以说“如来藏藏识”即是众生“迷悟之源”。在这里还需要明白一个重要的概念,那就是,“如来藏藏识”并不是指两个独立的状态。可以举一例:水中的月影平静(我们比喻为如来藏状态),可是,有一个顽童朝着月影投下一块石头,于是月影纷乱了,这纷乱的月影,便是藏识状态。但我们却不能说,纷乱的月影是本然的存在,我们只能说:“我见到的是由平静变为纷乱的月影。”那即是说,我们见到的是虽然纷乱,但本来即是平静的月影。
所以在《入楞伽经》中,就这样来定义“如来藏藏识”——“名为藏识的如来藏” (tathagatagarbha alayavijnana samsbdito),这即等如说,见为纷乱的本来平静月影。
这就是众生界的真性。
(3)若从佛的层次来说,佛具有无数功德,这一切功德,无非都只是这“真性”的功能。宁玛派喜欢用太阳来作比喻。这“真性”可譬喻为太阳,佛的无数功德则可譬喻为太阳的光和热。只要有太阳,光和热就必定自行生起,这即是太阳的功能。这个自生起的功能,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佛性”。
(4)若从菩萨的层次来说,他们因为尚未成佛,所以仍然需要修道。然而纵有万般修行,根本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经历次第而证不受污染的心识境界。这次第不同的心识境界,也就名为“心地”。然而,心地其实即是“真性”,因为菩萨要依着一地一地的次第来证悟自己一地一地的心,由是才有初地菩萨以至十地菩萨之名。
然而,我们既属于迷乱的众生,又如何能转舍具有杂染的“藏识”,而转得“如来藏”呢?圭峰宗密说:
“故三乘学人欲求圣道必须修禅,离此无门,离此无路。至于念佛求生净土,亦修十六观禅,及念佛三昧、般舟三昧。”
那就是说,虽有诸多修行的法门,唯修禅最为重要,这即是“禅行”,即使修净土念佛,最低限度亦必须依《观无量寿佛经》修十六种观法,这些观法,也就是禅法。
所以对于“自解脱”这个名相,我们便可以这样理解:我们用“藏识”来缚自己,由是生起迷乱,不知一切法的自显现都是诸佛功德,唯执虚妄显现为真实,因此,就必须修习禅法,依次第“心地”而证本来清净无有杂染的“如来藏”。当证得的一刻,也即是“自解脱”,因为除自证以外,更不须有任何他力来作帮助。
这样的理解,也就统摄了圭峰宗密所说的“真性”、“法性”、“如来藏藏识”、“佛性”、“菩萨心地”等名相的含义。
宁玛派的祖师龙钦巴尊者(Klong chen rab byams pa,1308-1363)在他的《三自解脱论》中,将整个“大圆满”教法归纳为“三自解脱”,即是:(1)心性自解脱;(2)法性自解脱;(3)平等性自解脱。——这里所说的“心性”,也即是众生迷乱的根本;所谓“藏识”;这里所说的“法性”,即是清净与污染两界“自显现”的基础;这里所说的“平等性”,也即是经历菩萨“心地”而证的“佛性”,也可以说即是本来清净的“如来藏”。
因此,整个三自解脱,其实无非也即是《入楞伽经》中所说的“如来藏藏识”。
当日菩提达摩传法给慧可,便是将“四卷楞伽”付与。后来慧可讲授《楞伽》,每于讲后叹息道:“此经于四世之后,变成名相,一何可悲。”
慧可说的“四世之后”,应当即是六祖慧能以及神秀两位南北宗大师之后,他们也即是“楞伽宗”的最后一代。他们以后,“楞伽宗”一变而为“禅宗”,《入楞伽经》果然渐渐变成名相之学,即是学者的心神已全被困于经中的众多名相,然后各自根据自己所学的宗义来解释这些名相,于是学者便不理解本经实全说“如来藏”,令迷乱众生可以转舍迷乱的根本,即转舍“藏识”以依得“如来藏”。
由于“变成名相”,所以有些学者便宁愿根据近代学者的说法,否定“如来藏”,而不肯依据菩提达摩的心法,重视“如来藏”。
否定“如来藏”同时轻视《入楞伽经》的人,一定说这本经内容驳杂,虽说“唯识”与“法相”,可是又说得不彻底,因此便说,本经无非是将“法相”与“如来藏”两种思想调和,他们甚至私底下还将经中的“如来藏”思想看成是对“法相”的污染,恨不得将之从经中清除,还“法相”以清净。
但假如他们知道宁玛派的教法,便当知道,《入楞伽经》其实全部都说“如来藏”,不过由浅入深,分三部分来说——(1)总说“如来藏”;(2)说修离垢证“如来藏”;(3)说证“如来藏”心识,也即是现证“如来藏识”。
所以,《入楞伽经》其实是如来藏思想的总纲,于第一部分说及“唯识”与“法相”,目的只在说明“如来藏”具杂染时的境界,也即是“藏识”的建立,以及建立之后的种种心识与外境,并非想作任何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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