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再绿了,它变得深褐,地也不再绿了,它和裹着地衣的山石融为一体,深重而浑浊。
——编者按
几场雨过后,山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朗了。无论是树干还是树叶,霞蒸云蔚的光景不再映现。山不再绿了,它变得深褐,地也不再绿了,它和裹着地衣的山石融为一体,深重而浑浊。
参差不齐的山,仿佛孤独的老人,被山涧和水库分隔着,突兀而单薄。水不知从何处汇流而来,常年不涸,只是这些年的水已不再有从前莹莹的光泽了。人工的创造其实也是一种破坏!
记得10多年前,这座山还是自由开放的,无论是采摘地衣,还是瞻仰墓地的烈士,附近的人们随时可以来去。那时墓地边上就是纪念馆,存放着烈士的遗照或骨灰,一个老人常年不离地守护在纪念馆里。每年的祭奠日,他都要忠实地守护在墓地的周围,防止燃烧的纸钱烧着了烈士的遗物。而今老人不在了,纪念馆也不知搬到哪里了。他让我怀念,更让我感伤。
那时的山质朴、粗犷,有着原始的野性。虽然现在更为光彩绚丽,我却找不到一点儿往日的感觉。也许一切原始的事物经过了人为地改变之后,就会渐渐地失去它们自身的依托和优越性。
山不再掌握自己的命运。它不得不承受着开发商们在它身上强加的种种。为了妩媚和秀气,它只有失去原有的阳刚与厚重。树林也不能让阳光洒下闪烁的银针了,大片大片裸露的肌肉让山的皮肤显得格外松弛。一条条的石凳是在诉说着诱惑还是玄机?而停坐的人又有几人可以看破呢?原本就有的花果树,现在更多了,但红的不再是桃,白的也不再是梨,那些精巧细密,开满整个山梁的繁花,喧闹而娇贵,它拒绝和野花混为一群,也拒绝着人们的亲近。鸟就更少了,当我踩着山间那些石板铺成的错落有致的小路时,我一样无法感受到山应有的气息。当山不再有山的气息时,鸟也就没有了家的安全感!
松涛声还在,若隐若现,但时不时的一两声锤击声伴随着一两个工人的粗鲁谩骂,让其显得更为轻微和悲壮。原来住着的几户看山人家,也被销售商品的小房子挤了出去,而随处可见的垃圾又大多出自这些商品房。
雨水没有磨去山的棱角,风也没有将山岩化为齑粉,但人类比雨水和风更顽强更坚韧。尽管自然界的物种都有生命的力量,可以不倦地抗争,却在人类的面前变得渺小和脆弱。在自然与人类之间,没有任何一种生命可以永不沉沦。
山原本是个普通的丘陵,只是因为那些埋身此地的烈士有幸让一些人记住了它。而在每年的春节、清明这两个中国最传统的节日里,无论是上山祭扫烈士的学生,还是那些赶回来的烈士子女们都成为了一些人眼中的商机。于是应运地有了山门,有了架在山四周的铁丝网,有了一年比一年贵的门票,这些滋生了山另一种风景的事物,让山与人们越来越远了。
曾几何时,这个被称为马陵的小山以及山上那条被我们踩得愁肠百结的崎岖山路,现在我们却不能随便地去触摸了。自从那座我们仰慕多年的山峰和座落在峰顶的烈士墓被一起划入风景区,我忽然觉得烈士们开始孤独了,他们不得不离亲人越来越远。而我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
我不知道这里的马陵与曾经颇有名声的马陵是否为同一处,但我知道它是不可再触摸了。当听到了一些人正在争论孙膑当年用计灭掉庞涓的马陵道的归属时,我却渐渐发现自己离故乡的马陵山越来越远了。我感到最初的真变得越来越虚幻和飘渺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也许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当一切都不重要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和它们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