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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格巴宫——最古老的印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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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格印经院目前保存着数目庞大、内容极为丰富的藏版文献,分为经版和画版两类。其中木刻经印版32万块,大多有二三百年历史,保存最长的老版“长寿经”有近1000年的历史,这在整个藏区都算得上是元老。

  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德格县是个拥有藏区之南部风景、林木葱郁、草肥水美的地方,尤其让人驻足和难忘的是德格的建筑—一水儿的原木外墙,涂饰以纯正的藏红色,门窗还有精美的彩绘。在金沙江滔滔的水声中漫步于德格县城更庆镇,好像游离在现实生活之外。

  在这山围水绕的谷地中,坐落着一个藏地的文化遗产之所—德格巴宫。中国藏区有三大印经院:四川德格印经院、西藏纳塘印经院和布达拉宫印经院。无论是建筑规模,经版、画版库藏还是年印刷量,德格印经院都居于首位。

  不到德格,你就没有办法想象那里浓厚的宗教气象。从古到今,德格就是藏传佛教各个重要教派都存在的重镇,有过许多著名的活佛。他们举行的宗教活动,从一定意义上给予了德格印经院十分隆重的支持。以至于我下决心拍摄“中国活佛”时,一次次来到德格,当地人告诉我,这个地方至少有成百上千个活佛,他们分属不同的活佛体系,形成了当地浓郁的佛教氛围。

  在这些活佛中,德格印经院的院长塔德活佛算是一位比较开明的活佛。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就让我觉得此时正在和一位活佛见面的场景非常不真实。塔德活佛告诉我:德格印经院每年的印刷时间都是从藏历的3月15日开始,到9月20日止(冬天由于气温低,一般都停止印制工作,主要是怕经版在低温中冻坏)。在开工和歇工期间,都要请来高僧举行盛大而隆重的法会,为印经院、经版和经书开光祈福,这种程序从古至今,雷打不动。近年虽然经济效益不是太好,但印经院的开工法会和歇工法会仍照常举办无误。

  最古老的藏地印经院

  藏民们喜欢把印经院叫做“德格吉祥聚慧院”,“德格巴宫”是藏民们对它的简称。这个藏文名称译成中文,就是“雪域文化宝库善地吉祥多门大法库”,简称“善地印经院”。印经院总占地面积有3000多平方米,一半以上的建筑由古代保存至今,坐北朝南,红墙平顶,古朴庄严,由德格第42代土司、六世法王却加·登巴泽仁(1687~1738年)始建于1729年,迄今已有270多年历史。

  当地人说,关于印经院的选址有过两个传说:一是有一天太阳落山时,登巴泽仁土司在自己的官寨外漫步,听到小孩朗朗的读书声,便萌生了刻板印经的想法;二是一个叫拉绒的人用牦牛驮着自己精心刻好的经书木板去奉送给登巴泽仁土司,在经过现印经院的地址时牦牛受惊,经板散落在地上。依着这个暗示,登巴泽仁土司在此举行仪式,动土修建印经院,但仅仅用来收集和储藏藏文《大藏经·甘珠尔》书板。之后印经院逐渐被称为“德格巴宫”,也就是是“印经版的房子”。今天看来,印经院上部用泥土混合着干柳枝筑成的黑色墙身,与高耸的红墙交相辉映,显得非常宏大坚实,又不失古朴壮观。

  追溯印经院的历史,就不能不提却吉·登巴泽仁。他是清朝皇帝任命的土司,领地包括现在的四川、西藏、青海三省交界处的数个县。土司和他历代的继承人是德格巴宫的主要建造者。登巴泽仁的二儿子彭措登巴在继承了土司职位后,下令雕刻藏文《大藏经·甘珠尔》经版。他的下属建议为此修建一座更大的印经院,经过宗教仪圭的封定,彭措登巴土司决定在原德格巴宫的地址上重建印经院,并于1744年2月7日举行了奠基仪式。彭措土司亲自为四角奠基,还招募了木工、雕工、石工、泥工、技术师等400名工匠,历时3年零4个多月,完成了印经院主体建筑的施工,又用136名画师、木工、铜工等花费两年多的时间完成了内部的绘画、雕塑等装饰。1750年2月,司土·曲吉迥乃主持了开院典礼。据记载,彭措土司的大手笔一共花费了3800方茶叶(每方茶重10公斤)。

  但这还不是结束,1752年,彭措登巴土司逝世,接任他的洛珠降措土司继续完成印经院的后续工作,直至1756年,德格巴宫才基本告竣。至此,耗时27年,历经四世德格土司的努力,德格印经院才形成了今天的规模和建筑风格。   

  走进印经院,印经院四边外墙上端8个镏金的“吉祥八宝”铜牌依次排开,墙檐200余个牛角形装饰钢片和风铃绕墙一圈,南方顶楼上供着一个“金刚时轮”和一对栩栩如生的镏金孔雀塑像,主楼设金鼎一尊、四角有金幢4座、经幡2个。印经院内部数十个房间错落排列,四处画柱林立,彩绘满壁。各处檐、柱、门、窗、墙壁或雕或镂,或绘以各式内容的藏画,或饰以各类吉祥图案,一木一壁、一廊一室都显示出精湛的斧钺雕凿之工和民族特色极其浓郁的彩绘技巧。这些颇费匠心的装饰,衬得整个印经院垂帏华盖,金碧辉煌,华贵肃穆。

  海藏经版千年的历史

  德格印经院收藏的经版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那时历代德格土司就流行制作和广泛收集各种经版,使今日印经院的海量收藏有了质的保证。由于历代德格土司在宗教上推行本波、宁玛、格鲁、萨迦、嘎举五大教派并举的政策,所以德格印经院藏有藏传佛教各教派的著名经典,包括不少珍本、孤本,如在印度早已失传的《印度佛教源流》及有藏文、梵文、马都尔文的《般若八千颂》、《四部医典》等稀世珍本。印经院现在保存的数目庞大、内容极为丰富的藏版文献,分为经版和画版两类。其中木刻经印版32万块,大多有二三百年历史,其中保存最久的老版“长寿经”有近1000年的历史,这在整个藏区都算得上是元老。有的经版比印经院的历史还长,主要是由当年却吉·登巴泽仁土司出资刻制的。当然,那时的老版全是手工斧刻的,颇有历史价值。这样算起来,印经院中的库藏文献总文字就达到几亿之巨。塔德活佛告诉我,有些较古老的印版,如《般若八千颂》,据记载为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刻制,距今已有300年的历史,《丹珠尔》、《甘珠尔》等大部分经版则是在18世纪中叶前后刻制完毕的。在强大的宗教力量下,印经院印经版的保存完好率达到90%。这些院藏的画版有大小4000多块,画版的题材多以少见的珍贵的唐卡、坛城、风马、佛本生记和宗教历史故事为主,兼有天文、医学等内容的实用性教材画,其余则为历史、风俗、人物、装饰等内容的画面,还有用于民间法会的招财、消灾、护身的风马旗图案画版等。一位老活佛说:“如果能把这些经都读完,连原子弹都会造了,只是没有人能把它们都读完。”

  德格印经院每年还在用大量的资金和人力雕刻新的印版。20世纪80年代以来,德格印经院一边维修,一边对残缺印版和新版本印版进行刻制,民间一旦发现有价值的手书经书或著作,就马上取样拿来刻成新的经版,到1999年,已补刻和新版印版5万余块。不过据现任院长塔德活佛讲,木料的来源已成为目前最大的问题。刻制经版最好的木料是藏桦梨木,而且只用中间的一部分。这种木料西藏本来就不多,它不是很粗,也不是很直,中间一部分切掉便可制成经版,这样一来,砍伐、破坏得就比较厉害,国家又有一定的保护林木方面的措施,使引经院在材料方面面临很大的压力。但是为了使经版能长久保存,又没法用其他木料代替,可愁煞了想把传统工艺保持得原汁原味的活佛们。

  揭密传统雕版印经的古老技术

  塔德活佛说:“现在已有好多人不愿意去做这些东西了,因为它本来就不赚钱,又很费劲。”但为了传统文化的保持和发展,塔德活佛他们还是想保持这种纯粹的工艺,因为现在很多地方,包括西藏,都开始用机械印刷经文了,机印的又清楚、又快、又完美,但这绝对不是原汁原味的文化。

  塔德告诉我,印经院准备从2005年开始彻底恢复传统的造纸工艺,连印刷用的墨水、朱砂、各种工具等全都自己制作,争取所有工艺流程全部传统化,让印经院和它的产品成为活的文化遗产。我随后参观了印经院的制作工序,这些工序因为都带有神的旨意,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参观。不过,“你和我们有缘分!”活佛的话算是认同了我的参观资格。

  

  实际上,德格印经院的藏文印刷在近300年的时间里一直沿用传统的雕版印刷技术,很多程序是秘而不宣的。首先是印版的制作就需要3道工序:原材料加工、书写和刻版。从书写到刻版完成,仅校对就要经过12道工序,印刷完成后还要经过最后的几次检校。所以,德格印经院印制的佛教经典和绘画底图在藏区享有极好的声誉,有“最标准的经典版本”之称。印版的制作分材料加工、刻版两部分。印版材料多选择红叶桦梨木。印版的雕刻工作十分艰辛,需要一批经过特别选聘的精通藏文知识的名士,将要刻的书籍、画像进行严格的核对校正,确定其准确无误;再由另一批藏文书法技艺精深的学者严格按《藏文书法标准四十条》的要求进行模版书写工作;之后,技术精湛的书法家负责将文字直接用笔反写在胚板上以交付刻板工人雕刻,或是将透明度较好的纸裁成与胚板大小一致的纸模,由书法人员将文字整洁地誊写在纸模上;最后经过校对的纸模被反贴在胚板上,雕刻工人才可依据纸模笔迹进行刻制工作。

  基本上,一名技艺娴熟的工人2天便可完成一块印版双面雕刻工作。而一幅画版的刻制则需7~10个工作日。

  平时印版和画版出入库都要签名登记。每当印刷结束,须将印版进行清洗,以清洁滞留在印版文字、图案间的墨泥或朱砂,然后涂上酥油才能入库。最让我惊奇的是,那些经版库管理人员可以毫不费劲地在几十万块经版中迅速找到需要的那一块,仿若神来之手。这些经典都具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印数也有一定控制。如《甘珠尔》一年只能印25套,《丹珠尔》只能印20套。过去,印刷原料多在本地采制,纸张由辖区内百多户固定造纸户提供,印版胚版、墨及其他原材料以支差敛赋(即人力充税)的方式征集,像烟墨(用杜鹃树皮熏烧而成)一年的征集量就达6000~7000公斤。朱砂则由西藏和印度购进。

  神圣的使命

  印经院的印刷工人大多是年轻力强的青少年藏族人,他们每两人一组,高处坐着的一个负责固定纸张,用绸缎做成的刷子刷墨,坐在下首的一个负责送纸,用粗毛做的滚筒压印。刷时用墨要均匀,经文要清晰,不合格就要重印。看他们在印刷时不停地来回点头哈腰,发出哼呵的呼吸声,我开始还真有些不适应,总觉得他们的样子很怪。后来,塔德活佛告诉我,他们只有这样才会进入一种很特别的境界,那是一种含有宗教意境的状态。而且,佛教教理认为印制经文也是一种功德,它能使众生从这些经典中接触佛教道理,学习佛教常识,从而度化众生,使众生脱离生死轮回之苦。所以,这一双双印制经文的手就具有神圣的使命性,他们所做的工作也就十分崇高。难怪他们的动作如此有韵律,在他们的心中,也许还在默念着那些经文,那是他们生命中的一曲天歌。

  少年人每组每天都要印几千张经文,看他们印经的动作简直就是像看一场表演一样享受,常年重复的动作十分夸张且有节奏感,不一会儿,就看得我眼花缭乱,整个身体似乎也要随着他们的节奏舞动起来了。他们印刷动作的频率也极高,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家一张就印完了,根本看不到哪个工人在偷懒或磨洋工。

  这些印经工人大多是德格本地人,他们的收入并不高。这样高频率、高密度的工作,一天的工资只有不到10元钱,一年中还有一半的时间冬闲,但这些收入毕竟比很多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农牧民好得多,剩下的半年时间还可以帮家里干些活儿。

  塔德活佛后来告诉我,由于印经院的经书都是限量印刷和供应,所以即使工人收入如此之低,每年印经院还是会亏损,所以从2004年开始,《大藏经》的价格上涨了一些,工人们每人月底也有了150元的奖金和一些酥油等实物补贴。

  印刷的工人由于都是藏民,印制时专心致志,以至我观察很久之后,才搞清了复杂的印刷工序。大的工序有4道:裁纸、颜料加工、印刷和装订。如果要仔细划分,就更加琐碎,如裁纸,必须将整开的纸裁成传统经书大小;泡纸,将裁好的纸放在盆里浸湿,目的是让纸变得柔润,更便于印刷和吸墨均匀;兑墨,把干燥的烟墨粉中兑入一定量的水,当然现在很多都使用现成的墨汁了;朱砂则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细致研磨,一个人一次只能研磨六公斤朱砂,每次经过四天的研磨才能使用;印刷,正如前面所述,是负荷最大、工序最多的关键步骤,由一组组印工完成,一组印工由三个人组成,一个刷墨,一个用卷布干滚筒压印,另一个负责运版和晒经;之后的装订组就要完成裁纸、数页分拣校对、穿页装订、打磨(将经书边缘切磨整齐)、刷色边、按藏族传统方式包装等工序。装订组的工人是最容易出些小工伤的,因为裁好的纸张的纸边像小刀一样锋利,非常容易割破手,所以工人手上出现一道道血印是常事。

  不管是印经院的工作人员还是来购买经书的人,他们都一致认为使用手工和传统工艺印刷的经书,具有脱俗的特性,最符合宗教的规矩和需要。这种脱俗的特性得到了当地藏民的拥护,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很多藏族老百姓从各处赶来围着德格印经院一圈圈转经朝拜,或进入院子对印版顶礼叩头,也有些人会买一些经书带回自己的寺庙和家里。甚至,一些老百姓还会在印经院门口买上一些叫“巴珠”的东西。那是用印经院清洗印版沉淀下来的颜料做成的一粒粒小小的丸子,藏民们把它们当做具有神力的药品。据说,每天早上服用“巴珠”,可治许多病。去内地天气热的地方,吃了它们还可以防病。还有不少藏民带着瓶子来盛清洗经版后剩下的朱砂水,有的直接就喝起来。那对他们来说是能祛邪治病的圣水。

  和塔德活佛熟悉以后,他也告诉我一些印经院的销售渠道。据说在市场上,德格版藏文经典是全世界各大图书馆、各藏学研究中心收藏的最佳、最权威版本。西藏、青海、甘南、四川甘孜、阿坝等地,印度、尼泊尔、不丹等国都向德格印经院订购书籍。藏区各地的寺院和百姓甚至一些内地信徒也将德格印经院印刷的经典当做上品收藏、使用。目前,德格印经院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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