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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继愈《华严哲学思想略论》之评论 |
 
前言: 在任继愈的《华严宗哲学思想略论》一文中,主要是以唯物主义来批判华严的哲学思想。他批评华严把心放在第一性,忽视物是第一性的存在。华严宗根本取消了客观世界存在的物质基础,硬把认识结果说成“幻相”。又以“尘不自缘,必待于心,心不自心,亦待于缘。”进一步批评华严没有说明客观对象对主观认识的心物关系到底哪是第一性,哪是第二性,采取模棱两可的手法,说成互相影响的作用。 他批评华严所采取的观点,表现出作者是以物质为第一性的唯物主义立场。由此观点出发以华严是将主客观的相互作用抽象化,脱离了实践,成了不分主从。不分第一性和第二性的笼统的主客观认识关系。又说: 他们虽也用主观(心)客观(尘)的字样,此“客观”是主观化的“客观”。在华严宗看来,没有独立于意识之外的客观世界,只有经过主观意识加工了的认知对象。 主客、心物的关系,是他批判的重点,诚然宗教哲学是唯心主义,以唯物观点作批判有其切入处,但任继愈对华严的心与物的关系的理解是否正确?华严是否存在着任文所提出的批判,仍有值得讨论的空间。因此本文尝试讨论华严心与物的关系,以回应任文的批评。文中主要以法藏的《华严金狮子章》代表华严的思想。 《华严经》的主要内容是阐述和宣扬佛境界,华严用“理事无碍”和“事事无碍”来说明佛境界,这种标榜最最圆满玄妙的教义,其实很难理解,法藏在为武则天讲解“十重玄门”、“六相圆融”等教理时,武则天感到难以掌握,为此法藏特举殿前金狮子为喻,以阐明教理,即成《华严金狮子章》。《宋高僧传》卷第五《法藏传》说: 藏为则天讲新《华严经》至天帝网义、十重玄门、海印三眛门、六相和合义门、普眼境界门,此诸义章皆是《华严》总别义网,帝于此茫然未决。藏乃指镇殿金狮子为喻,因撰义门,径捷易解,号金狮子章。列十门总别之相,帝遂开悟其旨。 法藏弟子将这次的宣讲记录并整理,称为《华严金狮子章》,简称《金狮子章》,此是法藏晚年专为武则天所讲的教理,思想较成熟,集中且简要的概括了华严的基本论点,是华严宗中具有权威的著作。 关于华严对心与物的看法,本文分下面三点讨论。 一、华严的物是如尔存在(理事无碍) 任文中批评“华严宗千方百计地否任现实世界”、“没有独立于意识之外的客观世界,只有经过主观意识加工了的认知对象”等,他认为就华严的观点看世界,现象世界都是心变现出来的。然而就此来批判华严是否恰当是值得斟酌的。 华严说幻有说空,并不是说现象世界不存在,而是因为万物缘起才说空,这在佛教中是很重要的基本立场,而任文误解空义。由于此误解遂使全文对佛教思想的理解有很多都是错误的指责。 对现实世界的存在此一客观事实,佛教尝试作根源性的思考,以彻底解决生命痛苦的问题,客观世界有不变的规律隐含其中,佛教的万物缘起而性空的说法在法藏转变成为性起说,所谓缘起是待他缘而起,彼此间相互依存,缘起说是以无明为缘,而成万象。性起说则不待它缘,依本性而生起万相,这是在佛境中观照而得的宇宙现象,法藏在华严《金狮子章》通过六相缘融(总、别、同、异、成、坏)和十玄无碍两个系统,进一步诠释宇宙是怎样的存在及内部各种关系的状态。基本上法藏认为华严经与华严宗是佛教理论的最高发展阶段,所言是佛的境界,是最高的境界,“《华严经》全文是以佛境界为对象,来发挥众生心地本来具有佛境的道理”,此境界所观看的世界为何样貌?或说此境界对客观物质世界的看法为何? 这种讨论现象世界的方使式与其他的经典有异,例如唯识宗视现象世界为心之幻相,华严则不否定现实世界的存在,所谓一心开二门,在佛境界上观照世界,一切都是真心无妄的,而同一世界在众生眼中却是生灭不定的。因此万物万象可在佛的观照中呈现本来样貌。 华严宗的宗教目的,最突出的表现为缩短佛境与现世、佛与众生的距离。具体说是通过论述理事无碍,本体与现象圆融,事事无碍,任何一个东西都包括一切东西,也就是说一粒尘土中也有佛国存在,借以宣扬世俗生活和宗教生活、尘世污土和涅槃境界、此岸世界和彼岸世界,不是截然脱节,而是互融无碍的,从而使人对于进入涅槃境界有一种可望又似乎可及的安慰。二是通过“一即一切”的观点,简化宗教实践,融会宗教果位,就如高会所说:“言一即是一切,因果历然者,此位即摄一切位故,后九往、十向、十地佛果历然在此中。”3这等于说得一果位就是佛境。再是与这一点密切相关连,人性与佛性不是绝然相反的,纵众生和佛也不是绝然对立的,而是圆融无碍的。众生本来具足一切功德,随着机缘而显现出来,众生只要一旦觉悟,佛性显露出来就成为佛。“初发心时便成正觉”,这样人人都可以在所处不同的地位和生活中达到所谓佛的境界。成佛不用等到遥远的将来,不必到另外什么别的地方去寻找,在眼前的生活中就可以达到。 华严并非纯然只有唯心一个立场而忽视客观世界,客观世界在其理论中不只是存在的而且是互相包摄含容的,这一对于客观世界的观察与诠释对中国以后的思想家有重大影响。 华严的唯心主义观点、方法和使用范畴对以后的宋明理学有重大的影响,其中主要是理事无碍的思想,给宋代理学家以直接的思想启发,如宋代理学主要的代表人物之一朱熹,在其哲学中论述了从一个抽象的理产生互相殊异的事物的“理一分殊”说。在它的“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观点之中,万象的关系紧密关连。 且如一中有一切时即是一切中有一时……既不得彼法,而言一切中有一,一中有一切者,此但是妄摄,非称大缘起法也……夫言一者必具一切,方是一也。若不具一切,即不是一,一切亦尔,此大缘起法,法尔具足。 以佛的境界为对象,发挥佛境本是众生心地所具有的理论,基于“法性本净”的观点,阐明一切事物本性同一,性空不实,由此进一步推论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宣扬无尽缘起,圆融无碍的理论,《华严经》和其它经典不同,它用“海印三昧”来说明宇宙的本来面目,说释迦牟尼在海印正定中,宇宙万事万物像海水一样被凸现出来,不仅是世间的森罗万象,甚至地狱天国,诸佛净土,横遍四方,竖穷三际,一切万有,无不印现。又,一滴海水具百川之味,万事万物的关系也是如此,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相即相入,平等和谐,互不相碍,无尽圆融。由此形成无限广大又互相圆融没有区别的大法界。法藏把《华严经》这种宗趣概括为“因果缘起,理实法界”,“因果”即万相象,“理实”即本体。本体与万象圆融自在,法藏据此用理事、一多来阐述华严的思想,从“事”来看,万物各有差别,从“理”来说,圆融无碍,“一”中包含了多,“多”中包含了一。法藏通过抽象的哲学范畴的探索,以沟通一切对立面的圆融关系。 就金狮子章而言,金为材质,经创作而显狮子相,狮子相起,但此相不过是一个假象,不能执着于此,因为现象是会随时生灭的“谓以金收狮子尽,金外更无狮子相可得,故名无相。”又说“谓正见狮子生时,但是金生,金外更无一物。狮子虽有生灭,金体本无增减,故曰无生”,现象(狮子形象)的背后有一个更根本的存在就是金的这个材质,此处颇接近佛教的空观,不过华严所论不只停留在此,他更进而提出自己的判教理论-五教说:小、始、终、顿、圆。只悟到空,是不究竟的 即此情尽体露之法,浑成一块,一一繁兴大用,起必全真;万象纷然,参而不杂,一切即一,皆同无性,一即一切。因果历然,力用相收,舒卷自在。名一乘圆教。 纷然万象都是真如本体的呈现,华严所见的世界,似乎也承认物质世界的存在的意味,佛境界对物质世界的看法是如实的看待它,承认有现实世界,佛与众生所见的现实世界相同,不同处在于众生见万象世界会起执着心,佛境界则不起执着心,因为佛境中所见的现实世界是更全面的,虽所见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不过佛能从此森然万象之中看到万物之间彼此相关连,因此它不只是说缘起性空,而是更进而讲法界缘起。 它不停留在空的层次,从他的判教理论可以看出他破除执着进入空,又破空以言有,他对于现实世界所采取的态度是如实的回复其本有的地位,既承认有物质世界,也看出物质世界中有理的存在,理与事相即不离,圆融无碍、事事无碍、重重无尽。真实的世界原来就不只是纯物质或纯精神的,真实世界是精神及物质相融所构成的第三世界(卡尔、普波尔),法界缘起说将整个客观世界的存在视为互为因果,如此万物“相资相待、相即相入、互不矛盾、彼此圆融、重重无尽”或可以说透过法界缘起说,万物的存在的问题似乎以获得认肯,已经超越中观说以空为主导的立场。 二、华严的心是观照的心(佛境界) 佛教所说的心一般有两种意义,一为经验意义的心,一为解脱意义的心,华严的法界观与心的关连较小“若能直接深入法界,即能体认实相,法性而成佛,个体的心并无积极的意义”,华严所言是佛境界,佛是人心中“真如”、“如来藏”开发的结果,就心的作用而言,心既能是众生心也能是佛心,此确实有唯心的成份,但是,如果从华严世界所论是佛境界而言,则其所讨论的心是清静心、真如心,所论的世界是具备森罗万象的现实世界。 华严能够给客观世界一个位置,就在于华严所言的心是一个观照的心,它并不急于去妄,佛境界是最高的境界,它对于客观世界能以清静心观照,看出了万物缘起,现实世界万事万物之间都是互相关连的,也看出三性,性相融通,无障无碍,其中更着重依他起性,因为依他起同时具备遍计所执与缘成实性,也就是同时具备染与净,真与妄,在佛境亦是如此,染净真妄同时具备,而佛境之心正在于他能看出此事相即不离的,因此在法藏的华严境界,不只万物缘起相即相入,三性也是性向相通无障无碍,此外法藏提出的六相十玄门正是心观照出现象事理之间的关连性,总别同异成坏六者是互相依存、互相交渗的,就一物而言如此,就物物而言,也能透过观照的智慧从一物中看出其与一切的关连,从一切中看出与任何微小事物的关系。在此中他更重视由此看出理与事的关系,要达到理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事事圆融,以此十玄门来阐发事物相即相入的道理。 这种观照的智慧是佛的境界,也是华严心的特色,此不同于唯识的妄心,也不同于后来禅宗一切只以心为重的观点,他较认真的处理了客观的物的现象,主观的心只放在观照的位置,如此唯心的成份就相对的比较不强了。 三、华严心与物的关系是相即不离 所谓相即就是不离,华严认为一心就是法界,法界就是一心,两者是相即的。心既然是观照的心,如此也许就不只是主观笼罩现象的心,现实的物质世界的物,也不是全然是经过主观化的客观,华严对于客观世界有意处理,并且在其思想体系中企图去建立一个更契合现实的说明。 所有的宗教思想确有唯心的成份,不过华严之特点也就在于他不只停留在纯粹唯心的学说,也就是说他不完全无视于现实世界,而落入了任文的批评“硬把客观世界说成是幻化”,华严不同于其他经典的地方在于他试图去承认现实世界的存在,并给予现实世界一个合理的价值,亦即邓克铭《华严思想之心与法界》中所说: 从般若性空之立场言,性空以足以表明一切法之本质,但在华严宗之看法,单是“性空”只是描述一切存在之现象而已,尚未能完全说明一切存在之价值面。此点观察华严思想中常举之因陀罗网之例,可知一切存在并非只是一种“存在”的现象而已,并具有各自圆满的价值,此点似可看作华严法界观的特色。7 所有的存在有其个自圆满的价值,世界是一个互相关联的世界。法藏华严的境界,是佛的境界,在此境界中万事万物如实的存在,它既非只是以物为中心,也不全然只是以心为中心,轻视了物的位置,视物为心的幻化,而是理事相即相入,万事万物皆有其位置与价值,而且物中即包含了理,理与事是圆融无碍的。透过此观照的智慧,心与物是相即不离的。 事实上心与物的关系,可以不停留在唯物或唯心的一端上,透过两端的互相辩证,以互相取得其应有的位置,客观世界与主观人心,可以并行并。物与心的关系,从来就不会只是一端,两者是消长的关系,华严试着从现实的层面,进入超越的层面,让心转物,物与心互相作用,以达致一个更客观合理的世界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