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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第一课的时候,就知道那“无艺之艺”的路是不好走的。大师先给我们看各种的日本弓,解释说,它们特别大的弹性,是由于特殊构造和材料——竹子——而来。但是他似乎觉得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应注意那弓——长在六尺以上——张开时所呈现的高贵的形态,而且愈引得满愈令人惊异。
教师这样解释:到弓完全引满时,它即涵括了“一切”。因此,必须学习正确的挽联弓方法。然后,他抓起一张最好最强劲的弓,按照仪式很庄严地站好,将弦轻轻地弹几次。这产生了一声清脆的音响,伴以低沉的绷绷之声。这声音只要听过几次之后,便永难忘怀了。它是如此之怪异,如此之令人激动,它紧紧地扣住人的心弦。
从古以来便传说弓有辟邪的秘密的力量,我很相信这一说法已在整个日本民族中植了根。经过这意义重大的初步的净化圣洁化之后,大师命令我们仔细地看着他。他将一支箭扣在弦上,将弓拉得如此之满,我真怕它会受不了“涵括一切”的紧张,而将箭射了出去。这一切不但看来极美,而且似乎毫不费力。
然后他教我们:“现在你们也学着拉。可是记住,射艺的目的并不在增强肌肉,拉弦时不可使出全身之力,应当学会只让两手用力,肩臂的肌肉必须放松,好像它们在做壁上观一样。你要能做到这一点,才算是完成了用心灵挽弓射箭的条件之一。”讲完这些话,他握住我的双手,慢慢的带着它们做完这一动作的每一过程(这是它们将来必须照做的),好像要使我习惯这种感觉。
在第一次试用一张中等强度的弓时,我已注意到要想弯它须用相当力气。这是因为日本弓不比欧洲的竞技用弓,不是举到与肩平的。如举到与肩平时,你可以将全身的力量都加在弓上。但是日本弓,一旦搭上箭 ,射手即将弓高举过头,同时两臂几乎伸直。因此,他惟一能做的便是将双臂向左右分开,而分得愈开时,手也愈向下落,直到握弓的左手停在与眼睛等高的地方,左臂向外伸出;同时拉弦的右手则牵引向后,右臂弯曲,置于右肩之上,使得三尺长的箭的镞,只稍稍露出于弓的外缘——其张幅有如此之大。射者须保持此姿势片刻,然后再放箭 。这种不寻常的挽弓方式,需要很大的力气,不久我的手就开始发抖,呼吸也愈来愈吃力。第二个星期这情况也未见改善。拉弓依然是一桩很困难的事;虽然我练得很勤,它却丝毫也不肯与“心灵”发生关系。为了它慰我自己,我忽然想这里面一定有个诀窍,为了某种原因,大师不肯透露。我立志要发掘这秘密。
下定了决心,我继续学射。大师密切地注意我的努力,一声不响的修正我紧张的姿势,称赞我的热诚,责备我浪费气力,此外则一切听我自由。只是,每次我一张弓,他便对我大叫“放松!放松”——这是他刚学会说的外国字——虽然他从不显得不耐,也总是很有礼貌,但每次这呼声都触到我的痛处。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失去了耐心,而向他承认自己实在不可能照他教的方法挽弓。
大师说:“你做不到,因为你的呼吸方式不对。吸进气后,轻轻的将气往下压,使得腹壁绷得紧紧的。让气在那里停留片刻,然后缓慢均匀地将气呼出。少歇片刻之后,再很快的吸一口气——不停地这样一呼一吸,使产生一安定的韵律。如果这动作做好了,射箭就一天比一天容易了,因为从这呼吸中,你不但能发现一切心灵力量之根原,而且还能使从这源头流出的力量愈益充沛,流向四肢时也更通畅,而你也就变得更放松了。”好像要证明他的话一样,他拉开他的强弓,叫我站在他后面,摸他胳膊上的肌肉。它们真的很松弛,好像完全没事一样。
我依法修习新的呼吸法,起先不用弓和箭,直到呼吸得很自然时为止。刚开始时,有少许不舒服的感觉,但不久便被克服了。大师极注重呼气时发出嗡嗡之声。只有在这声息因气呼尽而停止时,他才允许大家再吸气。有一次,大师说,“吸气是结合;屏气则一切得入正轨;呼气是松开和克服一切限制,达到圆满。”但那时我们大家还都不懂这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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