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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出家见闻录(15)——与儿子要出家的父亲的一次倾心长谈 |
 
半路出家见闻录(15)——与儿子要出家的父亲的一次倾心长谈
我正在走廊里走,一个居士拉过我,说,屋里有个家长,他的孩子要在这里出家,结果他找来了,让孩子跟他回去,孩子不干,他正绝食。你能不能给劝劝。 我还是第一次干这事。 在龙泉寺出家,不是想出就出的,得先考察,先在寺院里跟着大家干活,学习,然后做“净人”,再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考察,确实有这个根性,才能剃度。成为真正的僧侣。 这个家长来找的孩子正在寺院里当“净人”。 一见这个家长,发现没有绝食,因为刚才在饭堂里我还看见他在吃饭,吃的挺香的。我想,绝食,也就是一说,不是真的。 不过,这个家长的难过,确是真实的。他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的这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大学刚刚毕业竟然就到寺院里要出家了。 已经有居士跟他谈了很多出家的好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话说尽,意思是,出家很好,总比出国好吧,养个儿子出国了,想见也见不到,出家了,想见,随时可以到寺院里来见。这话出自方丈和尚,大家拿过来用。 家长一脸肃穆地说,不可能,这是绝不可能让我想通的。 以前,我也听说过,有家长到寺院里找孩子,有的只是孩子在寺院里做义工,家长就找来,要求孩子到社会上去工作。不过,听说有的家长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副不把孩子带走誓不罢休的样子,可是一见到寺院里的学诚方丈,就立刻改了主意,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表示,要鼓励孩子好好在寺院里学习工作和生活。 这事我是听身历者说的,她说她家里人来,就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是完全相信的,人在俗世间,很难想象遇到真正有德行和有修为的高人,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别说是方丈,在一个小僧面前,他的清净,脱俗以及清澈的目光都会让你充满信任,让你不好意思粗鲁,让你不好意思不讲道理。 高人对俗人思想、境界和情感上的震慑,不亲历是很难讲述清楚的。 我知道,这个即将和我在北京西郊山上夜谈的家长最终肯定也会坦然地接受孩子出家这个事实,但是,这个过程还是让我觉得有趣。尽管,他一见我,就说,我之所以没有对孩子采取强制措施,是给他一个面子,让他一个台阶,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老老实实地跟我下山。 首先,我食言了,在知道我曾经从事写作工作后,他表示,不要将我们的对话写下来,我答应了,不过,下面写的这些话,一不会透露他是谁,二不会对任何人产生负面影响,三,我是希望这些文字对更多的家长有一点帮助。 这些文字不是一个学佛指南,更不是修学指导,而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写作者见到别人修学时而写下的见闻。这些见闻首先是真实的,然后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也是这个社会上很多人的想法,本文没有能力提供答案,所有的答案都在真正的修为里,在修行的实践者那里。 所以,我和这个家长的交谈并不是一个佛教徒和一个唯物主义者的冲突对立,而是两个父亲之间的促膝谈心。 他说,我知道你们都会来劝我。 我说,我不是来劝你。 他说,我看到了要出家的“净人”有十多个,个个都是好孩子,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可是,我现在是一个人,要面对你们这么多人劝我,我多么孤独啊,多么辛酸啊,多么势单力薄啊,不过,要是这些“净人”的家长都来的话,就不见得谁劝的过谁了。 我说,我也是站在你一边的,如果你愿意采取强制措施把你的儿子带下山的话,我一定帮你,而不是帮你儿子,当然,是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 他说,法律肯定是不触犯,强制措施,我当然也不会采取,那就是说说而已,不过,我有办法,有一个好办法,你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好办法。这一招一出,我儿子肯定就跟我下山了。 一名居士说,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吗? 他说,绝对不能说,这是我的秘密,泄露出来,你们肯定要给我儿子通风报信,就不灵了。 我说,那您一定藏牢了,千万别说漏嘴了。 他说,他生病了,他的父母八十多了,也因为孩子要出家的事生病了,培养一个孩子读大学,花了多少钱啊,现在孩子还没有给家里做什么贡献,就要出家了;在老家,要是别人听说家里出了个出家人,人家该拿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己啊,多没有面子啊;不指望孩子光宗耀祖了,就指望他能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人,找份工作,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商量明年干点什么;家庭培养一个大学生,花了很多钱,国家也花了很多钱啊,出家了,就不能为社会做贡献了,自己家是单传啊,孩子出家了,就不能传宗接代了。。。。。。。 他说,他想起这些,就恨不得给儿子两记直拳,将他立刻打倒在地,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孩子出家。 他说了很多很多,我总结了一下,是上面这些意思。 其实,他在表达的时候逻辑是混乱的,前后矛盾的,一会儿说不让孩子出家是为了自己,一会儿说是为了社会,一会儿说是为了孩子,一会儿说是为了亲人。 这些矛盾,我也没有说破,因为说破了,也很难交流,长期在世间生活的人不太容易意识到自己的逻辑和思维混乱,就是说,他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不让孩子出家。他提出的所有的理由都前后矛盾,比如,提出,孩子出家了,不能为社会做贡献了。 因为第二天就是一个授戒的法会,有二百多人会上山受戒,这些“戒”简单地说,就是让人做好人,做好事,好的什么程度呢,要好到舍己为人,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为他人,就是菩萨戒。 这二百多好人、善人、菩萨回到社会上,不是贡献是什么呢? 当然,授戒没有僧团是不可能的。 所以,出家人是生产道德产品的,社会光有物质产品没有道德产品肯定是不行的,而上班干活容易造产品容易,出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接受了这个观点,随后又反对这个观点,再接受,再反对,最后又回到孩子出家会给自己带来痛苦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深有体会,父亲爱孩子是天经地义的。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佛教是落后的,是陈腐的,在我看来,恰恰相反,我觉得佛教是民主而进步的,符合新时代的价值观。 我不觉得孩子是我的私有财产,他是有着独立完整的人格的个体,我和他是平等的,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我只是养育了他,我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在他成年后要求他这样或者那样,当然我有教育他的责任,有引导他追求真理的责任,但,在这个道路上,他不属于任何人,我没有权利要求他去给我生个孩子,帮我传宗接代,我更没有权利要求他必须每年给我赚多少钱,让我因他而出人头地,我没有权利把我在人世间没有实现的理想强加在他身上。 当然,他也没有权利这样要求我。 我们俩,都是自由的。 如果,我的孩子长大后选择出家,我会很高兴,他要是选择去信基督教,我也很高兴,他要是去做个小贩,我也挺高兴,如果他要是选择出国,我也挺高兴,他要是选择做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那我也没办法,伤心难过是有的,但也只能伤心难过,我绝不会寻死觅活地不接受。生离死别到时候都得接受,何况是追求和探索真理。 这是我的观点,没有直接告诉我面前的这个家长,理是这个理,正在面对孩子要出家的痛苦的人,即便把理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他需要的是此时的关怀。理,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通。 我问他,孩子出家坚决吗? 他说,坚决,太坚决了。上次就要出家,被拦下了。 我说,既然如此,你就只好接受了,跟生老病死一样,不都得接受吗?不接受,只能损害自己的身体。然后让你的孩子痛苦。 他说,我就是要让他痛苦。 我说,那你刚才不是说都是为了孩子少受痛苦吗? 他说,你是说不通我的。 我说,我没说要说通你啊。我是想让你好受一些,所以才跟你谈心,想让你不至于因此伤害身体。我们非亲非故的,我不认识你儿子,也不认识你,只是陪一个上山的客人说说话,而已。 他说,他很痛苦。 我说,我理解。 他说,佛家不是讲孝顺吗,他现在出家了,不能孝养老人了,这是叫孝顺吗? 这是个命门的问题,是个分水岭。我们的交流到此为止,已然不是我能探讨的问题了。 很多年前,我和我所就职的公司管人事的负责人,一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有一个深刻的交流,我说,我相信有来世,所以人不能做恶事,这个唯物主义者说,不可能有来世。 我说,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来世,但是,我想,万一要是有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唯物主义者说,绝对没有。 我说,我的意思是,反正做善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对现世好,对来世也好,何苦而不为呢? 唯物主义者说,绝对没有来世。人,一死永灭。 我说,万一,万一要是有呢,那不是太冤了。 他说,绝对没有,所以要及时行乐,享受生活,过一天算一天。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是自己找病。是迷信,是精神寄托。全都没用。 我说,按照人一死永灭这个观点,世界是非常可怕的,人都为了自己去巧取豪夺,那世界不是早就完蛋了呀。 他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自然规律。 我说,按照这个规律,我可以依我的职务让你的前途一塌糊涂,当然,你也可以让我倒霉,你也可以让所有比你弱小的人都倒霉。换取你的利益。 他说,这是另一回事,反正,人没有来世。绝对没有。 这就没法交流了。 佛家讲,出家对父母亲人有很大的利益。 当然,这个利益是建立在我们肉眼暂时看不到的那个时空基础上。 我相信有来世,但自己也没见过,也回忆不起来前世的事情,也拿不出证据,不过,有另一个角度一直在说服我,支撑我相信来世,因为我接触的寺院里的僧侣普遍很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比我要聪明很多很多。在我不确定不理解一个道理的时候,我选择向比我聪明的人学习和请教,先接受他们的观点,有存疑,先存疑,该学习就学习。 我接触的唯物主义者,尤其是特别坚固的那种,都不太爱学习,喜欢一口咬定,死不松口。 回到我和那个家长的谈话中。 天已很晚,他抱怨他的儿子没有给他带来他期待的物质和精神上的光荣选择了出家,虽然,他还想和我倾诉,但我已经要休息了,因为第二天四点我还要早起上早课。 和他道别,晚上去寺院的佛堂竟然和他的儿子见了一面。 他的儿子,一个一眼就能看出聪慧无比的准出家人,先关心地问了他的父亲是不是吃了晚饭,然后也开始抱怨,他的父亲总是把他当成私有财产,总是希望他来完成自己的未完成的理想,总是不让自己选择自己选择的道路,因为他一生不如意,所以对孩子寄托了毕生的期待和希望,总是以孩子为骄傲和自豪,经常以此来安慰自己在事业上的低迷和不得志。 他的儿子还说,这一次,绝不妥协,因为上一次就因为妥协而没有能够出成家。 我说,这好象不是一个妥协不妥协的问题,也不是表达怨气的时候,更不是一个是非的问题,而是一个父亲和儿子的问题。 他很年轻,但极聪慧。我们彼此全然清楚,彼此深深鞠躬。 第二天,我在闲溜达,一撇眼,看见一对父子在游览寺院。时而低头私语,时而放眼远眺。 正是他们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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