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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裕锴:禅宗语言研究入门 第一章 第一节 禅宗和语言的分离 |
 
周裕锴:禅宗语言研究入门 第一章 第一节 禅宗和语言的分离 中国当今的禅宗语言研究已较三十年前有了长足的进步,取得了较大成绩,给我们提供了很多足资参考的东西。但是,回顾以往的研究史,可以感觉到仍然存在一些值得反省的问题。为了进一步将研究推向深入,进一步开拓创新,在此,我特将这些主要问题提出来,以与大家一起思考讨论。 (一) 禅宗 和 语言 的分离 前面说过,研究禅宗思想的学者和研究禅籍俗语言的学者基本处于隔绝的状态,虽有邢东风、周裕锴等人呼吁二者的融合,并在这方面作过有益的尝试,但由于学科设置的关系,这个状况至今仍未得到根本的改变。在阅读统计国内相关论文时可以发现,禅宗语言这个领域,基本上仍分为两大阵营,一个阵营是搞 禅宗 的,一个阵营是搞 语言 的。搞禅宗的似乎不太管语言或者不太懂语言,因而很少从语言辨析的角度去探讨思想;反过来,搞语言的不太管禅宗或者不太懂禅宗,因而很少从宗教传法的角度去探讨禅语的独特性。这样一来,禅宗思想似乎成了不依靠语言载体的神秘玄思,禅籍语言则因为被剔除了宗教成分而混同于普通的唐宋白话。 禅宗 与 语言 ,划域分疆,未能做到真正的学术融合。 河北禅学研究所创办于2002年的《中国禅学》杂志,力图弥合各学科的鸿沟,有意开辟 禅宗思想与历史 、 禅宗典籍 、 禅宗语言文学 这样的专栏,展开学术交流。但从绝大多数文章的格局来看,仍然缺乏一种跨学科的眼光。换句话说,在这个杂志里,禅宗和语言乃是一种物理的组合,而非化学的溶合。日本学者衣川贤次在谈到入矢义高的禅籍解读时指出: 真正有这个人的特点的个性化解释才有魅力,而且反而有一种能够获得普遍性的力量。光靠语言知识是看不懂文章的。有人说: 历史问题就请教中国禅宗史专家某某先生,语言问题就请教汉语专家某某先生,至于解释,就从我个人的立场作出。 但看书的时候,看书的人就浑然一体地面对对象,不会存在分裂成历史家、语言学家、师家(指禅宗的老师)等等这个那个的主体。 (《书评:入矢义高译注〈临济录〉》)的确如此,很难想象一个依赖他人的语言解释的人能真正深入把握禅的思想,也难想象一个对禅宗思想一无所知的人能准确解释禅宗语句的意义。 其实,中国古代学术早就有文史哲不分家的传统,现代学术的最新潮流也提倡跨学科研究(InterdisciplinaryApproach)。宗教与语言研究互不关心的弊病,虽导源于现代学科的划分,但实在是有悖于人文研究的古老传统和现代学术的最新思潮。 一方面,正如邢东风指出的那样: 如果仅仅从语言学的角度解释禅的各种问题,那就难免在对禅宗问题的宏观理解上出现失误。 比如,于谷《禅宗语言和文献》在讨论禅宗语言的 超常出格 时认为,人们应当 排除语言形式的障碍,由表及里,化疑成悟,把握禅宗的思想本质 。邢氏批评说: 这里提倡的把握禅宗语言的方法,已经背离了禅宗研究特别是禅宗语言研究的立场。 邢东风《禅宗语言问题在禅宗研究中的位置》,《俗语言研究》第3期,1996年。又如,有语言学者敏锐地发现禅宗语录里有 眉 系词语,举出大量例子,分为五类,并注意到这在早期禅宗语录里很少见到,推测其大量使用应在五家分宗、禅林盛行机锋之际。这种归纳大体是不错的,可惜由于作者不明了中唐马祖系 扬眉瞬目 的作用及其石头系对此禅风的批判,所以对这系列词语的宗教来源和产生时间不甚了了。 另一方面,某些出身于哲学宗教学科的禅宗学者,由于缺乏严格的语言学训练,有时也会使得其思想的阐释经不起推敲,立论缺乏坚实的基础。比如有学者讨论慧能禅学 即XX是XX 、 即XX而XX 的句式,认为 即 字后所指内容是此岸的形而下的现象, 是或而 字后所指内容是彼岸的形而上的本体,是 超越后的境界。 即 表示 不离开 、 就是 、 在其中 ; 是或而 ,表示向解脱、超越境界的转化关系。以 即烦恼是菩提 为例,这位学者解释道: 只要皈依自心之觉、正、净,就能实现从烦恼向菩提的飞跃,不离烦恼而得菩提。 其实,就常识而言, 从烦恼到菩提的飞跃 和 不离烦恼而得菩提 是相互矛盾的两种情形董群《从慧能禅学看禅宗的内在超越性》,《中国禅学》第一卷,2002年。参见日本学者斋藤智宽《中国禅学第一卷管窥》对董文的评论,《中国禅学》第三卷,2004年,第490页。。出现这样的情况,乃在于对 即 与 是 的理解缺乏训诂学的依据,这与禅学者普遍忽视语言的准确分析与表达有关,而这样一来无疑会降低探究的深度和结论的合理性。 这种宗教和语言相互隔绝情况,极大地妨碍了学术研究的质量。就语言学家而言,不仅往往忽视资料在思想史上的脉络,而且无视原义理解自身,只取表面的语汇,断章取义搜集两三例,即机械地归纳出某一意义。正如衣川贤次指出的那样: 这种望文生义的危险,是语义研究中经常出现的。 衣川贤次《评禅宗著作词语汇释》,《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第268期,1993年3月20日。特别是现在电子检索系统输入关键词进行搜索的快捷方式,更有可能使得词汇从上下文中割裂开来,成为丧失有机生命的非常危险的统计数据。不仅词汇学如此,语法研究的割裂思想史和文本原义的倾向也同样严重,禅宗典籍中的言句,往往被抽象成若干具有形式逻辑的模式,完全忽视了禅宗语言的特点。当然,在学术上受到更大伤害的是禅宗思想研究,因为毕竟 语言是思想的载体。若不能严谨地把握语言,则难以反映思想之实相。即使标榜 不立文字 的禅当然亦是如此 《俗语言研究》创刊号发刊辞,1994年,第3页。。倘若连禅籍的句子都读不通顺,连语词的意思都搞不清楚,很难设想对禅籍中的思想有准确深刻的把握。然而,至今禅学界仍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轻视语言的传统,将禅强调 悟 及 不立文字 视为排斥文本语言分析的借口。这样,各种禅籍书写传统的差异以及各个禅宗祖师之间言说方式的差异,便犹如黑夜里的猫,成了一样的颜色。 进一步说,禅宗语言研究不仅关涉宗教和语言,还包含着哲学、历史、文学、社会学、民俗学等多方面的内容。那么只有单纯的语言学研究显然是难以继续深入下去的。项楚和入矢义高等学者的学术成果之所以得到学界公认,正因为他们具有广博的知识,跨学科的眼光。他们在佛学、史学、文学、哲学多方面的修养,对其语言学的进境助益不少。 究竟该怎样来真正弥合禅宗思想和语言研究之间的裂缝,两个学科之间究竟该如何反思自己的不足,相互借鉴对方已有的成果,是值得我们深思并在今后的研究中应特别留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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