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嘉陵:做个喜悦的人-念处今论 七、以“苦谛”为核心的原始佛教(4)
过去的修行人,修行的目的是“渡忧悲苦恼海”,也就是苦恼的止息。这个修行的是很实在的。小的苦恼有小的苦恼的止息,大的苦恼有大的苦恼的止息。无论大小,修行人只要有一个直心,至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至今日,修行的目的已是五花八门,又是“成佛”,又是“证果”的。令人兴奋不已。但今日学佛的人又有几个人证果了呢?更不要说成佛了。如此的现象,无疑地说明了佛教是衰落了。但在衰落的同时,佛法的研究者与修行人,是不是该检讨自己的见解与态度,看看有没有基本上的缺失与偏差呢?还是只是附和传统。人云亦云地作学究式地感叹,说这一切只是因为现在是“末法时代”呢?
我敢肯定地说,凡是抱着这一种把一切佛教衰落现象都归于“末法时代”见解的人,就是没有“正见”,未如实了解所谓缘起法则的真义!佛说末法时代,并不意味着真有一个“时代”叫末法时代:一旦到了那一个时代,就“鸡也不生蛋了”似地,修地忽然变得比登天还难了。是因为一个时代的修行人普遍地在修行见解上有偏差,修行方法上有错误,所以才把这一个时代叫作“末法时代”。并不是因为现在是末法时代,故修行人才有偏差!以为真有“末法时代”,故修行人不当也不敢在佛法上有所证悟者,真是说佛为佛迷,说生死为生死迷,说末法时代为末法时代迷的大痴人!还在此“兢兢业业”地以为自己是老实的修行人,护持如来家业!我敢说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我们的时代才被称作“末法时代”!对不对?
修行者不求成佛,不求证果,但求自己及众生苦恼的止息。若苦恼尚未止息,则当自我反省,看看是不是见解上或方法上有所偏差而改进之。不知改进而仅是一味地怪“时代”不好,以为自己“生不逢辰”,这种人是毁法者而不是护法者,更不要说什么菩萨道或负荷如来家业了。
我本章主要是在指出目前学佛人修行态度上的一个通病——离开问题谈解脱。中国人谈玄说理的本事,举世无匹。始于魏晋南北朝,至宋明而达到颠峰。说是说得高妙,谈是谈得圆满,但一旦离开人生现实的问题而自成一体系或一学派,就成了纯为思想而思想的“玄学”了。以佛法观之,此是“执著”,不是解脱;虽然“谈的”是解脱。我以为整个中国文化近代问题的核心,就在于知识分子受科举取士制度的影响,把思想及文化抽离于现实人生而单独存在了。其结果是文化丧失了“自省力”,也失去了“自我调节力”去适应内外环境的变迁,结果中国人近百年来所经历过的痛苦是不可言喻的……我以为站在佛法四圣谛的观点来看,中国知识分子唯有在痛定思痛之余,诚实地作文化反思的努力,找出那些是“病因”,进而用方法去改正之,化解之。否则这个文化仍然有病,过去的苦痛仍有可能再来。
我今天讨论的重点是佛法,而不是中国文化近代思想史,故我们没有必要用太多篇幅来谈中国文化的问题。但我要请读者诸君留意的,是“文化”同样是缘起的,是和其他人类活动互依而互动的。所谓佛教文化,是无法自外于其他人类文化而单独存在的。中国文化已和佛教文化相结合而共同发展了一千多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佛教文化影响了中国人及中国人的思想,而中国人更是佛教文化近千年来发展的主要推动者之一。故如果近代中国文化中有什么“质”上的问题,它也一样必定会影响到中国的佛教文化。而在中国近代知识分子身上所能找到的一些“通病”,也很有可能可在近代中国的佛法修行人身上,找到类似的痕迹。平心而论,我以为离开人间的苦痛而谈解脱、开悟,乃至“到另一个地方去”,就是这一个整个近代中国文化之病,在其佛教文化面上的表现。清末民初的儒家能诗能文,高谈心性,但对社会上普遍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故被人讥为“腐儒”。作为一个现代的佛法修行人及佛教文化的传承者,我们如果仍没有自我检讨及反省的能力,看出近代佛教文化中已有的缺失及基本态度上的偏差而改正之,我们将只是佛教史上的笑柄罢了!再谈什么“菩萨道”,只是使来者笑得更厉害罢了!菩萨不为佛缚,不为法缚,不为僧缚,智慧深广如海,一定有充分的文化意识而能见到当时的文化之病,一定有慈悲心及方便善巧力,而能向修行人指出什么是这个时代的“执著”,什么是个人的“执著”,而令修行人智慧增长,帮助自己或他人解决人生中的问题。历代的大菩萨皆是如此,圣龙树就是一个例子。事实上他的论述在当时是具有革命性及震撼力的,其目的是“破邪见”,指出当时佛法修行人普遍在思想及见解上的谬误。指出他人的谬误并不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但历代的菩萨皆如此,本着直心,宁威不假。这种能看穿时代弊病的智慧及愿为时代眼目之慈悲,又岂是为时代所缚,为传统所缚的苦恼众生所能臆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