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台烟霞 话说知客师见印光有眼疾,就劝他停下来休息。印光道:“不碍事,我这眼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碍事!再说了,印海律师正是因为人手不够,才让我帮忙抄写的,一下子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我晚上好好歇息,白天还能继续写,千万别给律师添麻烦!” 知客师知道印光说的是实情,自己也不愿让戒和尚印海为难,只得叮嘱他不要太用功,便忙着帮着招呼客人去了。印海公定律师整天忙得首尾难以相顾,也没功夫留心印光。 夜深人静,那些等着受戒的沙弥一个个沉入梦乡,印光觉得眼珠子里面火辣辣的难受,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耳里除了轻微的鼾声,隐约还有冷风吹进的细微诉说,便悄悄坐将起来,只觉得心潮起伏,二十多年的往事历历在目……眼睛啊眼睛,正是这双眼睛,在自己幼年的时候即种下魔障,让自己在雁塔寺就想到如何才能看破生死,于是便有了从同州回来决定舍身佛门,冒着风雪到终南剃度,再辗转来到这双溪寺受戒,真个进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无思无虑的境界……当年佛祖能够舍身饲虎,这双眼睛又算得什么呢?从今以后,自己就是正式的僧人,也有了能够往生净土的资粮啦!想到这里,仿佛冥冥之中有神灵指引,不知不觉心里默默诵念—— “净土之说,多见于日用之间。而其余功,乃见于身后。不知者,止以为身后之事而已。殊不知其大有益于生前也。何则,佛之所以训人者,无非善。与儒教之所以训人,何以异哉。唯其名有不同耳。故其以净土为心,则见于日用之间者。意之所念,口之所言,身之所为,无适而非善。善则为君子,为大贤。现世则人敬之,神佑之,福禄可增,寿命可永。由是言之,则从佛之言,而以净土为心者,孰谓无益于生前乎。其次为业缘所夺,而不能专志于此。 印光默念着《龙舒净土文》,渐渐地觉得眼珠子里面透出丝丝沁凉…… 终于到了印海公定律师给他传戒的时候。按照规矩,传戒律师提出佛家的规定,详细考察受戒沙弥是否理解相关戒律,还要考问相关的经典常识,通常称作“遮难”,回答不出或者错误的就被“遮难”住了,当下次开戒的时候再来。这些常识,印光全都对答如流,印海公定律师严肃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欣喜笑容。 传戒法会结束,知客师带着印光离开双溪寺,印海公定律师恋恋不舍,亲自将他们送上大路,紧紧握住印光的手说:“老衲老矣,此去之后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倘若佛祖还给我传戒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来帮忙啊!” 印光连忙躬身施礼:“老律师错爱后学了!自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我印光的受戒恩师,印光万万不敢僭越,乱了门户规矩惹人唾骂!” 印海公定律师忽然动了童心,沖他挤挤眼爽朗一笑:“若论规矩辈分,我是你的传戒师父理当是前辈。可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也就在戒律方面比别人多晓得一些,若论别的佛家经典,可就像你们陜西人说的那样:‘搟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啰!偏偏你是秀才出身,论起佛家经典来,就应了山东人说的‘孔夫子搬家——尽是书’,算得我的老师了。干脆我们扯平了,你如果不嫌我装大,就认了自己是师弟,到时给我来帮忙吧!” 知客师看到印光死活不肯答应,便知道他动了认死理的执拗,哈哈大笑抢着替他答应了,彼此躬身施礼告辞。 到了路上,知客师对印光道:“你这个人,不是我想说你,你也太不知变通了,印海公定律师是个严格认真的传戒师,有些受戒的出家人不长进,见了面的时候叫他师父,他总是板着脸不答应,还要斥责他们受戒之后不思进取,干脆别叫他师父!今天他能放下架子叫你师弟,那是难得的殊荣,何不顺水推舟顺从他?” 印光道:“事关门户规矩,那可半点马虎不得!” 回到莲华寺天已向晚,印光跟着知客师见过方丈大和尚后便回到自己房里。在双溪寺的这段时间因为事关紧要,神经一直紧绷,加之回来的路上走得急,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很想早点上床休息。 印光洗罢澡进入房间,刚一躺下就见有人敲门。印光很无奈,只得又起来,打开门,出现在面前的人竟然是终南山的应礼!印光吃惊道:“应礼师,你如何到了这里?” 应礼道:“我听说你在这里特地进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此处!” 印光道:“你先别站着,快快进屋坐!” 应礼站着不动道:“没必要,我说句话就走。” 印光问道:“师父还好吗?” 应礼冷笑道:“你还记得师父呀,他要你去小南海参学光明大师,你竟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师父写信给光明大师,光明大师回信说你根本没有去,害得师父急得差人四处寻找,没想到你躲在这里连音讯都没有一个!”印光万没想到他的粗心害得师父及师兄弟为他着急,正要解释,应礼哪里肯听,拉下脸道:“你看着办吧,现在不光师父为你着急,还害得光明大师大病一场!” “请应礼师转告师父,我这就去小南海……”印光的话未说完,应礼早就离他而去了。 没有办法,印光只好向方丈大和尚告驾,次日天一亮就前往小南海。 却说小南海在安微歙县雄村乡境内,距县城十五华里。因其山屹立新安江上游的渐江之中,四面环水,旧称岑山,又名小焦山。岛呈长条形,上游头大,下游尾小,宛若碧水中浮卧的一头神牛,古人又将它比做一艘“慈航普渡”的巨舟。山北面悬巖峭壁,怪石巍峨,江水深不见底。山南面地势平缓,枯水期有大片沙滩可接。岛上寺庙掩映在丛丛古树之中,其中有数百年的古松、古枫等,枝干粗壮,遮天蔽日,俯仰千姿。山尾部还有大片的竹林和茶园,夹有各种奇花异草,美景怡人。又因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海天佛地”普陀称南海,这里就被称为小南海。小南海的来历,有一个神秘的传说:说是古时有一次山洪暴发,波涛翻滚,沿河两岸屋舍淹毁,牲畜沖走,忽然见上游有一座小山随波逐浪而下,此山流到柘林村边,正交卯时,一声鸡鸣,山便停在了河当中。以后每逢一次洪水,山亦增高一点。岁月流逝,不知经过多少春秋,山才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南海成为佛教之地始于唐朝,因此处地灵气盛,当时就有仙人在此建茅庵修行,周围村人便开始烧香祭祀。五代时,吴天佑八年(911)始建“周流寺”,历经宋、元、明、清各朝,虽佛事随时代有盛有衰,但香火绵延未断。至清代康熙时,岑山渡人程讷庵独力修之,费金以数万计。康熙四十六年春,皇帝南巡至扬州,程氏以小南海山寺图谒见,皇帝御笔赐额“星巖寺”,赐联“山灵钟瑞气,汐色映祥光。” 此后小南海步入鼎盛期。但见四季山色变幻,独具无穷魅力:春日,满山吐芳,百鸟和鸣;夏日,佳木繁阴,谷风清凉;秋日,风霜高洁,别富情趣;冬日,琼楼玉宇,超然空灵。每当朝暮阴晴,更见风情万种:风和日丽之时,遥望仙岛,如出水芙蓉;如逢细雨连绵,山色空蒙,祥云缥渺;恰值雨后初晴,彩练当空,红绿掩映。每当夕阳西下,晚霞西照,古寺佛光,若隐若现;夜暮将临,晚钟阵阵,暮鼓声声,好一派山水佛国景象。 却说印光来到小南海,只见各座殿宇禅院,都依山就势而建,虽不显过于宏伟壮观,但也不失庄严肃穆,独具特色。他从岑山村乘渡船到小南海山脚,拾级而上数段石阶,即是寺院的山门,山门依两块巨大礁石修建而成,上面框架一块巨石作门楣,正面刻“云天佛国”四个大字,背面刻“回头是岸”四字。行至山腰,到灵官殿,正门两边有联云:“三眼分明良观大地,一鞭厉害护法南山。”过灵官殿沿石级而上山顶,立于阶前,远眺群山诸峰,烟云缥缈,渔村点点。这时他抬起头,见门头有康熙皇帝御书的“星巖寺”匾额,方知已经来到了星巖寺。 进星巖寺大门,左右是两尊高大塑像:哼哈二将。再前进数步,见上悬匾额“大雄宝殿”四个大字。大殿正中是三尊大佛,中供释迦牟尼佛,左供消灾延寿药师佛,右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两厢是二十八宿,还有四尊天神,最下端是四大金刚,分坐两边(古印度神话称须弥山腹有四天王,佛教也采用其说,宣称四大天王各护一方天下:东方持国天王,身白色,持琵琶;南方增长天王,身青色,持宝剑;西方广目天王,身红色,执羁索;北方多闻天王,身绿色,持金钟亦俗称四大金刚。)据说这些雕像出自一位西藏的著名雕工之手,从不同角度看去,它的眼睛总是望着你的,真是活龙活现,惟妙惟肖。 大殿门外左面有一门,上书“海天佛地”四个大字。有甬道通客厅,厅为长方形,靠北向南,光线充足,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正中有一匾额,书“戒律森严”四字,两旁有联云:“非法非非法,无为无无为。” 根据僧人指点的方向,印光很快在禅房见到了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一问果然是光明大师。印光慌忙上前顶礼一拜并通报姓名,光明法师老半天才想起来道:“哦,你就是道纯和尚向我推荐的那位印光师?这么长时间你都上哪儿去了?” 印光于是把他离开莲花洞寺后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歉说:“后学惭愧,恕后学福报太少,本该早日来得这里,实在是路途遥远,中间又发生了很多变故,所以——” 光明大师道:“无碍。关于你的事老衲收到你师父的一封信,其实他要你来小南海的意思是让你远离陜西摆脱家人的权宜之计而已。如果就参学上讲,实话说小南海原是无名小寺,难得有多少经典研修,你是位志存高远的佛门龙象,来这里实是耽搁了你,若要学有所成,还得到名山大寺去,才能有机会拜读佛门宝典。” 印光道:“谢大师指点,不知该到何处参学为好?” 光明法师道:“终南山自从唐代便是佛教圣地,也是你出家剃度的发端之地,老衲认为你还是返回终南山为好。” 印光道:“可是我已经来到这里,再回去一样路途遥远——” 印光的话未说完,忽被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打断,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双溪寺司库房的床上,这才明白原是南柯一梦。此时觉得肚子奇饿,一打听,刚才的炮竹是朝圣的香客所放。也就是说,他这一觉竟然睡了七八个小时! 再说印光离去后知客师就把这次传戒的过程详细地向方丈大和尚汇报了,方丈大和尚听后甚为高兴,觉得印光给他的脸上添了光彩,内心自是对印光另眼相看。他见知客师一脸的疲惫就说:“今天就这样了,近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加之路上劳顿,还是早早回去歇息。”见知客师竟没有要走的意思,遂问到,“还有事吗?” 知客师点头:“有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过去因为寺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才一直没向您开囗,如今我们寺里有了——” 方丈大和尚听了知客师半截话就说:“老衲明白你的意思,人都有老的时候,就算你不提,这么大年纪了还为寺院里的事操劳,我也于心不忍。” 知客师一听方丈大和尚同意他辞职,一颗心就放了下来:“谢方丈大和尚的悯老之心,我今晚除了辞职,另外就是向您推荐印光做接手人。” 方丈大和尚道:“老衲正有此意,你去好好作準备吧,我会找个适当的时间和印光谈谈。” 是夜无话。次日一早,知客师仍如住常一样过来向方丈大和尚请示寺院里事务安排……完后,方丈大和尚道:“印光起来了吗?” 知客师道:“还没有。方丈大和尚有事吗?我这就叫他起来。” 方丈大和尚道:“不用了,这段时间他太累,让他好好歇息才是。” 早饭时间,仍不见印光过来,有人要去叫他也被方丈大和尚制止了。 时近午时,正在打坐的方丈大和尚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是印光站在门囗,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进来吧。”方丈大和尚未等印光到面前就问,“有什么好事吗?” 印光呈上包袱道:“这是库房钥匙和往来账簿……请方丈大和尚查收……” 方丈大和尚不解道:“印光师,你这是……?” 印光道:“后学想辞去司库之职,请方丈大和尚另行安排!” 方丈大和尚松了囗气道:“安排新的司库之事不用你操心,如此说老知客师已经跟你说了,老衲正要为这事找你呢。” 印光有点莫明其妙,:“后学不知,知客师跟我说了什么?” 方丈大和尚道:“难道他没跟你说吗?他想告老,提出由你接任知客师。” 印光这才明白过来,摇头道:“我才起床,还没见到他。” 方丈大和尚道:“无碍,我现在和你说也一样——老衲要你做知客师如何?” 印光慌忙跪拜道:“谢谢方丈大和尚厚意,恕后学不能从命,我来是向您辞职要离开这里,实不相瞒,连行李都準备好了。” 方丈大和尚吃惊道:“你何什么要离开这里?不说出个道理来老衲是不会放行的。” 印光抠着光秃秃的脑门迟疑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回稟方丈大和尚,印光在莲花洞寺剃度,又在莲华寺承蒙方丈大和尚成全得以受戒,注定了印光今生跟莲宗有缘必当报效。然而弟子思虑再三,印光既然舍身佛门,还当精研佛家经典,才不愧对这身僧服。请方丈大和尚容弟子坦言亵渎:莲华寺经典实在有限,恐方丈大和尚也未曾得见当年玄奘法师从西天取回来的三藏经典之万一。人生苦短,印光不得三藏经典誓不罢休,请方丈大和尚见谅!” 方丈大和尚道:“你所言极是,只是以前从未听说你要离开……”印光于是将他昨晚所梦之事说了一遍,方丈大和尚这才点首道,“哦,原来如此……”印光一席出自肺腑的话语,让方丈大和尚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转身走进精舍,拿出印光喜爱的《龙舒净土文》,还有几本私人珍藏的经书慷慨相赠,激动地说:“好志向!佛法广大无边,可叹百年来佛道衰微,缺的是高僧大德力挽狂澜。你能有如此心胸,老衲惭愧不已。此去前程万里,善自珍重吧!” 知客师闻讯也走过来,他打开库房拿出在双溪寺传戒法会上所得的八串铜钱,对印光道:“这次在双溪寺传戒仪式中你出力最多,我不过坐享其成,这是其中的一半,你拿去到路上作盘缠。” 印光道:“你这是置我于无地自容之境了!” 方丈大和尚亦道:“你就拿去吧,路上用得着。” 印光执意不接受,并激动地说:“弟子回稟方丈大和尚,这些经书是法宝,印光感激不尽,谨遵大和尚法旨早晚拜读。至于这些钱,知客师既给我,就应该归寺院公有,弟子万万不敢染指分文。如今我已受戒,便能逢寺挂单,遇人化缘,凭一个钵盂云游天下,钱财已是身外之物,印光谢过了!” 方丈大和尚听了很是感动,也不再坚持,叹道:“难得啊……不知你离开这里是否前去小南海参学?” 印光道:“经过这一年,弟子明白了家师让弟子前往小南海,其实是让我远离陜西摆脱大哥的权宜之计而已。如今想来,小南海原是无名小寺,只怕难得有多少经典研修,还得到名山大寺去,才能有机会拜读佛门法宝。终南山自从唐代便是佛教圣地,也是我出家剃度的发端之所,饮水思源,难免心里不日夜想念,还是返回终南山为好。” 却说寺里的和尚听说他不远千里而来,如今又要不远千里而去,一个个惊讶不已:“啊呀呀!印光师,你去年才从终南山来到我们竹溪,今日个又要回到终南山去,照你这个走法,只怕整个中国都要让你走遍啦!” 印光笑而应道:“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印光不敢说能够‘读万卷书’,但‘行万里路’还是能够做得到的。”说罢,给方丈大和尚顶礼,然后起身和大家告辞。 说的又是一番秋去冬来的漫天风雪,印光揣着方丈大和尚赠送的经书,一路跋山涉水晓行夜宿,在光绪九年(公元1883年)春天回到阔别已久的终南山。 仰望终南山,印光心里感慨万千。古人说得好:“一片白云遮不住,满山红叶尽为僧”。如今有了戒牒就是正式出家人,就能够到任何一家寺院挂单参学。不过印光早已想清楚了,尽管道纯和尚的剃度之恩难忘,可莲花洞寺是万万不能回去的,当即打消了前去探望恩师的念头,攀山越岭来到终南山的最高峰太乙峰,找了一家僻静寺院挂单,跟随僧众早晚课读,一边研修方丈大和尚赠送的经书,一边虔心修习净土。 这个太乙峰风光秀丽,唐代诗人王维留下不朽名篇:“太乙近天都,连山海隅。白云回望合,青蔼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可那是文人雅士游山玩水的雅兴,跟和尚虔心静修根本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码事。 在这里,印光每天清早起床,不等寺院的晨钟响起,便早早来到佛堂跪在佛像前低声念经,白日里随大众到山里砍柴地里种菜,夜晚得晚钟响过才回到僧房睡觉。每月一天的放假日到了,寺院里的出家人一个个欢天喜地,自是趁机下山去见识红尘世间的繁华,带回一些可口的水果素食改善清苦的生活,可他并不为“难得浮生半日閑”生欢喜,依旧独自一人沉浸在经书里面足不出户。日子一久,寺院里的出家人都觉得他憨厚中带着孤僻,也不知为什么总比别人更能吃苦耐劳! 重阳假日,寺里僧人十有八九下山去了,偌大寺院空蕩蕩的,唯独印光一如既往留在僧房里,捧着一本《净土十要》看得津津有味。方丈大和尚走进来,慈祥地对他说:“印光师,你在寺院已经有大半年了,我从来也没看到你下山一趟,也没看到你出去欣赏过一次太乙美景,趁着今日秋高气爽,我们出去游览片刻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