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灵巖涅槃 话说日本兵来到灵巖山寺,僧众正要躲避,只听得印光大师低喝一声:“佛祖有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你们尽管安心念佛,一切有老衲担当!” “你们谁是住持?皇军山田少佐光临,还不出来拜见!”那带路的还在张口喘气,翻译官也神气活现嚷开了。 印光大师两手合什面对佛像,身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只用眼角瞥了那翻译一眼,运出丹田之气沉声说:“老衲印光便是!老衲身在佛门,此生只拜佛祖,还望见谅!” “好大的架子!原来你就是……”那翻译怪眼一翻咆哮开来,看到日本军官轻轻摆手,只得垂着手站在一边。 那日本军官似乎懂得礼节,朝着佛像恭恭敬敬鞠躬,然后转身满脸堆笑向印光大师鞠躬,说出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来:“原来阁下就是名动天下的印光大师!弟子在日本的时候,也是佛门弟子,久仰大名,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印光大师始终合掌念佛,不卑不亢地说:“客气!阁下客气了!老衲是中国僧人,阁下是日本军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这拜访的话,老衲愧不敢当。” “大师此言差矣!”那日本少佐傲慢地摇摇头,卖弄起他的佛学知识来,“自古宗教无国界,佛教是从印度传来的,也没听说中国人因此拒绝嘛。后来,鑒真大师还漂洋过海,留下中日亲善的佳话。我来中国之前,听说大师也曾寄给弘文书院一部经书,今天大师还说什么中国和日本,岂不违背了佛祖普渡众生的宗旨?” “阁下也还知道鑒真大师?”印光大师仍旧双掌合什,并不看眼前的日本少佐,“我的确曾寄给弘文书院一部经书,那是为了让日本佛教界研究。我还记得,那本经书名叫《拣魔辨异录》,是告诫世人排除邪魔外道的。敢问阁下,当年我鑒真大师东渡扶桑,除了佛经和医药典籍之外,可曾还带了军队?” “这个……”那山田少佐尴尬地干笑两声,然后口努口努 嘴,让翻译端过一套精美的书籍来,骄傲地说:“我军务在身,没时间閑聊。这是我们大日本佛学院修订出版的《大正新修大藏经》,受高野山大学佛学院之托,送给你好学习!” 寺院和尚正在惊惶不安,一听这日本军官原来是为着送佛经来的,顿时面露喜色。印光大师蓦然想起,当年显荫正是在东野山大学修炼日本密宗,回国后才英年早逝的,这日寇军官如今让寺院学他们的经书,分明是羞辱中国僧人,心里不由得腾起一股火焰,赶紧强摄心神,仍然合掌念佛,淡淡地说:“此处寺院和尚,包括老衲在内,都只知道早晚念佛,并不是研究佛经的僧人。老衲以为,如此精美的《大藏经》,不如送给研究佛经的专家妥当。” 山田少佐眼珠子一转,看看经书后面的标价是120万日元,折合中国币足足上万,相当于一个中国政府高官的年薪,更相当于他这区区少佐五年薪金,凭空送给了中国和尚,实在十分心疼。既然他不识抬举,还不如趁机卖给崇日的中国僧人,自己还能稳稳赚上一大笔,于是骄矜一笑:“看来,你也只知道念经,不是研究佛经的和尚,失陪啦!”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印光大师朗声念佛:“观自在菩萨,南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观舍利子,观世间一切法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苏州沦陷后,老百姓在日寇汉奸的双重压榨剥削下,生计日益艰难。跟先前比起来,灵巖山寺香火更是日渐稀疏冷落,僧人的日子清苦,难免人心浮动,早晚课读也没精打采的。印光大师看在眼里,也不忍心责备,每日黎明即起参佛念经,上午便拿出锄头挖土种菜。 那些弟子见了,慌忙劝阻说:“师父,您如今年近八十,还是让弟子们来吧!” 印光大师微微一笑:“你们以为老衲真就老了,使不动锄头了吗?笑话!老衲俗家也是庄稼人,从小种地糊口,只是后来出家,才逐渐生疏了。真要动起手来,没準你们年轻人还比不上老衲哩!” 说着,便不顾劝阻卷裤挽袖干起来。那些弟子见了,哪里还敢懈怠,赶紧争相跟着挖土挑水种菜。大师这才说:“大劫降临,那些老百姓比我们出家人艰难多了。我辈佛门子弟不要怨天尤人,还是振作精神,共度时艰,等待太平吧!”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矢志共度时艰,等待太平!”那些弟子忙不迭抢着答应,再也听不到唉声叹气,也不见没精打采的僧人了。 转眼到了年末腊月,妙真和尚悄悄跟其他弟子商量说:“师父舍身佛门,数十余年如一日,而今年将八十,我等筹划简单斋席,共同给师父祝寿如何?” “好啊!师父弘扬佛法一辈子,收到成千上万的功德,全都分文不留,也清苦了一辈子,如今年将八十,我们正该给师父祝寿祝贺祝贺!”众弟子纷纷答应,深知师父不会允许,只好瞒着印光大师,悄悄筹备开来。 他们没想到,尽管他们筹划周密,终于还是被师父觉察出来了,于是,印光大师召集寺院僧众讲话:“听说众道友正在为我筹办八十寿辰祝寿活动,印光感谢大家一片好意,却不得不恳求你们,不必办了!印光出家以来,也曾出席过给高僧举办的祝寿,可我个人向来反对搞祝寿活动。社会上,有些人为了显示权势,或者扩张势力而办寿,为扬名而办寿,他们都把祝寿引为光荣,可是印光以为可耻!非常可耻!我宁受宰头之刑,不愿闻祝寿之名!” 妙真等人看到,师父说到“可耻”二字的时候,面红耳赤,声音洪亮,在佛堂里生出嗡嗡的回音,深深鉆进每个人的耳朵,无不在心里产生强烈的震撼。他明白,师父这是真心实意反对给他祝寿,只得改变主意,诚恳地说: “本来,这是弟子们一片心意,既然师父坚持不办,弟子遵命执行。弟子以为,如今国势艰难,天下苍生陷于水火,无数无辜丧生屠刀之下,反正已经备下了斋席,就给天下苍生祈福,同时超度亡灵,祈祷他们早日往生净土如何?” “嗯,妙真师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印光大师欣然首肯,当下表示赞同,“印光以为,除此之外,众弟子不妨就此机会,在佛祖面前宣誓,坚定信念共度时艰,为天下苍生祈祷太平,绝不做出任何损害国家民族的事情,宁死不当汉奸!” 听到师父如此慷慨激昂,众弟子顿时热血沸腾,将一个祝寿活动变成了爱国起誓活动,当即跪在佛像前宣誓:“弟子向佛祖起誓:坚定信念共度时艰,为天下苍生祈祷太平,绝不做出任何损害国家民族的事情,宁死不当汉奸!” 嗡嗡的起誓声音,在佛堂里久久回响。 就在印光大师带领灵巖山寺僧众起誓不久,寺院来了一个特殊的皈依弟子。这个皈依弟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热血居士“洗心”。 他当年受到印光大师别开生面的开示,领悟了明代佛门弟子参加戚继光平定倭寇的“戚家军”舍身护法,便积极参与为东北义勇军的募捐,后来成了坚定的抗日战士,毅然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太湖游击队,神出鬼没打击鬼子汉奸。可是,他在一次战斗中负伤了,由于缺乏医药没能及时治疗,伤势逐渐严重还高烧不止,太湖游击队领导人非常重视,打算冒险将他送到当时英国人开办的医院去治疗。“洗心”明白游击队经费十分困难,坚决拒绝了到医院去,对队长说:“我这点伤势不要紧,用不着化钱上医院。我听说印光大师留在灵巖山寺,他老人家是普渡众生的高僧,我就到灵巖山寺去,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给我治疗。” “嗯,我也听说印光大师是爱国僧人,既然是你师父,不妨去试一试。”游击队长点点头,便趁着夜晚,亲自摇着一只小船将“洗心”送到灵巖山寺。 “噢,这不是‘洗心’吗?”昏暗的油灯下,印光大师一眼就认出了他,“好些年不见了,你怎么成了这模样?莫不是……” 看到衰老的师父满眼惊诧,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洗心”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师父,弟子曾皈依佛门,自知出家人不打诳语,至今不敢违背。弟子实言相告,自从给东北义勇军募捐后,便参加了抗日组织,如今是太湖游击队的战士。前不久,在袭击日寇运输队的战斗中负伤。游击队条件艰苦,而且居无定所,故此斗胆前来,请求师父给弟子一些药物后就立即离开,以免连累寺院,不知师父可否愿意慈悲?” 听他这么说,印光大师浑浊的老眼里顿时熠熠发亮,紧紧盯着眼前的“洗心”,颤抖着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前些日子,在太湖袭击倭寇运输队的,真就是你们?” 游击队长看出他神情激动,坦然说:“老法师,那是我们游击队干的。李得胜同志受了伤,我们游击队缺医少药,不得不请求老法师帮助。请您给我们药物后我们及时离开寺院,以免连累师父们修行。” “阿弥陀佛!恕老衲实言,队长如果这么说,就是小看我印光了!”印光大师满脸涨得通红,两手不住地抖动,“如今国难当头,你们为了将倭寇赶出国门,自甘抛头颅洒热血,是拯救天下苍生的无量功德。老衲长伴青灯古佛,虽然念了无数经卷,也写了一点文钞,自知并不见得真就能感化了多少世人,更不能让十恶不赦的倭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跟你们真刀真枪跟倭寇出生入死战斗相比,老衲实在深感惭愧!‘洗心’居士,曾是我座下皈依弟子,他如今舍生忘死成了抗日游击队员,自是胜过我这个只会礼佛念经的老和尚了,我岂敢害怕连累?又岂能让他带着伤势离开?倘若如此,我印光岂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还配做普渡众生的佛门弟子吗?请快快将‘连累’二字收起,让他安心在此治伤!” 说罢,吩咐真达将“洗心”带进僧房,安排精通医药的僧人精心医治,连夜召集寺院所有僧人训话说:“这个居士,是我早年收录的皈依弟子,如今不幸受伤,必需及时医治。你们都要把紧嘴门保守机密。如有泄漏,就不是灵巖山寺的僧人,也不是我印光的弟子,而是佛门败类!” 那些出家人听他说得声色俱厉,只得争相答应。印光大师似乎看出他们没敢说出来的疑惑,转而和颜悦色地说:“你们不用担心,那个居士是我最得意的皈依弟子,正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善事。就算日本人前来盘查,也有我一力承担,你们尽管安心念佛。” 那游击队长很是感动,嘱咐李得胜好好养伤,还要警惕日伪汉奸,便连夜告辞。 过了几天,当年的“洗心”李得胜在精通医药的僧人治疗下,伤势逐渐好转。正当他準备告辞回到游击队去的傍晚,忽然,一队伪军来到了灵巖山寺。伪兵四下把守了道路,那个小队长模样的汉奸直奔大殿,神气活现地大声吆喝:“寺院的和尚统统出来,老子要搜查!” 一听搜查,寺院的僧人霎时紧张起来,估计他们多半是沖着“洗心”来的,只是不知怎么走漏的风声,那“洗心”李得胜更是暗暗后悔没有及时离开,头上冒出了汗珠。正在这时,印光大师迎上去沉着地说;“佛门清修之地,请勿要惊扰僧人虔修。印光忝为寺院长老,你们有事,尽管找老衲便是。” “嚯!印光老和尚,你还认得我吗?”那小队长斜起眼睛打量着印光大师,掂着手枪来回晃动,满脸小人得志的神气。 “噢,原来你是苏州城的张小三?半年不见,想不到你如今托日本人的福,也当官出息啦!”印光大师立刻认出他,正是苏州城著名的街头混混张小三,曾经多次用刀子划破自己的胳膊大腿讹诈富商寡妇,后来死皮赖脸纠缠要皈依为座下弟子,被大师婉言拒绝了悻悻而去。今日一见,才知道他在苏州沦陷后当了汉奸。 张小三得意忘形,并没有听出印光大师的话里暗含讥讽,反而昂首挺胸高声大笑起来:“正是!这叫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想当初,老子低三下四求你收录为皈依弟子,你还装腔作势不肯,好大的架子!如今老子成了侦缉队小队长,这灵巖山寺就归老子管辖,你这老和尚也得老老实实听老子调遣,你大概没想到吧?哈哈哈——” “阿弥陀佛!”印光大师高声宣诵佛号,在佛堂大殿产生出轰鸣,盖过了张小三的狂笑,“老衲自从在终南剃度,数十余年如一日,战战兢兢恪守佛门戒律,以普渡众生为己任,虽然不敢自诩功德无量,也自信领悟了佛祖真谛,从未造下过半点暗室亏心、悖逆佛祖的点滴罪业,便是座下弟子,也虔心礼佛向往西天净土,就不劳张队长费心了!” “你……你这老和尚!”张小三脸皮再厚,也听出了印光大师话里绵里藏针,顿时面皮紫涨咆哮开来,“别人夸你普渡众生功德无量,老子也听说你是净土高僧,理应让你三分,可是,皇军得知你暗通太湖游击队,命令我前来搜查,由不得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给我搜!” 那些手下听得他吆喝,立即沖进僧房,将正在晚课的连同烧火做饭的僧人统统驱赶出来,一些人趁机翻箱倒柜搜查。寺院的出家人都是光秃秃的脑袋烫了香疤,张小三立刻认出了蓄发的“洗心”,一把将他扭出来,恶狠狠地说:“好一个恪守佛门戒律的老和尚!这分明是混在寺院里的太湖游击队队员,你还敢欺哄老子吗?” “洗心”李得胜挣开身,大声说:“你们不要为难大师,我是……” 没等“洗心”的话说完,印光大师高声打断了他:“‘洗心’闭嘴!为师跟张队长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你是我收录的皈依弟子,我收录的皈依弟子名录里面有你的登记簿;还有,你曾经对着佛祖立誓,从此痛改脾气暴躁的毛病,我才赐给你法名‘洗心’,记得你还在胳膊上刺字,还不当面给张队长看看!” 当张小三扭出“洗心”李得胜的时候,寺院所有僧人的心全都蹦到嗓子眼里。当眼看他就要被侦缉队抓走的紧要关头,印光大师当头棒喝,所有的眼光落在“洗心”李得胜胳膊上。李得胜暗暗感激,只得捋起衣袖,露出紫黑的刺字来,还趁机辩解说;“师父,弟子自从皈依师父座下,从来不敢违背师父教诲……” “不对!他身上有伤!”张小三满眼疑惑,两眼骨碌碌盯着“洗心”,忽然看见了身上的伤疤,当即怪叫一声掏出抢,“给老子抓起来!” 那些侦缉队的喽罗正要上前,却见印光大师两手合什挡在前面,朗声说:“张队长稍安勿躁,听老衲一言:眼下战事频繁,市民无辜受伤的成千上万,至今医院里还有无数伤病员,即使你们的弟兄和日本人,也难免有受伤的,岂能凭身上有伤,就咬定是太湖游击队?若如此,岂不要都将他们抓起来?只怕你们的‘皇军’也不会赏识你吧?” “这……”张小三抠抠脑门顿时泄了气,却仍然不甘心,还是用枪对準“洗心”李得胜,“印光老和尚,你别在老子面前耍花腔!你说他不是太湖游击队,你敢担保吗?” “阿弥陀佛!”印光大师仍然高声宣诵佛号,“张队长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一句俗话,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寺’,我印光年将八十,别说不会跑,就算想跑,也跑不脱你们的掌控,我敢用老衲的性命担保!” 那张小三还在犹豫,那个先前给日本军官带过路的人上前说:“队长,印光大师是佛门高僧,徐大总统曾亲笔题词赐匾,前些日子,皇军的山田少佐还专程前来拜访印光大师,打算赠送日本的佛经,只是印光大师不肯接受,山田少佐才告辞了。我想,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哦——原来山田少佐也来拜访过?你怎么不早说!”一听山田少佐尚且专程前来拜访,张小三脸上顿时露出谄笑,赶紧收起了手枪,转身朝印光大师拱手施礼:“对不起!我也是公务在身,冒犯大师了。哪天山田太君再来的时候,还请大师多多美言,告辞了!” 看着张小三带着侦缉队的走狗灰溜溜下山而去,“洗心”李得胜感动得热泪盈眶:“师父!您过去是我的开示恩师,今天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弟子不知该如何感谢!” “这都是佛缘,不要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印光大师微微一笑,亲切地抚摩着他的头顶,感慨地说:“真要说感谢的话,老衲还得感谢你呢!你投身于救国救民,便是普渡众生舍身护法,让老衲深受感动,也算真正作了有益苍生的事情,能够死而无憾啦!” 当晚,“洗心”李得胜即回到了太湖游击队,将情况向游击队详细报告。后来,李得胜受太湖游击队委派前来灵巖山寺,请印光大师利用他的影响号召力,秘密采购药品,给游击队战士治疗,还支援苏北新四军。印光大师慨然答应,让灵巖山寺成了太湖游击队的秘密药品采购站。他事先声明:支援救国的正义行动,这是佛门子弟应尽责任,即便在游击队内部也不要张扬,所有医药,全都由“洗心”一人来往办理。后来,“洗心”李得胜在战斗中牺牲,印光大师为太湖游击队秘密采购药品的事情,一直不为世人所知。 民国29年(公元1940)冬天的10月27日,是寺院僧众规定的沐浴之日。清早,印光大师从关房出来,拄着竹杖到浴室去沐浴。忽然脚下一滑打了个踉跄摔倒在地,随行侍者赶忙将他搀扶起来,惊慌地说:“都怪弟子不小心,师父您受伤了没有?” 印光大师轻轻摇摇头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你呢?不要紧,我回去歇息一下再来沐浴。” 那侍者不敢疏忽,将印光大师搀扶回到关房之后,立刻报告给妙真法师。妙真不敢大意,请来吴天生居士前来诊视。这吴天生居士医道高明,还是苏州城祖传的有名的专治跌打损伤的医生,也是印光大师座下皈依弟子,他仔细给师父检查诊视,发现毫无损伤,才抹了一把汗说:“幸好佛祖保佑,师父没有损伤。不过我就留在这里,随时给师父诊治。” 印光大师不禁埋怨妙真说:“一点芝麻大的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真是多事!” 妙真赔笑说:“师父常说小事不可小看,弟子理应关心。师父有佛祖保佑,弟子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起来,印光大师精神如常,午间吃了一碗粥,就把妙真叫过来,笑着对他说:“印光生下半年就遭受眼疾昼夜啼哭,乡邻背地里都以为只怕养不大。后来在长安读书的时候又发作了,便毅然皈依佛门,身体反而日渐强健,这都是佛祖的恩赐。如今年将八十,不时梦见佛祖相召,也是该去伺候佛祖的时候了。只是还有一件大事未了,必需及时抓紧办理。” 妙真听了,心里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他一向心思缜密,深知历代高僧大德都有预知过去未来的道行,师父在这方面曾显示超群的法力,而今反复说出佛祖相召,还有大事未了,显然是交代后事的意思,心里不由自主涌出酸楚,只是不敢表现出来,连忙强颜露笑,请师父开示。印光大师平静地说:“你寺院全体执事,还有在寺院的居士请到我关房,我有重要事情相商。” 妙真听师父这么说,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召集在灵巖山寺的全体执事及吴天生等居士,总共三十多人来到印光大师的关房聚集。他们以为大师突然病情严重了,一见他精神饱满,一个个都放了心,便叩问大师有何法旨。 印光大师满面含笑,温和的目光在他们脸上逐一巡视,轻轻一咳,才严肃地说:“此刻相请,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必需和你们商量。灵巖山寺住持一职,一直久悬未决,对寺院各项事情不利,我意以为,必需即刻决定了。” 一听原来为的这事,那些执事居士们个个觉得诧异。当年,灵巖山寺因为地处偏僻管理不善,方圆士民联名上告请求整顿,公推了真达和尚担任住持,而真达和尚抽不出身来,便由印光大师出面,推选妙真和尚担任监院。自从印光大师来到灵巖山寺,妙真敬重大师是海内德高望重的高僧、净土法门首屈一指的领袖人物,一直谦让不肯任职。印光大师曾多次声称“不当住持,不收徒,不受请吃斋饭”的“三不”準则,故此寺院的执事各司其职,而住持一职至今悬而未决。如今大师突然提出决定人选,他们不能不几分意外,立刻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连忙附和说:妙真法师原本就是住持,无需另选他人。 “师父……” 妙真刚刚开口,就被印光大师打断了:“你不要叫师父,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妙真师是原来推选的监院,只因我来了的缘故谦让至今。而今国难当头,寺院不可一日无主,必需万众一心共度时艰。住持一职,我看根本无需再推选,妙真师必须立刻就职住持!” 此言一出,不容妙真开口推辞,那些执事居士们异口同声地说:“弟子谨遵师父法旨,请妙真法师早日就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