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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苦得乐”的经济学分析 徐继达 逢甲大学经济学系副教授 【大 纲】 壹、前 言 贰、苦与乐的本质 参、自利利他的苦与乐 肆、结 语 【摘 要】 离苦得乐是所有众生追求的终极目标,但往往受限于个别的主观价值判断,而只是在相对比较(世俗谛)之下决定其衡量标准,本文利用福利经济学的分析方法,来阐释人们自利利他(菩提心)行为不仅是宗教道德的诉求而已,也是众生离苦得乐的唯一真理(胜义谛),因此利他行为是每个人自利(私)心极大化的过程,也会是人类社会福利最大化,所以助人为快乐之本。 关键字:自利利他,福利经济学,离苦得乐 “离苦得乐”的经济学分析 壹、前 言 “离苦得乐”是所有佛教徒不论大小乘都琅琅上口所追寻理想人生的目标,问题是何谓苦?何谓乐?即便是非佛教徒也不会否认此人生目标,于是苦与乐的价值观引起无限的争论,成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主观价值判断,在各说各话之下,难有定论而各自表述。一般而言,佛教认为人生(包括动物的生命)是苦多于乐,减少痛苦的方法就是要少欲知足,以经济学的术语来说即减低欲望,知足常乐,然而在现实人生中因为资源稀少才会使欲望难以满足,因此苦与乐是相对价值观。美国著名哲学家边沁(J. Bentham)认为痛苦与快乐是控制人类行动的力量,于是将效用(utility)与人们追求快乐的心连结在一起。因此,自古以来,人类都尝试努力地追求快乐而逃避痛苦,也就是在资源稀少之下,求取最大的满足(效用)。 为何资源会稀少(scarcity)呢?这是因为多胜于少,凡是资源都是缺乏的、不足够的。但“不足够”又从何而来?苏东坡曾说清风明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深山丛林随时可得,一旦来到都市丛林则难以寻觅,所以资源稀少是从相对价值中建立,以经济学观点来看,稀少(缺乏)是因为需求大于供给,有情众生总是想要拥有(需求)更多,而实际得到(供给)却不多,于是不得不汲汲营营寻求更多欲望的满足,进而产生竞争计较的结果。边沁也曾说:凡人都有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就感到焦虑和痛苦,幸福和快乐就是从焦虑与痛苦中获得一定程度的解脱。 我再举一些实例:亚洲金融风暴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财团(阀)不断扩充自己势力范围,过度投资与借贷,最后难以为继只得崩溃。在我教学课堂上,某些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竟然仍会考试作弊。如同佛经尝言众生虽处华堂,坐拥家财万贯,仍不满足;修行者虽居陋室,粗食淡饭自得其乐。孔子也曾经赞叹颜渊: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都说明价值观往往建立于相对标准(参考点),而佛教称之为世俗谛。 职是之故,本文主要动机是以佛教经济学的观点来阐述离若得乐的人生目标。首先,比较苦与乐的本质。其次,探讨自利与利他行为的分析,再进一步分析菩提心与苦乐之关系,最后作出结语。 贰、苦与乐的本质 一、苦与乐的福利经济学 从前言中,我们已略为说明苦与乐如同好与坏、善与恶都是相对比较之下产生的,往往某些人认为苦不堪言,但另一些人却乐在其中,譬如吸毒、嗑药、飙车、酗酒…这类“恶业”,反之做志工、劳动服务、往生助念、读书…等“善业”也是如此,每个众生偏好不同,其偏好产生的行为模式也南辕北辙,虽然佛教会以“心”的转化方式来看苦与乐,化烦恼为菩提,但对绝大多数的非佛教徒,又应抱持何种心态呢?我们如何寻找一个相对客观标准去衡量每个人主观价值(偏好)判断呢?福利经济学或多或少可提供这方面的解释能力。 什么是福利经济学(Welfare Economics),华裔知名经济学家黄有光作如下的阐释:“福利经济学是这样一门学科,它试图有系统地阐述一些命题,根据这些命题,我们可以判断某一经济状况下的社会福利高于还是低于另一经济状况下的社会福利。”1我们在轮回中一切的好坏、善恶、美丑、苦乐等相对比较标准,都可视为福利经济学的社会福利状态,这也是规范性(normative)的命题,因此可将全体人类的福祉定义为社会福利。 首先,我们可将社会福利W定义是每一个人福利的函数: (1) 其中Wi表示为社会中第i个人的福利,i是指其相对应的社会成员数目。进一步,将个人福利当作是一种自身的幸福(well being),也就是他的快乐。当然,快乐包括肉体(物质)与精神(心灵)的愉悦和苦痛,然而,要如何去衡量每一个人的苦与乐呢?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他自己本身去评价其福利水准,并且将其增加到最大,因此每个人对轮回中任何人、事、物都会选择决定出优先次序,我们可决定其最大满足中的功效,称之为效用函数(utility function)Ui,亦即每个人的喜好厌恶感受的顺序,于是再将(1)式之社会福利改写为: (2) 而Ui表示第i个人偏好满足程度的效用函数。由于社会全体是个人所组合而成,那么社会福利可视为每个人福利或效用的总和,可得下式: (3) 得到第(3)式的意义为何?个人的福利(效用)增减会使社会福利增减,不仅如此,当社会福利增减也会影响个人福利(效用)增减。换言之,全体社会的苦乐与每个人的苦乐是息息相关,有相互影响作用,以数学符号表示如下: (4) 第(4)式表示社会福利与个人福利或效用成同方向变动(正比)。 接著,我们要考虑每一个人的福利是否可以完全独自享受,不受他人影响,也不影响他人,亦即可以自私自利,离群寡居地生活,如同鲁宾逊漂流记的故事。事实上,在分工化、专业化的市场经济现实社会中,我们的食、衣、住、行几乎无法独立自我完成,所以每一个人的生活所需都或多或少要依赖他人,因此个人福利或效用会与其他人产生交互作用,于是对整体社会影响中可得: (5) 第(5)式表示第个人与另一个人其福利或效用相互影响,产生不同的作用。如果是正面效果,其值大于0,反之负面效果,其值小于0,也有可能性是没有影响,即其值等于0。 进一步观察(3)(4)(5)式,我们可以得到以下的推论,在群居社会中,每个人的苦与乐会相互影响,产生不同效果,于是全体社会的苦与乐就是个人苦与乐交互作用之下,最后加总而得到总和苦与乐的水准。因此,在轮回众生的苦乐不只是主观价值(个人喜恶)而已,必须再考虑其他人的苦乐的相对客观价值影响效果。 二、人生苦多于乐?或是乐多于苦? 黄有光教授曾用福利生物学来证明佛教的人生观痛苦多于快乐2,如果真是如此,为何人(包括动物)仍会努力不懈,汲汲营生呢?例如蜂后要交配时,就往天空高飞,而雄蜂一拥而上,大多数却落地而亡,只有最强壮少数几只得以成功,也有些如毒蜘蛛一但成功交配即被咬死,但是就算这样受苦,所有生物仍乐此不疲。黄教授进一步推论,第一,受苦与享乐都需要消耗能量的成本,因此,我们绝大多数时是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第二,继续增加快乐(痛苦)的边际成本随著快乐(痛苦)量之增加而增加,亦即有边际报酬递减的作用。第三,假定快乐与痛苦成本大致相等,于是在生物演化过程中为取得相同快乐与痛苦的差距成本之极小化,少数成功者的快乐总和量,将低于大多数失败者的痛苦量总和量,因此人生苦多于乐。 经济学以国民所得(GDP或GNP)衡量各国国民的生活水准高低,也就是以金钱(货币)为单位评断或比较分析各国差异性,并作为一国未来发展与经济成长的基础。当然,以国民所得数据显现国民福利早已受到经济学界质疑,但不能否认的是,金钱财富是大多数人们所追求的目标,虽然佛教教义认为这是一种烦恼,可是众生却乐此不疲。在此,我们不禁要问,经济成长能否增加快乐?简言之,金钱能买到快乐吗?富人是否比穷人更快乐呢? 大多数的社会学家都从精神(非物质)来批评上述问题,宗教家亦复如此,而经济学家也未加以重视,但是也有少数经济学家从实证研究发现,国民所得高的先进国家其生活快乐指数,小于国民所得低的落后国家。换言之,高所得与经济成长并不一定是快乐的保障,但失业却是快乐的致命伤,因此降低失业率是增加快乐重要因素。相反地,生命成就感对生命快乐有重大正面影响,既然如此,为何人们还拚命赚钱?而无自省能力呢? 对于上述问题,佛教有一套标准答案,从十二因缘中“无明”而起,因贪、嗔、痴三毒而生烦恼,最后爱、取、有导致轮回难以解脱,这种看法对佛教徒或许可以接受,但是就大多数非佛教徒而言,则难以令人完全信服,我们从经济学观点来分析,也许能够提出另一套不同看法。 我们每一个人从出生起,便逐渐感觉所拥有资源(物质与精神)的不足,而事实上却未必如此,有可能是相对比较之下,每个人的欲望逐渐增加所致,所以资源相对欲望呈现出有限而稀少,于是人们不断地希望增加资源(财富),然而欲望(贪)也随之增长,故经济学开宗明义假设资源稀少及欲望无穷的经济现象。3 我们不禁要问难道每个人欲望都无法满足吗?可能未必如此,今天艳阳高照,口干舌燥,看到饮料或水,每个人必定牛饮一番,但是是否会永无止境喝下去呢?可见欲望仍有饱和(满足)点,不一定会毫无节制永不止息,同理我们到餐厅以吃到饱方式用餐,最后人人必将难以再食,这样是否就是快乐呢?人们欲望满足点能否带来无限的幸福呢?痛若也就不会再产生呢? 事实上,轮回世界中不仅是有资源稀少的问题,还有一个现象就是欲望会呈现满足(效用)递减的方式,称之为边际效递减法则,意指人们每增加一单位资源数量会使其满足欲望的感受愈来愈少,用数学方式表示为: (6) 其中表示任何一种资源(物质或精神)数量,为其边际效用(marginal utility)表示每增加一单位资源数量对总效用(满足欲望程度)会影响多少单位。于是,从(6)式中,我们可看出既使人们欲望可达到满足的最大,但却无法永远维持不变,用佛教术语而言即诸行无常,所以众生立刻会陷入满足(功效)感逐渐减少的困境中,从而产生害怕失去的痛苦,也就是轮回里的生、老、病、死。因此,不论三苦、六苦、八苦,痛若的根源就是无常,因为轮回中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永恒不变”,即“有自性”地永远存在,所谓的快乐将只是短暂呈现,变化莫测的不确定使人们产生不安的痛苦,例如我们蹲久了想要站起来,站久了又想要蹲下来,反反覆覆难以终止,这就是轮回,用经济学眼光检视也是如是,亦即边际效用会递减。换言之,以经济学角度来观察,人生将会是痛苦多于快乐,这不是人为理论制造出来,也不是凭空想像假定的状况,而是世间自然存在的唯一真理:无常,因此,这宇宙唯一确定的事就是不确定,对未来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知道。 参、自利利他的苦与乐 一、自利心的经济行为阐释 语云: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人人自私,天崩地裂。经济学始祖亚当?史密斯(Adam Smith)的名著《原富论》(The Wealth of Nations)曾写下一段名言:“我们所以能够得到食粮,并不是因为屠夫、酿酒者、或是面包师傅的恩典,而是源自于他们的自利心(self-interest)。我们所应感谢的,不是他们的人道精神,而是他们爱自己(self-love)之心。因此,我们从未告诉他们我们的需求,而是诉诸他们自己的利益。”以上这段文字,一针见血地阐释出人性的本质就是“自私自利”。 但是,自私行为(selfishness)与自利行为有显著的区别,一种自私行为往往会透过损害别人的利益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自利行为则是不损及他人利益之下,寻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如果发生他人利益的损坏时,则必须设法加以补偿其损失。然而,人们常将“自私”与“自利”两者混为一谈,实际上却有很大差异,不可相互混淆不清。因此,亚当?史密斯首先定义出自私自利是人类的本性,并非“自愿”而是不得不的行为,如果给社会整体(或其他个体)带来损害就是自私,反之能够给社会带来利益就是自利。 史密斯的思想后来影响了达尔文(C.Darwin)的惊天动地之作:《演化论》,同时启迪另一位财产权之父经济学家艾智仁(A.A.Alchian)以“自私”作为基础假设,也触发了长达二十年的科学方法大辩论进一步,生物学家道更斯(R. Dawkins)发表了名著《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旁征博引,用无数实例来证明“自私”是动物与生俱来本能,是遗传的产物,不可更改,从此也创造出生物经济学的研究领域。 中国古代圣哲贤人对于“利”也有许多描述,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也曾说:“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己矣。”“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儒家对于墨子“兼相爱”与“交相利”观点多所批评,却没有观察到交相利的分工合作活动孳孳为息,可以形成互利的社会,产生利己利人的效果,因此儒家对“利”的认识是有些偏颇的。4为何我们要提出以上的论点?这是因为人们对经济(商业)学的认知也是如此,常言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对从事股票等商业活动也认为是唯利是图,于是吾人不禁要问,如果每一个人都毫无自利之心,这个社会是否会更进步和谐?所有慈善事业是否仍能持续?生态保护犹可达成呢? 如同前面所言,我们生存的空间(欲界)有其限制条件──资源有限(稀少),因此经济学认为自利行为是在给定限制条件下,作出谋求自身目标函数最大化的决策行为,进而透过自由竞争市场价格机制,使得资源作最有效率的运用,而不致产生闲置浪费现象,所以“适者生存”的结果“优胜劣败”不一定会得到人人喜爱。但这是一个“自然”不得不的状态,如同佛教相信轮迥中的因缘果报,也是在限制条件(业的法则)下,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法则,来看待人生的追求终极目标。 二、菩提心的苦与乐经济学阐释 一般人总以为“利”字只是追求物质(财富、权势)层面,于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投机取巧、不劳而获之事层出不穷,往往认为精神(心灵、荣誉)的探求不属于“利”的层次,而事实则未必如此,虽然宗教家与慈善家不以金钱为目的去行善,其道德仁义之风可嘉,但以经济学来检视其动机仍是为了自我快乐(自利),因此损己利人之事最好不要做,损人利己之事最好少做,利人利行为却是人人应该努力的目标,而大乘佛法中最珍贵菩提心就是如此自利利他的行为。 从大乘佛法来看,与小乘佛法最大差异就是发菩提心,所谓发菩提心意指在出离心基础之上,体认到一切有情众生都被我执烦恼所缚,为将众生救出苦难的深渊,就要乐于牺牲自己的一切利益,来成全他人。要如何修习菩提心呢?其修行法有多种。然而,宗喀巴大师在《菩提道次第广论》中采取金洲大师的“七重因果”教授,和寂天菩萨的“自他相换”教授为主。可是,为何我们要发菩提心呢?其理由何在。换言之,利他行为究竟是真心为他人好,助人为快乐之本;亦或只是自我表现的伪装(善)呢? 利他行为有三种典型表现方式,第一,亲缘利他,如父母、子女、兄弟姊妹亲属,朋友等。第二,互惠利他,人们经常对特定人造福,但对其他人则自私一毛不拔,如政治市场中利益(压力)团体运作,商业市场合作互利,运动比赛的团队等。第三,纯粹利他,即利他主义都不追求任何的客观回报,包括经济学的效用偏好,情感偏好,道德偏好,以及宗教信仰偏好。上述第一及第二种都只是选择性的利他行为,往往在期待回报落空时,例如养儿不孝、选票政治运作,都会产生痛苦,而所有这类快乐都只是暂时的,只有第三种类型纯粹利他,没有过多期望才不会失望,于是痛苦少于快乐,但轮回众生却往往难以做到,因此,修行有其必要性。5 福利经济学与佛教都是属于“纯粹利他”行为,不求回报而追求公众的利益,亚当?史密斯在原富论之外,另一本名著是《道德情操论》(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其中有一段话:“如果这个社会中有很多穷人、可怜人,这个社会不会繁荣,人们也不会快乐。”由此可见经济学不只是关心个人利益,更重视公众的利益。如果个人利益与公众利益可以相辅相成没有冲突,则将是最佳的人生境界,然而实际情况却未必如此,这是因为每个人无法只过著自给自足的独居生活,而必须与人群共同居住,于是人与人的关系势必相互影响,产生正面或负面的外部性(externalities)效果。 由于众生无法离群寡居,所以在生活中彼此将发生资源(财富)分配问题,虽然大家耳熟能详的马克斯(K, Marx)名言“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但是每个人在自利心趋使之下,欲望总是无穷止境,希望拥有更多资源,这种多多益善的结果,使得资源配置要达到柏拉图(社会)最适境界6将遥不可及。 当某人行为影响其他人行为改变就是外部性效果,如果是正面影响称之为外部利益(经济),此时社会利益=私人利益+外部利益;反之负面影响称为外部成本(不经济),则社会成本=私人成本+外部成本。由此可见,利他行为将产生外部利益,而自私行为产生外部成本。如果人人自私的结果,将使外部成本增加,导致社会成本增加,最后全体社会福利水准必定下降,陷入痛苦、贫穷、衰坏的社会状态。可是当人人利他会使外部利益增加,产生更多社会利益,整体社会福利必不断提升,而迈向快乐、富足、和谐的社会,由此可见,其利弊得失昭然若揭。 菩提心就是一种自利利他的行为,从经济角度观察,如果能够先行利他之心,使正面外部效果增加,导致社会利益与福利的提升,不仅会利益他人,进一步更能使自己受益,于是菩提心利他行为反而是最自利(私)的行为。这不只是宗教观或道德行善动机而已,也就是从个人自给自足状态演进到分工化与专业化,用经济学术语来说,就是从规模经济扩大效率的提升,而达到专业化经济,这也就是著名华裔经济学家杨小凯所提出的超边际经济分析(inframarginal economics analysis)7,如果全体社会福利也会因每个人分工合作的效果而提升;换言之,利他行为(分工合作)最后产生回馈性(feedback)影响是有利于自己,最后最大受益者仍是其本身。 肆、结 语 离苦得乐是所有众生所追求的目标,但往往因为对苦与乐主观价值判断不同,导致大相迳庭的结果,甚至争议难止;深究其原因,乃是因为资源相对欲望为少,一旦受到此条件限制,痛苦必较快乐为多,佛教从自我出发,以少欲知足来超越物寡欲多的困境,期望能够从内在(心)突破外在(境)的烦恼,则可达到离苦得乐的解脱终极目标,而大乘佛法更加强调菩提心的自利利他行为,乃至于迈向成佛之道。 本文利用福利经济学观点,首先阐释社会全体大众的福祉是由个别众生的福祉所组合,透过每个人的喜好才能产生整体社会的偏好,又由于人与人的交互影响作用之下,将产生利弊得失的外部性效果,惟有经由分工合作与专业化的组织制度,才能减少资源稀少的限制,进一步满足人们的欲望,其方法与菩提心的自利利他行为是一致的,而并非单纯以自私自利为出发点。 从经济的观点来看,人类的福祉的提升,不只是每个人为自利而努力,更重要的是透过彼此分工协调与交互影响效果,如同利他行为最终反而会增进自己利益,而最后使得全体社会的福利增加,达赖喇嘛曾如是说过:“佛陀和菩萨是所有人里面最自私的,为什么?因为经由耕耘利他的思想,他们达到最后的幸福。”8因此,本文利用佛教经济学证明了大乘佛法自利利他行为是人类文明进步与生活水准提高的最佳选择,不仅只是宗教上的道德诉求动机而已,或是个人修行的单纯作为,更重要的是能够增进全体人类的幸福。 长期以来,人们以为经济学只强调自由市场理念,提高竞争效率,使资源充分运用不致闲置浪费,来满足人类无止境欲望,此种演进(化)过程与达尔文适者生存演化论是相通的,不幸的是却产生一种误解,认为竞争就是自私损害他人利益来达到优胜劣败的结果,殊不知此结果目的是为了增益每个人福祉9,但是并不损及他人利益,也不是不计成本(代价)来破坏生态环境,更不是自私地损人利已,而最终希望是在资源有限(稀少)之下,人们透过自利利他行为能够有所突破,进而达到真正离苦得乐的人间净土境界。 人类永远有追求生命理想与解决生活问题的两难,前者如同得乐,后者如同离苦,若将两者分开而谈,必陷入矛盾冲突困境中,因为并没有一个“苦”的状况可以先行离开,之后再进入一个“乐”的状况,事实上苦与乐是一体两面,环环相扣、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并没有办法如快刀斩乱麻般加以分割,我们在千丝万缕的无常变化中,最后只能从减少痛苦中自然得到快乐,每个人从自利利他中寻找探究生命里的“无我”,以正面态度去思考智慧,那么才能避免负面行为的造作,而离若得乐并不只是追求得来的目标,应该是对生命之体证与觉悟的过程。 【参考文献】 1. 月称菩萨,《入中论》,法尊法师译,及《入中论讲记》,佛教出版社。 2. 宗喀巴大师,《菩提道次第广论》,法尊法师译,福智之声出版社。 3. 黄有光,《经济与快乐》(1999),茂昌图书有限公司。 4. 黄有光,《福利经济学》(1999),茂昌图书有限公司。 5. 张五常,《经济解释》卷一、卷二、卷三(2002),花千树出版有限公司。 6. 杨小凯、张永生,《新兴古典经济学与超边际分析》(2003)修订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7. 班班多杰,《藏传佛教──智慧境界》(2002),大千出版社。 8. Dalai Lama & Febien Quaki,“Imagine all the people”(2003)(达赖新经─听达赖喇嘛人间对话),萧锦绵译,天下杂志出版。 9. Dawkins, R“The selfish Gene”(自私的基因),(1995)赵淑妙译,天下杂志出版。 10. Epstein, R.A“Principles for a Free Society”(自由社会之原则),(2003),简资修译,商周出版社。 11. Smith, A,“The Wealth of Nations”Ⅰ、Ⅱ(1776)。 1 详见参考文献(4)。 2 详见参考文献(3)。 3 此假设也曾受到其他社会学者批评,经济学者并加以修正,但绝大多数经济理论仍依循此观点。 4 许多经济学有类似的批评,详见参考文献(5)(6)(10)。 5 在某些事件中,众生才愿意利他而不求回报,例如:父母对子女的慈爱,朋友义气之交,追星族对偶像明星的迷恋等。 6 此由义大利经济学家柏拉图(V. Pareto)所提出,意指达到一种无法再增加社会中任何成员的利益,但却不损及其他人的利益之境界,亦指当达到经济效率时,为增加社会中任何一人的利益,必定会损害其他人的利益。 7 详见参考文献(6)。 8 详见参考文献(8)。 9 事实上,自私会带给整个社会负面的外部效果,使人人的福利水准下降,因此竞争并不是主张自私自利,而是自利利他。 “离苦得乐”的经济学分析:徐继达 二○○三年佛学与人生学术研讨会-佛法、科学与生命教育 逢甲大学 / 10月25、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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