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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在名山大川游览,当我们在幽林曲径徘徊,常常一座座或高大、或小巧,或华美巍峨、或沧桑古朴的佛寺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帘,于是我们拾阶而上,怀着或神圣、或敬畏、亦或好奇的心情,走入殿堂。看着—尊尊或灿烂、或衰败、或威严、或慈悲的大佛,隐现于缭绕的香火中,于是心生某种莫名的滋味。在这样的瞬间,或许你对佛、对佛教、对佛寺以及所有你困惑的一切有了强烈的好奇心,它会促使你想知道一些你所不了解的事。翻开张法先生的近作《佛教艺术》(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7月),你会发现原本充满迷幻色彩的佛教同时也是一座艺术的圣殿。 虽然书名为“佛教艺术”,但是张法先生却指出“研究佛教艺术,意味着我们用现代学科体系去分解佛教。在现代学科体系中,建筑、雕塑、壁画、文学是属于艺术的,但在佛教里,寺庙、佛塔、雕塑、壁画、故事,却不是现代学科体系那种意义上的艺术,而是佛的形象现象。如果你仅把它们当作一种艺术来理解,不仅显得肤浅,而且歪曲了佛教艺术的本义。只有你从寺庙、佛塔、佛像、壁画的艺术形式中感受、认识、体悟到其中的宗教情怀、宗教哲理、宗教境界,才算完成了佛教艺术本身所要求你理解的东西。”所以只有理解了佛教,才能理解佛教艺术,又只有理解了佛教艺术,才能理解佛教。我们面对的佛教艺术既超越了佛教,又超越了艺术,纯然是一片佛境…… 张法先生是如何展示这一片佛境的呢?他首先从佛教艺术的源头讲起;其次讲佛教传播的时空与类型;再次讲佛教建筑:佛塔、石窟、佛寺,它们构成三种不同神采的佛境;又次讲佛境的核心:佛像和菩萨;最后讲述禅宗所构成的寺外佛境。全书从宗教故事讲起,遵循人们了解宗教艺术的习惯思路;通过翔实丰富的资料展开对佛教建筑艺术的描述,让读者了解建筑,了解艺术,同时也就了解了佛教;佛像和菩萨在人闪眼中可谓千变万化、扑朔迷离,但是该书的讲述却让人豁然开朗;禅宗这个中国化的佛教使佛境之花在寺庙之外灿烂盛开,张法先生既让我们感到了这朵花的优雅,也似乎让我们嗅到了其中的暗香。 (一)佛教、艺术、文化的交相辉映。 佛教艺术融汇了佛教和艺术,更渗透了东方文化的内涵和精神。该书写佛教,不止于佛教教义本身,讲艺术,又不纯然是艺术风格的展示,而是在佛教、艺术的讲解中自然而然地流淌着文化精神的暗流,让佛教和艺术好像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植根于肥沃的文化土壤之中。例如第三节“汉塔:审美蜕变”,张法先生讲到:“塔在印佛圈独自矗立于大地,堂堂正正明确无误地代表了佛境;在藏佛圈依附于寺庙与寺庙一道构成佛境;在汉地,塔流出寺庙,它是在失去佛境,转变佛境,还是在重获新境?”在汉地,汉地的文化使得汉塔与寺庙的关系,呈现出两种现象,一是塔在寺中的地位,显示出从中心到边缘再到消失的历史轨迹;二是塔由寺中向寺外扩展,从而形成两种格局,第一类塔仍是佛塔,但已按照汉文化的要求进行运转;第二类是塔已与佛教无关,成为审美物或实用物。在这里张法先生对汉塔的文化内涵进行了精彩的论述。“在中国,高显建筑有两个功能:观看与被观看。被看是观者以下观上,得到的是一种仰视的崇高;看是观者登高临远,得到的是一种游目的遐思。”“塔的看与被看,在建筑类型上,又是与亭、台、楼、阁的看与被看一样的。因此佛教的形而上感受被不知不觉地暗转向中国文化自身的宇宙人生感受。”他认为诗人对佛塔的观赏:仰观俯察,远近游目,然后引入天地的运转,历史的循环,最后得到是一种人生的感悟。于是有了杜甫的“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陈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王之涣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里佛塔的宗教内涵、建筑艺术风格与中国士大夫的文化精神默契地融合在一起,读来让人感觉含蓄隽永、低徊不已。 (二)图片、资料的丰富翔实。 在这本书里,张法先生从宏观的角度,对三大佛教圈——印度佛教(包括东南亚)、汉地佛教(包括朝鲜、日本、越南)、藏传佛教——艺术进行了总体考察。对佛教艺术的主要形式——塔、石窟、寺庙、佛像等——的演变进行了细致的美学分析,对佛教艺术在三大文化圈的不同显现进行了文化分析,提出了一套全新的解释理论。可以说对全球的佛教艺术研究和艺术史研究都具有参考价值。特别是本书中的百余幅插图,相当部分在汉语书籍中是首次出现。我们翻开这本书,各种佛像、佛塔、手印、人物、器物等的画面纷至沓来,成为文字内容的必要补充,让人感觉图文并茂,获得感性和理性的双重享受。如第四章“石窟”的第三节“汉窟新境:从敦煌到大足”,分成两大乐章来描写,一是敦煌本身,二是从敦煌向内地的扩展。在作者的笔下,敦煌、云冈、龙门、大足四大石窟的艺术与文化风格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云冈石窟”的佛帝一体现象是在历史和石窟原址的互相印证中来说明的,文中具体介绍了两组石窟:一是成文帝时的昙曜五窟,二是孝文帝时的第5窟和第6窟,这两窟同时也是云冈石窟里最辉煌和最有代表性的石窟。对具体石窟的描写充分反映了作者占有资料的翔实和丰富。 (三)叙述风格的回味悠长。 佛教是一种接受起来有一定阻拒性的素材,这需要一种恰当的语言风格来描述,张法先生的语言确实是卓尔不群的,尤其是在《佛教艺术》一书中仿佛又多了许多禅意,多了许多淡远和回味。既然谈佛教而不止于佛教,谈艺术而不止于艺术,那么由佛教艺术所传达的那一种形而上的体验该是怎样的呢?例如第八章“寺外佛境”中作者谈到“当禅宗在现实中悟道,在现实中成佛,它已经把佛陀从寺庙中的偶像暗转成了生活中的哲理。当佛教在宗教氛围的印度诞生之时,就闪烁着哲学的光芒。在佛教的多次演变和几路外传中,其宗教的一面获得了多方面的发展。而当它在汉文化的理性思维里,羽化出禅宗之时,其哲学的一面重新晶莹呈现。”这种禅境在汉文化中有诸多的体现,尤其园林、山水诗、山水画中的禅境成了中国文化的标志性风景。张法先生在书中讲述了谢灵运的“别业”,讲述了王维的山水诗,讲述了苏轼的“壶中天地”,以及郭熙的山水画等,如果说把佛境或禅意融入生活和创作是这些文化先贤的高山仰止之处,那么张法先生呈现出的散文化的语言和出水芙蓉的意境就不得不让人心向往之。例如他分析王维的诗《终南山》,字里行间既诠释了诗人的禅意,也传达出自身对诗境的理解。“林中的青霭,隔着距离看上去为有,走近时细睹则无。这既是一种亲感的自然直观,又是一种身历的佛学启迪:山上的白云,什么是其真态,分还是合?林中的青霭,什么是其实存,有还是无?” 如果你信仰佛教,那么本书让你从艺术的背景理解佛教;如果你热爱艺术,那么本书让你从佛教的系统领略艺术。如果你只是一个怀着平常心的旅行者,那么本书就是一个模糊的坐标,领你穿行在一座座迷宫之中,让你蓦然体悟那东方的深邃,那是曾经的你所不了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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