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彬县大佛的故事 |
 
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彬县大佛的故事 陕西咸阳彬州神秘的大佛结跏趺坐于石窟正中。高20米。这个高度,绝不仅仅是“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这一名句能够表达的。人若站立在大佛的脚下,立刻会感到人的渺小低微。历史上对此曾有“关中第一奇观”的赞誉。有谚语云:“彬县有个大佛寺,把天顶得咯吱吱”,形象而生动地传达出大佛的高大威严。和全国诸多大佛相比较,彬县大佛,位居前列,于是名声波及国内外。 面对如此美仑美奂的艺术巨雕,由于史料的极度缺乏,我们往往禁不住要猜想当年开窟造像时,工程的宏大和艰巨,猜想当年艺术大师们恢宏博大的艺术气魄和精湛绝伦的艺术手法。然而,一则民间故事传说,却将我们费劲的猜度,轻轻地拂下心头。一团佛国的神秘,随之充盈于胸。 传说大佛是某一天山崩地裂,在轰隆隆的巨响当中,从石崖下突闪出来的。说那一天,有三个童子正在泾河川道悠闲地牧羊,忽然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隐隐地传来,问“山开了没有?”再仔细听,声音愈加宏亮清晰。好奇的牧童四顾却无人影,而问声却一声紧于一声。于是,仨童便顽皮而随意地合声应了一句:“山开了!”随着这一声的回答,忽然山动地摇,对面那坐崖面耸立,山顶树木茂密葱茏的清凉寺下,訇然崩列开一孔巨大的石洞,一时金光四射,天地为之一亮,同时香气弥散,妙音彻空。受惊发呆的童子回神清醒后,发现已有一尊大佛盘腿坐于石洞正中了,还有两位形神俊美的菩萨侍立于大佛两旁。 并非是人们想藉以传说来有意消隐或否定古代艺术创造者的劳动和功绩,而是觉得如此高大完美且神圣无比的佛尊,怎能是普通的人们能够雕刻创造出来的呢?仿佛只有上天和神灵的手段,才可般配这绝伦的艺术和佛祖的神圣。 就让我们把探求奥秘的目光,首先投向彬县大佛寺石窟中的这尊大佛。 大佛头高5.2米。头顶的表面,雕饰着美丽的螺髻发纹,肉髻饱满却稍显低平,前面饰有一颗摩尼宝珠。宝珠上似有莹莹珠光散射出来;大佛面相金光灿灿,方圆而丰腴;鼻直口阔,大耳垂肩。大而丰满的五官,表现着佛祖的端庄和威严。特别是那双眼睛,在又细又长的柳眉下,微微地睁着,似在深情无限地俯视着茫茫世界和芸芸众生。 关于大佛的这双眼睛,有着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即站在不同的位置观看,竟有着各不相同的视觉效果。例如站在窟前明镜台上面的楼阁上——这个高度已经高出了大佛的高度,在此观瞻大佛,已成了俯视的姿态。这时,大佛的眼神,竟给你以生气、愠怒、甚至是蔑视而不理不睬的情态。于是凡观者,往往来不急细察,就急忙缩头退身,好像什么地方得罪佛尊了。沿楼阁石阶下到明镜台中洞处,这儿人与佛便几乎处在同一高度,平视过去观看,大佛那双眼睛里的情态则有所变化,阴天已转多云了。然而,却还是严峻多于慈祥,肃然而冷峻。只有心怀崇敬与肃穆,轻手轻脚地来到大佛的脚下,一切都呈仰视的姿态时,则迥然成了另一种情感天地。大佛的一双明亮发光的眸子,带动整个脸庞,呈现出一种温和而深邃的微笑,一股浓浓的和善慈祥和慰藉流泻而下,让人心怀感动,浑身温暖,禁不住双手合什而虔诚礼拜。 古代艺术大师,有意或无意间雕刻出的这种不同高度而给人以不同感情的视觉效果,十分奇妙地暗示了人与佛的关系原则。普通众生,如何能置身于佛上呢?这是对佛至高尊严的一种冒犯;至少是无知的不礼貌行为。也就难怪大佛呈现了那么一种眼神。和大佛同比高,似乎也不行,还是难以见到佛的笑容。只有位于大佛脚下仰视,佛才慈眉善眼,“佛”容毕露,让人充分得到祈善向善的心理满足。 洛阳龙门石窟奉先寺里那尊著名的庐舍那大佛,人们传说认为,是武则天皇帝形象的写真。现在,彬县大佛寺石窟中的大佛像,当地老百姓传说认为,是秦王李世民形象为雕塑原形的,或者说,大佛形像,就是当年李世民的造像。龙门庐舍那大佛,丰满健壮,雍荣华贵,丰颐秀目,仪表堂堂,再加上面部颇具女性般的俊美特征,俨然一位女帝王的气度。面对这些典型特征,不免使人对其传说由疑而生信。那么,说彬县大佛乃李世民的形象,是否可信呢?建寺的历史背景和直接缘由,似乎对传说能给予相应的支持。将平定薛举父子大战的英明指挥者的形象屹立于石窟内,无疑更能体显对这场战争的纪念意义。另外,唐以前的国内诸多大佛,其风格大多阴柔而含蓄恬静,或若丰腴的贵夫人,或象文弱的一个书生样,而其肢体比例,往往因夸张而不甚谐调,但彬县大佛,则一扫柔媚气息,独具一副伟男人、大丈夫的阳刚之气、王霸之气,在比例上更趋于写实。然而,传说总归是传说,况且,现在也无法知晓李世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相貌,无从和大佛作比较。所以,不能将传说以真实的历史史料对待。不过,有一奇特的历史现象,却值得注意思考。 地处京畿之地和丝绸古道要冲的大佛寺石窟,作为贞观时期,全国境内修筑的最大的一所石窟寺,并拥有关中闻名的最为高大的佛像,同时,这所石窟寺的建立,又和李世民率军平定薛举的唐初统一战争的首次大战紧紧联系在一起,却在重要的历史文献中,例如新、旧《唐书》,竟然没有片言只语的记载。这恐怕不是出于一种无意疏忽,很有可能是种有意回避。现在看来,大约是为了替尊有意的避讳而造成的结果。依照当时还是秦王的形象造佛,李世民尚不具备资格。皇帝可以。这在唐以前已有先例。北魏时期的云岗石窟,在首启中国大佛造像之风时,就依照的是道武帝以下五位皇帝的形象雕刻了五尊13米以上的大佛。但修建彬县大佛寺时,皇帝还不是李世民。皇帝是他的父亲李渊。撇开当朝皇帝,以秦王李世民形象为佛,显然有违封建纲常。如果后来没有武德九年(626)六月四日的玄武门之变,将彬县大佛寺的事略写进史书,对李世民或许还不是多大的病诟。但一有这场血腥的政变,一旦载入史册,流布开来,李世民一代英明君主的圣德就完了——至少要打不少的折扣。人们就会说,原来李世民为秦王时,就有争当皇帝的野心,就把自己看作皇帝一样,以己之形象,而为之大佛形象。所谓对太子一职的谦让,原来是多么地虚伪假惺惺的一套。既然,早就有做皇帝的野心,那么,射杀他的两位骨肉兄弟,也定是蓄谋已久的了——于是乎,史料里便没有大佛寺石窟的片言只语了。 继续观赏这尊大佛。大佛左手着膝,右手端举,掌心向外,指直上伸——唯无名指微微前屈。依佛教讲,这本是一种法印(无畏印),由此却传播着一段优美的故事。说是大佛诞生不久,泾河突发洪水,庄稼被淹,房舍被毁。老百姓叫苦连天,纷纷拥至大佛脚下,焚香叩头,以乞保佑。佛发慈悲,轻施佛法——无名指稍稍朝泾水一指,洪水立即消退。谁知佛指刚收,河水又泛上岸来。为永护百姓,大佛索性将无名指永远地屈指泾河,直至今天。可是这受佛指指斥的泾河,仍然时时泛滥。看来这故事除了反映老百姓渴望降服自然灾害的愿望外,更多的意思,则是宣扬了佛关怀众生苦难,一心解救普渡众生的伟大胸怀。 发生了如此动人故事的这只佛手,高在4米50,一个指甲盖就长达50公分。指粗一人不可合抱。 大佛系红砂岩石雕作品。追求久远和永恒,是佛国的一大理想,在石崖下开窟,在山石上雕出千百年来依然屹立而不朽不烂不倒的雕像,正是这一追求的具体表达。试想,如果不是石头的缘故,这尊大佛大约难以历经一千三百七十多年风雨寒暑而仍然形神完好无损。现在的佛像身上,涂有一层约一公分厚的黄泥。黄泥也是一种能够表达永恒的材料。况且抹泥一塑,更能达到精雕细刻的效果。另外,披一层黄泥外衣,还能有效地阻止石头表面的风化速度。 大佛身著褒衣博带式大衣,衣纹流畅自然,在整个塑作上有很强的写实感。大佛衣着,浓彩重绘,色调和谐庄重,使这尊石雕大佛更显得华贵美丽,无比动人。 整尊大佛,端坐于一个椭圆形的石雕莲花台上。莲花是佛教的象征。据佛经记载,佛陀在降生到净饭王的宫廷前,宫中出现了多种瑞祥之相,百鸟群集在王宫顶上,鸣声相和,四时花木,悉毕荣茂,特别是池沼内突兀地盛世开了大如车盖的奇妙莲花。于是佛成道后,布道时坐的座位就“莲花座”。在许多佛教典籍中,莲花因此经常出现,以象征佛教的纯洁高雅。在虔诚的信徒当中,佛即莲,莲即佛。 莲花美丽纯洁的形象,不仅出现在大佛的坐台上,在大佛的身光里,更是频频地开绽。大佛的身光,纯粹地保留了唐初开窟时造型及艺术风貌。头光的内匝是一周双层宝装莲瓣。外匝是一周波状连续葡萄忍冬装饰纹带,款款优美。大佛的背光的内匝则是在燎动不息的浮雕火焰纹中,以高浮雕的形式雕刻了七尊坐佛和九朵莲花形象,莲花与佛相隔相伴。这七尊坐佛均结跏趺坐于仰覆莲台上。有的施无畏印,有的施禅定印。这七尊小坐佛像面庞方圆,身躯丰满敦厚,头上肉髻低平,这些都是北周佛教造像之遗风。背光的外匝,是二十二尊非常美丽动人的伎乐飞天形象,均以高浮雕的形式置身于流云飞花之中。飞天们的身姿呈v字形扭动着,细腰宽胯,顶束高髻,上身袒裸,下身著裙,帔帛迎风飘动,一个个婀娜多姿。并且持各种乐器,或排箫,或腰鼓,或琵琶,或拍板,欢快地演奏着佛国的妙音,灵空飘逸,表达出东方自由超脱的精神追求,展现出佛国一派和谐欢快的气氛。在背光的顶上部,则雕刻了密集的娑罗树叶,树叶如朵朵莲瓣一般,每七叶为一组,七叶之上还有一朵小花。娑罗树,这在佛教里是一种圣树,又称无忧树,佛陀的降生和入寂均与此树有关。仰望这些娑罗树叶,让人油然忆起佛陀降生和圆寂时的神奇传说。 据有关佛经记载说,摩耶王后怀孕后,按当时风俗必须回娘家生育。当她走到娑罗树下休息,伸手握住下垂到她手边的树枝时,悉达多竟然从她的右肋出生。佛陀圆寂时,也在娑罗树下。据说,佛陀传道40多年,已达80岁高龄,生命将尽,希望再看看他建立的寺院。最后来到拘尸那城时已是疲病交加,就在熙连若提河畔的娑罗树林中选定连生一起的娑罗树敷设床位,安静地进入涅槃。这时,树上立刻布满了鲜花——大佛背光上每组娑罗叶上面因此也刻了一朵小花。 大佛背光上娑罗叶两边,分别伸出了一只别有含义的大手,手中各持一圆饼状物。谁的手能够千百年地伸在这儿?是佛国里“天龙八部”之一、或六道轮回之一的阿修罗的一双手。所持的圆饼状物,在左是一轮光焰万丈的太阳,在右是一轮银辉如水的月亮。日月同辉,石窟之中是一片无限光明的世界。 前文提及的一处重要题刻“大唐贞观二年十一月十三日造”,便在这个光辉灿烂的背光右下角。 大佛身后这些精美大气的雕刻上,都有着一些朱砂或石绿的色彩。虽是残余,却仍十分鲜亮,但比之大佛身上彩绘,色调迥异,显得逊旧多了,这是因为背光上的彩绘时间比之大佛的彩绘时间,至少要早六、七百年时间。这个时间概念,缘于元代至顺四年(1333)一则墨笔题记叠压在了现存的这些颜色之上,所以,背光彩绘,就更显得弥足珍贵,需予以重点保护。 这尊驰名中外的大佛,按佛经讲,是阿弥陀佛的造像。阿弥陀佛、又称弥陀,或据梵文义意译为无量光佛、无量寿佛,意思是说佛光明无限,寿命无限,为“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净土宗的主要信仰对象。历史上并无其人,是佛国虚构出来的一个理想的象征。 阿弥陀佛,是中国民间最有影响的佛陀了。这是由于长期以来,佛教里对西方极乐世界的追求与信仰,在中国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尤其在广大下层民众当中,传播与影响,更是愈久弥深。大乘佛教[注]认为,人通过修行,可以死后转到净土世界。所谓“净土”,是与人间“秽土”相对而言。其中阿弥陀佛所居的“西方极乐世界”就是一处净土。依佛经讲,这个世界全由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玛瑙、车石渠(一种海生动物之壳、可作装饰品)等宝物铺成,色彩缤纷,富丽堂皇。这里温度永远宜人,树木棵棵花繁叶茂,光彩夺目。宫殿楼阁,金碧辉煌。人们无男女之分,更无衣食之忧,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全是应念而至,随意而取。由于摆脱了世俗种种烦恼,居住在这里的众生,全无痛苦忧虑,贪嗔YIN痴等等的消极情感。除了快乐,还是快乐,况且,想活多久,就活多久,所谓生老病死的种种困忧,统统不复存在。 如此世界,使幸福与苦难,理想与现实形成强烈对比,尘世众生,谁不向往呢。况且按佛经的说法,转生到达这个世界的方法也极为简单,只要一心一意向佛,口上不停地念诵极乐世界的领袖名号——阿弥陀佛,死后便可往生该处。难怪阿弥陀佛成了民间影响最大的佛尊了。 大佛寺石窟中的大佛,正是基于这种广泛的信仰基础而雕为阿弥陀佛,并在彬县这块热土上,已经屹立了一千多年了。期间不知有多少苦难的众生,心怀大佛形象,口念阿弥陀佛名号,渴望下世往生到西方极乐世界享受极乐。然而,体现在那个世界的价值取向,仍是尘世人们在受着苦难时,产生的美妙想象而已,那儿的一切设置还是按人间豪华侈奢的生活情景来描绘的。不过,若真是到处全是金银玛瑙种种宝贝的话,这宝贝们恐怕和现实世界的泥土砖瓦没什么两样了。物是以稀为贵的。所以,面对这尊大佛,除却佛教意义,更为惊叹的则是古代艺术巨匠,留给我们在艺术上的伟大成就,让我们看到当年用他们的智慧和双手,在表现对佛国无尚虔诚的理想的同时,也生动地展示了历史的内涵和我们民族生生不息的创造力。如今我们面对大佛,心中立刻升腾起至高无上的大美的感动,由一种庄严肃穆的崇高感而经历一场心灵的沐浴,产生一种向善向美的精神升华。 置身于大佛脚下,不由让人深深惊叹古代艺术大师和工匠们精深博大的艺术创造力和娴熟的艺术技巧。仿佛感到这巨大的偶像身上充盈着佛教尊神们同样思想智慧和神通,而为众生除恶赐福。这或许就是开窟造像者,将抽象的佛雕刻成硕大的具像的佛的初衷,这个初衷,借助艺术的神奇力量,成功地实现了所谓皈依三宝,即可在此首先实现向佛的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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