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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居,不只恬淡,更得冷然,因冷然独生,生命乃有禅机、风骨以至气魄.... 谈禅诗,论者每喜从功用入手,所以有上堂诗、示法诗、颂古诗、示寂诗之别,但诗之为用往往在无功用间,以示法、颂古为目的者乃多非好诗:有的全谈理,如“人生犹如幻中幻,尘世相逢谁是谁”;有的好用典,如“庭前柏树地中生,不假牛犁岭上耕”,这些固可为心要、偈语,离诗则远矣! 而即使不谈理,少用典,直抒悟境、面对死生的作品,也因超越于日常经验,仍常有凡心难以共鸣者,如禅门先行者,人称傅大士的梁代傅翕其悟道诗:“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传诵极广,以之勘验学人入禅多深,大有功效,但拿来作诗欣赏,一般人就只能如蚊子叮铁牛般,毫不相应。 当然,谈禅理的诗不一定都无味,古灵神赞遇百丈怀海而悟,回到初受业师父处,见师父看经,蜜蜂投窗纸求出,乃以一语双关诗点化于师: 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大痴; 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 如此谈理遂令“师父异之”,一问,方知徒弟已高于己,乃告众致齐,请其说法。 禅理诗如此,悟道诗亦然,克勤阛悟的“金鸭香销锦绣帏,笑歌丛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好诗,只是在禅诗中,这类好诗究属少数,真诗意盎然的,还是那些在日常或行持中当下应缘,具现禅机、禅味的作品。 禅讲无心应缘,又以“道在日常功用间”琢磨自己,禅居诗因此成为禅诗之大宗,而禅居诗中最常提到的则是“闲”: 闲居无事可评论,一炷清香自得闻; 睡起有茶饥有饭,行看流水坐看云。 了庵清欲诗中的闲,当然不是无所事事的闲,而是无修无整、随缘作主的闲,所以闲中不只淡然,尤有一种无心应缘的趣味,石屋清珙有诗说: 禅余高诵寒山偈,饭后浓煎谷雨茶; 尚有闲情无著处,携篮过岭采藤花。 人到这时就无入而不自得。本来,禅家生涯就是一种生命的减法,在相对来说,它能给处于世间加法中的芸芸众生一些省思,就绝对而言,也只有如此乃能让觉性起其作用。闲的背后,因此有著皎然诗中的心境: 古寺寒山上,远钟扬好风; 声余月树动,响尽霜天空; 永夜一禅子,冷然心境中。 禅居,不只恬淡,更得冷然,因冷然独生,生命乃有禅机、风骨以至气魄,从“一炷清香自得闲”,到“孤轮独照江山静,自笑一声天地惊”,这幅度极大的生命色调,其实都来自于此。于是,真正的禅子读憨山德清的这首诗乃必然有直映我心之感: 万峰深处独跏趺,历历虚明一念孤; 身似寒空挂明月,唯余清影落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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