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三不知的由来 |
 
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 在舜还没有接替帝位的时候,有一天,尧帝问舜:我想讨伐宗、脍、胥敖这三个小国家,但心里总感到不自在,不舒服,这是为什么呢?南面,就是指帝位,过去的皇帝都是坐北朝南的。 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舜说,那三个小国家,还生活在最古朴的状态。这是与道相合的状态。您要去攻打他们,心里不踏实,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人家处于道中,而您处于道外。人家在守道,而您在反道。过去曾经是十个太阳同时出现在空中,没有什么东西不被它照耀,而人如果守道的话,其德行是可以超过太阳的。 世人都觉得山区、农村非常落后,是改造的对象。其实,越原始的地方,离道也越近,反之,越发达的地方离道越远。追求物质的富有是开始于尧帝的。 在儒家眼里,尧帝是古时圣人,值得后代所有帝王学习的榜样。但在道家看来,大道就是从尧帝开始了沦丧。据史书《淮南子》记载:尧帝统治时,自然灾害不断,各个部落之间不断地争斗,作为当时的最高行政当局的领导人炎黄部落联盟的首领,尧采取了多种措施强化中央权威,稳定秩序。道家认为这些相互争战,只会激起人类的贪求妄想,是不可取的。 如果说,舜还“知道”点什么的话,那么,得道的人则是“一问三不知”了。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 有一天,啮缺问王倪:你知道事物之间其实是没有区别的,本质上都是相同的吗?王倪说:我怎么知道呢? 啮缺又问:你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吗?王倪说:我怎么知道呢? 啮缺再问:那么,事物就不可以被认知吗?王倪说:我怎么知道呢? 我们经常说某某人是“一问三不知”,原来出处却在这里。据一些道书上讲,啮缺和王倪都是得道高人,高人之间的交流很多时候会被世人摸不到头脑,认为是精神病人之间的对话。这里啮缺没头没脑地问了三个问题,王倪就没头没脑地回答了三个“不知道”。 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 可能啮缺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王倪就说话了: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尝试着说几句吧。我现在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如果说自己知道就是知道?也可能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如果告诉你我不知道就真的是不知道吗?也许我真的是知道。 庄子是老子思想的最大发扬者。王倪的这几句话就是对老子“知者不博,博者不知”的最好注释。有人说读《庄子》太难,其实读《老子》更难,但读完《庄子》再读《老子》相对就容易一些了。 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慄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 王倪说,我再问你:人如果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得腰病,严重的还会让一个人送命,泥鳅也是这样的吗?泥鳅是不是也希望和人一样要睡干燥、暖和的大床才舒服呢?把人放到树上就会害怕,心脏病也犯了,血压也升高了,猴子是不是也会这样呢?人愿意住屋里,泥鳅喜欢泥潭,而猴子则呆在树上才快乐,你说说看,这三个东西谁更知道居住何处才是对的呢? 在这里,庄子借助王倪向我们提了一个问题:居住在哪里才是好的呢?结果是,对象不同,回答也不同。庄子为什么把居住的问题拿出来呢?因为,居住是生存的起码条件。连最起码的问题的回答都不能相同,何况其他问题呢?即便同样是人,对居住的问题的回答是不是就一样呢?也不是。有人觉得100平方米的房子太小了,而有些人觉得60平方米的房子都太大;有人觉得席梦思睡的很安详,但也有人睡席梦思就腰疼。到底谁对谁错呢? 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 刚才说居住的问题,结果对象不同,回答也不同。现在再谈到吃饭的问题,王倪就又问了:人喜欢吃羊肉啊,鸡肉什么的,而麋鹿却以青草为美味;茅厕里的蛆认为粪便很好吃,而猫头鹰对老鼠,特别是死后发臭的老鼠情有独钟,比人看到海参鱿鱼还高兴。那么,人、地上跑的麋鹿、茅厕里的蛆、天上飞的猫头鹰谁更知道哪种东西才更好吃呢?人说鸡肉好吃的很啊,但麋鹿说那比吃土都难受;人说臭老鼠不能吃的,吃了会拉肚子,猫头鹰说臭老鼠好的很,全身都是蛋白质,营养高得很呢。 读到这里,不知有没有人思考,过去你滔滔不绝,喜形于色的时候,却有人在一旁骂你扯淡,说你讲的全是谬论。而我们对别人的言谈也会颇有微词。其实,我们所坚持的,所肯定的不过都是一个“我”而已。而“我”所执着的却都是假的,不真实的,不确定的。 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猨猴喜欢和猵猴在一起,麋与鹿交往很快乐,泥鳅和鱼在同样的环境生活感到很舒心。这时候人又开始说话了,那些什么猴呀,鹿呀,鱼呀,和它们生活在一起多痛苦啊,和毛嫱丽姬这样的美女在一起才幸福呢。但人认为最美的毛嫱丽姬鱼见了会怎么样呢?它们不是赶快去亲近,而是钻到水的深处去了,鸟见了也赶快飞得高高的,麋鹿见了拔腿就跑。显然人喜欢的它们却唯恐躲避不及。那么这四类东西谁更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呢?天下到底有没有“美”呢?是真的“美”?还是你自己心里的“美”呢? 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途,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辩! 所以,王倪说,让我看,自从人类出现了仁义,出现了一个个的“我”,以及“我”的爱,那就有了是是非非,乱成了一片,我怎么知道谁对谁错呢? 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 前面我们讲过,至人是指得道的人。啮缺说,你不知道,那些得道的人也不知道吗? 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王倪说:得道的那些人可就神了,河水被火都烧焦了,他们也不会觉得炎热;大海全部冰冻他们也不会觉得寒冷;巨雷把大山都击穿了,飓风把海洋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也不会感到惊恐。那些人,乘着云气,驾着日月,可以到地球以外去游玩,生死的演变都与他们无关,何况人间的是是非非呢? 佛教讲: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看来一切皆由心而生,无心,哪里还有分别?无“我”,烦恼又何处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