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法师:真正修学佛法就是听老师的 |
 
照理说我们真正要修学佛法,应该把自己心里的意见拿掉,听老师的,结果我犯的毛病是要老师听我。我这样说,你们懂不懂?
讲个小故事,我在狮头山出家,在那里没待太久,后来就到了对我这一生影响很深的台北新店的同净兰若。那时候跟着仁俊老法师学,他是操守非常严峻的人;现在你们觉得我好像很严峻,要是跟当时的仁法师比,我是百分之一都做不到,当然现在仁法师也有很大的改变了。我跟他住了三年,从来没看见他笑过一次。平常的生活规律很严,那时候人比较少,早晨打完板以后就得马上起来,想在床上多躺一下都是不行的。我在去之前,就听人家说仁法师非常严峻,我心里想,既然要出家,就应该要严一点啊!因为我觉得要改习气,没有这种好的老师,靠自己根本不行,所以后来贸然地就去了。幸好我去之前,已经跟过几位比较严格的老师,又听到别人这样说,心里也有些准备。 当时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他那里早上打板之前,仁法师会用闹钟先闹,而且用两个,为什么用两个呢?他怕万一其中一个失灵了,还有一个。仁法师对时间要求非常严格,其它次要的事情无关紧要,而时间对常住来说是一个指标,一点都不能差。所以我前后跟他在一起大概有十多年,早上起来始终有两个闹钟响。结果我发现,妙了!他自己并不用闹钟。我们那时候起来的时间大概是三点多钟,他大概一点多钟就起来了,然后就默默地打坐,等到闹钟响了就起来打板。他的心很宁静,耳朵很灵,隔壁有什么动静,他都听得很清楚。闹钟响过之后,他虽然不过来看,但你有没有起来,他都知道。 我第一天到同净兰若就听见人家讲这件事情,所以内心非常警惕,隔天还没有到起床的时间我就起来了。不晓得你们有没有这个经验,如果你心里面很警惕的话,不会糊里胡涂地昏睡,除非你非常累,正常状态你绝对不会昏睡;反之,如果你很放逸的话,就很容易昏睡,特别年轻人更是如此。由于那天我内心非常地警惕,所以当仁法师房间里稍微有一点动静之时,我看看表马上就起来。那种生活方式大概你们现在都不会习惯,房间里面没有厕所,也没自来水,都是三十年、五十年以前的那种设备。所以我前一天晚上就舀一盆水放在床底下,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有水洗脸。洗脸的方法老法师已经教过我,不像一般人洗脸会发出很多声音来,我非常轻巧地还漱了口,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自己也很惊讶,现在反而不灵光了!漱洗之后我就把海青穿好,很恭敬地坐在床上。时间一到,仁法师的两个小闹钟叫完了就打板,打完板距离上殿大概还有二十分钟。我已经起来了,但是仁法师在隔壁房里一点声音都没听见,他就想:“这个年轻人很贪睡!”所以几分钟以后他就到我的房门上敲门。他也不像我们敲得很响,而是轻轻悄悄地敲三下,因为我已经注意到了,所以他敲第一下时,我就很迅速地下床来,敲第二下时,我已经走到门口,敲到第三下的时候,我已经把门打开了。那个时候两个人面对面,一看我穿得这么整齐,他脸上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也没开口,回头就走了。 去仁法师那里的很多年轻人都没办法留下来,大部分去了几天就会跑掉。结果没想到这个考试,我的分数很高,怎么讲呢?本来我住在另外一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要办学,所以我就不想留在那里。那位住持法师很好,特别对我说:“现在没地方好去啦!如果你发现有理想的道场想去的话,我送你去。”在中国大陆,如果住持送你去另外一个道场的话,表示他是蛮器重你的。所以仁法师看到居然是住持送我来的,非常特别,而那次考试通过的情形,也令他很惊讶。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想:“隔壁这个年轻人居然能逃过我的耳朵,一大早起来样样准备好了,我都没听见!孺子可教也。”所以就主动跟一位法师讲:“把他留下来,叫他不要走!”那位法师觉得奇怪,就问我:“这里很多人跑来根本待不住,没几天他就会把人赶走,现在居然要把你留下来,到底你有什么特别?”我怎么想也想不通,过了很多年以后才慢慢感受到这个特点。以后你们慢慢地去思惟观察,希望你们都能懂得这个特点。 由于我当初受到这样严格的教育,所以很多地方都是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很认真。后来又来了一个年轻人,他看到我不论上殿、过堂,心中都很警惕、很认真,就对我很欣赏。至于饮食方面,我刚出家时住的几个地方都是吃罗汉菜,仁法师那里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这样,没有例外的。有一年过年,仁法师说:“过年就放轻松一点!”他一面讲放轻松一点,语气却仍然很重,表情很严肃,不过他并不是有意的,他已经习惯这样。我想:没错啊!过年就放轻松一点。就问:“法师,怎么做呢?是不是要加菜呢?”他说:“随你便!”我说:“那么就多煮两道菜好吗?”他说:“好!”于是大年初一那天,其它事情做好了以后,我就到厨房里多煮了一点菜。因为平常山上也不习惯煮别的菜,加上那时我们人也少,总共只有四、五个人,所以厨房里向来都是一个人做,摆碗筷、煮饭,样样都是你,弄好了以后还要去打板。平常都是算好时间,煮好、盛好了大概离打板还有一分钟左右。一般我们如果忙不过来就会找人帮忙,但那里的习惯不可以帮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事,为什么你要人帮忙?由于限制得很严,所以我就赶快做,一方面看着时间,因为多煮了两道菜,所以打板的时间大概慢了将近半分钟。平常我们在世间慢个几分钟乃至十几分钟,那是司空见惯的,何况大年初一,才差了半分钟,结果他就跑来指责我:“你干什么?大年初一还是要准时打板!”我赶快打,打完了以后就过堂。用斋时,菜放在他前面,自始至终他没有拿筷子去动它一下。也许大家觉得这个要求太严峻了,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内心当中对他始终是最感激的。但当时还是会受不了他严峻的要求,心里常常有种反抗的心情,这是我现在一直要忏悔的,事实上我一生最受用的就是当时的严格纪律。 老法师很特别,他做任何事情总是投注很大的心力。他常说:“我们做任何一件事情,应该全部精神投注进去。”佛门当中有一句话:“狮子搏兔如搏虎”,狮子搏兔时所投注的精神跟搏虎一样。老虎是野兽之中除了狮子以外最猛、最狠的,兔子则是野兽当中最弱的,而狮子搏兔和搏老虎的时候,所用的气力是一样的,并不是因为对方的强弱,是因为牠本身习惯就是如此。这说明我们内心当中要知道,这完全是自己的事情,做任何事情应该拿出全部精神去做,不要人家看见了才做一点,人家没看见便拖拖拉拉,那都是害自己。 那一段时候,因为仁法师的要求非常严,平常很少讲话,这个是中国传统的道风,所以现在我们这里也很注意不准串寮,没事不要跑到别人的寮房。除非你有公事或者是佛法上的疑问,可以谈一下。公事的话,两三句话沟通一下应该怎么做就好了;如果你有问题,通常不用两分钟就能谈完。当然进一步来说,我们既然学《广论》,理论上面有不清楚之处可以切磋琢磨;可是我们很容易犯的是,拿着这本书,要问的问题两句话谈完了,只要半分钟,剩下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都在闲聊。所以古代凡是真正重要的丛林,串寮是绝对禁止的。你不去,他也不来,各人自己用功。平常真正用功,修禅的人在禅堂,念佛的人在念佛堂,学教的人就是在教室。所以我在兰若的时候,原则上规定就是这样。 仁法师对自己的要求很严,平常谁都不敢讲话,养成习惯后也没什么话好讲,重要的事,出来两句话一讲,好了;看书看累了,到门口散一散心是需要的,看看外面的青山白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大概出来一分钟,就又进去了。每天有半小时的时间,大家散步,交换心得,要谈法理就在那段时间。除了仁法师以外,还有几位同住的,我们常常会想表达自己的意见,仁法师从来不让我们表达,所以我常常有一种说抱怨嘛好像不是,说不是嘛又有一点,根本跟仁法师没办法沟通,他给我很深的一个印象就是,很难把内心的想法传达给他。经过了许多年,我学了《广论》,也看见断器三过,还是不懂,一直等到在这里带了学生以后,才对这件事情有个粗浅的认识。 跟着仁法师学时,有的时候遇见问题,心里有一点委屈,要去告诉他,他不让我讲,只说:“你好好修行,问题自然就会解决。”我虽然不是非常努力,可是的确没有离开出家的圈子,也没有太离谱,过了几年以后,自己稍微有一点提升,等到提升了,发现这种问题自然不见了。在当时好像事情过去了,也就忘记了,后来仔细一检查,发现自己有这样一个实际上的问题。我用一个比喻来说明,你们比较容易懂。回想我们自己小时候的情形,或者看弟弟妺妹或周围的人的小孩,他们在学校里一天到晚大家有意见,发生了意见就告诉老师说:他怎么摸我一下,他怎么瞪我一眼。或者几个兄弟在家里争着向妈妈告状,说他怎么点我一下,他怎么弄我一下。通常老师或妈妈都笑一笑,摸摸他的头说:“好了,好了,你乖。”等到长大了以后,还会不会做这种事情?某人摸你一下,你也跑去碰他一碰,这还是不是问题呀?会不会觉得很可笑?我们现在是凡夫,一天到晚为了这种事情在烦恼当中转,真正的中心,都是这个“我”,如果你始终停在这里,这个问题永远不得解决,当你真正长大了以后,你自己觉得可笑,还会是问题吗? 那么为什么我说多少年以后才听懂了,到现在才渐渐粗粗地懂得断器三过的内涵呢?照理说我们真正要修学佛法,应该把自己心里的意见拿掉,听老师的,结果我犯的毛病是要老师听我。我这样说,你们懂不懂?理论你们现在也许听懂了,至少我讲的几个字,你们听进去了,可是意义就很难说了。假定你现在懂了,我恭喜你,至少你的成就一定比我高;假定你过了几十年以后,像我这样懂了,我也恭喜你,你没白出家;也许一辈子都不懂,那你白出家了。我再说一遍,我们碰到这种情况总觉得自己委屈,想要向老师申诉。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我去听老师的话,而是要老师来听我的话,我们还觉得振振有词!所以断器三过要讲理论是非常容易的,实际上做到它才是真正重要的。 那么为什么我说多少年以后才听懂了,到现在才渐渐粗粗地懂得断器三过的内涵呢?照理说我们真正要修学佛法,应该把自己心里的意见拿掉,听老师的,结果我犯的毛病是要老师听我。我这样说,你们懂不懂?理论你们现在也许听懂了,至少我讲的几个字,你们听进去了,可是意义就很难说了。假定你现在懂了,我恭喜你,至少你的成就一定比我高;假定你过了几十年以后,像我这样懂了,我也恭喜你,你没白出家;也许一辈子都不懂,那你白出家了。我再说一遍,我们碰到这种情况总觉得自己委屈,想要向老师申诉。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我去听老师的话,而是要老师来听我的话,我们还觉得振振有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