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树 |
 
于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父亲便在园中辟开了一块椭圆的地,栽下了这棵不知名的小树,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多次,这棵树有名字,叫母亲树。我起初心存疑虑,后来才渐渐地相信了,这凡尘之中,真有那么一种平凡的树木是以母亲来命名的。 小树与我一般年纪。当我可以脱离母亲怀抱时,它已经郁郁葱葱地笼罩了半个园子。看着它粗壮的身躯,我心中越发烦恼:小树啊小树,何时我才能和你一般自由屹立于天地之间?这样的愿望,在我不经意间悄然实现了。时光将我的脸庞由温润的浑圆雕刻成刚毅的国方。当我可以三跳两跃上树,将斑驳的枝干踩于脚下时,我知道,我长大了,像一棵树一般,或者比树更加刚强地屹立于风雨之中。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夜,明亮皎洁的月光像薄纱一般覆到我的枕巾上来,看着在夏风中晃动的树影,想起母亲日渐蹒跚的腿脚,禁不住湿了脸庞。离别的时刻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我抢过母亲手中的行李,死活不要她送,独自奔上了小路。站在山前弯曲的小路上,我缓慢地朝着炊烟袅袅的屋舍望去。模糊的视野中,母亲远远地看着我,朝我挥手……那一个夏花遍野的清晨,我一面在无尽的山路上狂奔,一面流着滚烫的泪水。 城市的生活是绚烂多彩的。每次回家,我都会和母亲说起外面的世界。那个世界有太多她不懂的繁华与热闹。她像门前园中的小树,不管风雷霹雳,霓虹荆棘,暗自沉默着。 后来,我真的留在了城市。我决定把她带出村落的那个清晨,乡亲们都前来送行。在一片欢呼与吵嚷中,母亲扭捏地道:“我不去。”那三个字眼像一把尖刀刺伤了我。我站在山风呼啸的路口,怒气冲冲地问她:“走不走?”她坚定地摇摇手,像在那个夏花开遍的清晨目送我离别一般。 我的倔强,已像城市的马路一样,笔直看不到尽头。同样的山路上,同样的少年,却是换了不同的行装。看着依旧站在树下如栅栏一般倚立的母亲,身着朴质粗硬的帆布衣裳,忽然红了眼眶。 原来,即便我长成那棵茂盛的树,也无法换来母亲的安康。可就算老去,她也照样立于树旁,为树轻拍着在风尘中疲惫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