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的炸弹 |
 
我在美国大学教书的时候,有一天听见学生在聊天,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说是跟父母要钱有多难,我就过去问他们了,“哎,跟爸爸要钱容易还是跟妈妈要钱容易啊?”有个学生就答了,“跟爸爸要钱也等于跟妈妈要,因为爸爸多半会说去找你妈,所以我打电话回家就算爸爸接电话,我也不跟他提要钱的事。” 这时候另外一个学生说了,爸爸跟妈妈不一样,我如果跟老爸要啊,很可能问我今天几号,到时候了吗?没到时候自己想办法,省着花或者去打工赚。然后他伸伸舌头,我妈可就麻烦了,哎,她会问一堆,为什么钱不够用啦?怎么那么浪费钱啦?甚至我买了什么东西,看了几场电影她都要问,而且一边问一边骂。唯一的好处,就是我只要把电话筒拿的远远的,等她骂累了她自己就会说,缺多少啊?明天汇,来得及吗? 这让我想起啊,有一年我跟我儿子一起接受某电台的访问,主持人要刘轩形容他爸爸跟妈妈,我儿子一笑说,“哎,他们两个都是炸弹啊,我爸爸炸起来比较响,我妈的比较不响。”下了节目我就好奇的问我儿子,你说老爸、老妈都是炸弹,你比较怕哪个爆炸?他居然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怕妈妈。为什么啊?不是我的炸弹比较响吗? 我儿子怎么说?他说响声有什么可怕啊?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爆炸。你那个炸弹的引线很短,有时候我说错误话,心里算着一、二、三爆,嘿,你就爆了;可是妈妈的炸弹不一样,引线很长,常常好像没什么事,也完全没有预告,她说爆就爆了啊。 父亲跟母亲很不一样,这种不同是天经地义的,你想嘛,一个做爸爸的,怎么知道他是孩子的爸爸?他只知道自己跟太太行房,太太怀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终于到了时候,阵痛,太太进医院,生下一个娃娃,这个娃娃跟我挺像,是我的孩子。哪儿像那个做娘的,由月事没来,胸部有点儿涨涨的,有了害喜的现象,到肚子越来越大,压得腿都肿了,小鬼还不老实,在里头伸手、伸脚练功夫,又由头上脚下变成了头下脚上;终于阵痛、破水、被撕裂,“呱呱呱呱”生下个红通通的娃娃,做娘的低头一看,哎,那是我的孩子。 比较起来可以说,父爱是认知的,尤其今天在中国大陆还不时兴丈夫陪产,爸爸不能看到孩子离开产道的样子,全凭认知啊,听产房里头传来“哇哇”孩子的哭声,护士或医生出来报喜,知道自己做了爸爸;妈妈就大不一样了,她是经验的,她从头到尾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感觉身体里的新生命。 所以我们从听做妈妈的人说,“孩子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或者说“儿的生日,娘的难日”,你听过做爸爸的人这么说吗?做爸爸的有资格这么说吗?没资格啊。正因此,父亲跟孩子,尤其父子之间,比较容易成为朋友,当然搞不好有时候也像敌人;母亲跟孩子却不一样,孩子长多大,在妈妈眼里还是自己身上一块肉,父亲跟孩子既然可以像朋友,也就比较有来有往,有一定条件。 比如他说,你下次考多少分,我给你奖赏,到时候你考到了领赏,你没达到他的条件,可能被处罚。至于妈,因为总有意识无意识的觉得,孩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跟孩子的关系有时候是分不清的,所以她可以痛心的不得了,甚至一边哭一边骂,骂完了却还是心甘乐意的对孩子奉献。 举个我家的例子吧,刘轩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我叫他放学之后顺便到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帮我拿幻灯片,他说好了,可是啊,等他进门我跟他要,幻灯片呢?他却说当天太忙没时间去,所以没拿。我气死了,我跳起来啊,我说你以前托我的事儿,我哪件事情不是答应你就一定做到?现在难得托你一件事情,又都是说好了,你怎么能够不讲信用? 我正骂呢,我太太过来了,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她不骂儿子,却说我,孩子不是说了吗?他今天功课忙,又有社团活动,误了时间,你难道要他在曼哈顿街上跑吗?被车撞到了怎么办?今天没拿明天拿就对了,再不然我帮你跑一趟。你看,说的多漂亮啊,可是有一天,只有她母子二人在家,我老娘也不在,我也不在,我晚上才进门就发觉气氛不对。 原来晚餐的时候我太太叫儿子拿筷子,儿子只拿了自己那双给自己,往桌上一摆,就往那儿一坐。他娘看了可火了,骂呀,把你养这么大,从小把屎把尿、送上学、接下学、当你的佣人、做你的司机,如今叫你拿筷子,居然你都想不到你娘。我听我太太气得直发抖的吼了半天,我却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哎呀,就那么一双筷子吗?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我儿子会说,我那个炸弹的引线短啊,比较知道什么时候爆炸,他妈妈的引线特长啊,完全无法预期,完全无法知道爆炸的原因。父亲是天公,啪啦啪啦打起闪电声势惊人,可是闪完了雷也过了;母亲啊,是地母,她载着你,她的身体接触的你的身体,你的身体也是大地的一部分,你就是她,如果你得罪了她,那地震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知道了这一点,做子女的千万要知道哦,父亲多半讲法,你照他说的办,大约就没问题;母亲常常讲情,你可以让她累、让她忙、让她牺牲,那都还OK,但你千万可别伤了她的心。了解这一点,做父亲的也要常常想想,会不会因为太讲法,结果跟孩子不够亲而严苛?做妈妈的也要想想,自己会不会太讲情,加上情绪起伏,让子女捉摸不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