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裸奔是中国最囧的运动 |
 
北京奥运会4×100米的接力赛场上,有冲金实力的美国男女队均因掉棒而无缘决赛;而包揽女子百米前三名的牙买加女队,在决赛中亦因掉棒而黯然退场。为此痛惜的同时,不禁想起一场更大规模的接力赛,那就是文化的传承。掉棒的风险在这里亦然存在,并使一个民族的发展囧得无异于一场文化裸奔。 在长夏时节的闷热中,作家岳南接受了中国首档个人媒体品牌《怀尧访谈录》的深度访谈,第一次公开解密自己,就其新书《陈寅恪与傅斯年》展开了对话,刊于《中国社会新闻》杂志的数万字访谈,用话语的火光灼疼了文化看客的悠闲视野,并迫使他们为大师远去的孤独身影之后其文化精神无人接棒的尴尬现状做出思考。 岳南素有“中国举证文学第一人”之称,其处女作《风雪定陵》(与人合著)曾获台湾《中国时报》十大好书奖,《复活的军团》《西汉亡魂》《日暮东陵》《寻找“北京人”》《李庄往事》等著作也被译成日、英、韩、德、法、意等国文字,具有世界范围的影响力。可以说,岳南与他身边的考古工作者为前段时间被市场所追捧的盗墓小说提供了基础养分,但岳南在《怀尧访谈录》中却斥盗墓小说为厕所文学。因为吸引他的不是市场卖点,而是沉默几千年的秘密向他发出的感召与邀请。岳南说,他有一种使命感,要为“珍贵的文化遗产做点什么,为后世人类传承点什么”。我毫不怀疑这种使命感对一个作家来说,类似动力之源的意义,就像我不会怀疑奥运赛场上一个运动员的光荣与梦想。 对岳南来说,他处于一个更为广阔、激烈的赛场,他的对手不仅仅是尘封几千年的历史、对一切皆不留情的时间、以及消费时代的干扰与诱惑,还有“一只看不见的企图蓄意掩蔽历史与文化之手”。这是一个孤独而决绝的文化接力赛手,他不能随意接过历史传来的文化赛棒,为了拒绝那些无意的失误和蓄意的篡改,他必须只身向历史的源头探险,去破译被时间尘封的真相。北京奥运会的开幕仪式反证了这种探索品质的必要。 文化批评家朱大可指出,奥运会开幕式中的击缶而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本为丧礼所用,因为导演的误解和解说员的无知,中国的文化接力在全世界暴囧。无情的现实告诉我们,掉棒现象是接力运动中最大的风险。寻找历史中真正的文化接力手,从他手中接过文化精神的火炬,这是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不辞的使命。不幸的是,岳南的新作《陈寅恪与傅斯年》,让学界发出了“大师之后再无大师”的悲叹,文化接力的赛场后继乏人。 岳南的新作没有煽情的颂唱与激动的赞仰,而是用“大江东去”般的历史叙事,为读者再现了民国时期的文化风暴和民族的苦难面前自由知识分子们沉重的呼吸。《陈寅恪与傅斯年》已经超越了名人传记的意义,岳南此书的最大贡献不是扣人心弦的故事、激荡人心的生涯,而是在中国文化接力的历史赛场,为我们选出了最出色的“火炬手”。尽管在叙事上,岳南采用了客观沉着的笔调,但在《怀尧访谈录》中,岳南把陈寅恪誉为“不灭的‘火种’”,并在吴怀尧列出的大师名单中直言自己“最喜欢的是傅斯年”。我认为,这不是一个作家对大师的攀附,而是一个对文化传承有使命感的人在景仰伟大的文化接力手并自我勉励。岳南认为,“陈寅恪作为‘火种’的价值和意义已远远超出了他的学问以及在学术事业上所做出的贡献”。是的,在学术研究上陈寅恪与傅斯年从传统文化那里接过来的是赛棒,而凭着“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又为后人贡献了火种,并用“这一火种引燃的文化良知与道义之火”(岳南语)照亮了历史的夜空。岳南及其著作为我们传递的不仅是文化遗产的赛棒,更是学术精神与历史使命感的火种。我不敢奢望,这火种能被我们的博尔特接走,但是至少,它会灼伤那些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 我无法理解易中天之流“劝君莫谈陈寅恪”在表达一种什么样的心愿。“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干脆闭上它吗?刚刚结束的奥运会开幕式已经在宏大场面的内部,不幸地告诉我们:文化的接力已经成为中国最囧的一项运动。如果我们还是没有传送火种的勇气,就只能在黑暗中把文化遗产的赛棒丢在地上,当我们看到别人奔跑的身影,只能对人家的赛棒露出艳羡的表情,空手追去。这种裸奔是不是更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