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保婆婆的感恩茶 |
 
在湘西边远的山区,至今还保持着一种温暖的风俗——施茶。在一些风雨桥和路亭的角落里总会有一只装着清香茶水的陶缸,旁边放着几个干净瓷盅,任由行人免费自取饮用。茶缸每天都满满的,但有人饮了几十年,却从没有看到过施茶人,甚至连当面向他说声谢谢也不能。
我一直认为,这样充满温情且有些传奇色彩的事物只会存在于尚未被物欲污染的偏远地区那些有宗教情怀的老年人身上,直至2000年我第一次来成都打工,在府青路立交桥下碰到那个摆茶摊的老婆婆。
婆婆姓黄或王,据说修立交桥之前就在那里摆茶摊了,先前也像湘西廊桥上一样,放一个陶缸和几只瓷盅,而人不在,但这样便出现瓷盅丢失或路人用茶水洗脚的尴尬场面,于是,便不得不现身坐在那里。
婆婆是土生土长的青龙场人,早年爷爷和爸爸在青龙场大榕树下开小饭馆,她说那时的饭馆酒楼和其他店铺,每天早晨开店必做两件事:一是担水洒扫街道,第二则是烧施茶。头晚的压灶水加上好的红白茶,用瓮坛满满装上一坛,旁边放几个竹筒,任由赶场的挑夫菜农们自取。这是商家的一种自发的慈善行为,某种程度上也有打公益广告的作用。
我认识婆婆并饮用她的茶水,是在2000年夏天的一场大雨中。那一年,我在一家行业杂志当记者,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行于冒着文火的大街小巷,喝的水基本都通过汗腺排出去了,以至于患了尿路结石。那天正是我病后初愈去城北办事,不想一场大雨将我逼到了立交桥下,意外与婆婆的茶摊相遇。
婆婆的头发花白,看起来至少有70岁,满脸被岁月雕刻出的皱纹里嵌着的沧桑与头发的颜色形成巨大反差。我看见她时,她正用一个长柄勺从缸里往外舀着金黄色的茶水往几个躲雨的民工和小贩手中的瓷盅或玻璃杯里倒。我最初以为老婆婆是卖大碗茶的,于是递过自己的空水壶和5毛钱,让她给我装一壶,一面还搭讪说:今天这雨下得真好,连茶也比平时好卖!
一个民工说,看来你还没有喝过黄婆婆的茶吧?她是做好事,不收钱的!
他的说法让我大感意外,虽然来省城不久,但站要站钱坐要坐钱撒泡尿也要花几两米钱的经验我倒还是体验过一些。当然,路边桥头,免费请人试用的护肤品,买一送一的放血大优惠,却让人更深刻地记住光棍汉教子那句老话:便宜莫贪。而立交桥下这位老婆婆,免费茶背后又有什么名堂?看外表,她也不像搞传销的嘛!而且,也似乎不是不缺那五毛一块利润的。
我的疑惑被婆婆看成了对她茶水的怀疑,她说:你放心喝吧,我没病,这些茶碗茶杯每天都是煮过的,我每天早晨五点就起床了……
我赶紧伸手接了茶水,笑着说: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我是说……这茶你免费会不会太吃亏了?看样子,你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太好,适当收点费也没什么不好!这地方,生意应该还可以吧?
老婆婆说:你看这些喝茶的人,大多数都是外地来打工的,如果花得起一元两元钱,他们就买矿泉水、冰茶去了。你晓得一元两元钱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喏,那位,从荷花池背一箱货到火车北站,不过两元钱;那个小伙子,一元钱买四个馒头,在我这里灌一肚子就可以管大半天。出门在外,找几个钱不容易,你总不能让他们回老家时给人说,在成都连水都没得人给一口喝吧?至于我么?每个月有低保,而且小伙子们经常会给我拿些菜和茶叶来,我每天烧茶送出来,有事做,身体硬朗,心情舒畅,哪点不好喃?
婆婆摇着蒲扇,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意。
此后几年,我路过府青路,总会去茶摊坐坐,喝一杯郁馥而清香的红白茶,感受一丝来自一颗善良心灵带过来的暖意。后来,我做社会新闻时,还专门写过婆婆茶的报道,其时,婆婆已经很老了,另有几个年轻一些的婆婆,参加到她的茶摊中……
一晃又有多时无暇去立交桥下了,不知婆婆和她的茶摊,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