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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央白”与佛教密宗的女性观 |
 
“阿央白”与佛教密宗的女性观 田青 云南有个剑川,剑川有个石宝山,石宝山有个石钟寺。石钟寺最出名的,是我国十大洞窟艺术中的“石钟山石窟”,石窟中最出名的,则是在精美的佛教石雕群中突兀而出的女性生殖器石雕——“阿央白”。 “ 阿央白”位于石钟寺石窟的第八窟。窟分上下两层,上层四龛,下层五龛,似为佛像、天王像等,已损毁严重,不可确辨。石窟正中莲座上,以接近圆雕的高浮雕形式,赫然雕着一女性生殖器。石雕高约90厘米,因长年被来此祭拜求嗣的白族妇女涂抹香油而黧黑润泽。龛上有墨书“西匹乃”三字,左右两侧有联曰“大开方便门,广结化生路”,似均为现代人所写。石窟壁上,另有些较早的题记,亦模糊难辨。依稀可辨者,有“至正六年”、“至正十年”、“正统口年”、“泰定元年”等,均为元代、明代年号。另有“盛德四年作口己亥岁次八月三日记”一款,是大理国王段智兴年号,时当南宋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座前石板上,有香客们长期跪拜形成的凹痕。“阿央白”莲座两侧的石龛内壁上,有线刻佛像两尊。 “阿央白”亦称“白乃”,都是白族对女阴的称谓。“白乃”二字,直译为“开裂的东西”、“开裂处”。“阿央”是白语“小姑娘”的意思,“白”是“匹”的变音,意指女性生殖器。对这一解释,白族学者们似无分歧。问题是:在佛教艺术的石窟中,何以竟出现这样一尊至今令人惊诧并议论纷纷的石雕呢?虽然“阿央白”自50年代起即引起人们的关注,近年来更多有文字论及,但根本的问题,即“阿央白”与佛教的关系问题,却始终未能解决。 先综述一下各类意见。第一种意见,认为“从两旁精美的佛像雕刻总布局看,这里开始可能也雕的是佛像,但没有成功或是被后人毁了,经过人改造,成了今天的这具女生殖器”, 1这种意见,代表了一部分对“阿央白”关注较早的学者们的意见。用当地学者的话说,即“笃信佛教的人,对它当然是深恶痛绝。就连研究佛教的学者中,也有认为这纯粹是后人对佛教的猥亵而导演的一场恶作剧”。总之,是“以善良的心愿努力将‘阿央白'与佛教划清界线,把一顶纯民俗学的桂冠戴给它,只字不提与佛教的关系,仿佛一提就会出现同流合污的丑闻” 2。 第二种意见,近来颇为流行,即认为它只与原始宗教信仰有关,是白族(一说彝族)先民的原始宗教形式三生殖器崇拜的遗迹。认为“这种原始的性生殖器崇拜,在古代不仅白族地区有,其他民族也有过”。“只是说在白族地区还比较完整地保存下来……其他民族和地区,则早已消失,或演变为其他形式,被人遗忘了” 3。持这类观点的还有一些学者,并见于近年来的各种有关专著 4。但这种意见最大的问题,是忽略了这中间存在的时间上的矛盾。石钟寺石窟中已见的最早题记是“天后十一年”,即公元850年,“阿央白”窟中的题记,则大多在元代。原始宗教的形式,何以在自唐至元,在密宗佛教大盛于此的时候“登堂人室”呢? 第三种意见,即笼统地承认它与佛教密宗有关,但仅仅因为石钟寺石窑所雕佛像“同西藏是一个密宗支派”,而一般人都知道,在“西藏佛教密宗·寺庙里的欢喜佛,塑的就是男女二人相互搂抱” 5。但没有从佛教密宗的教义教理中寻找原因,缺少理论的证明。而且,剑川佛教虽然在历史上可能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但剑川佛教信徒们所用的经典、仪规,却至今仍用汉字抄写,当属汉语系佛教系统,它与藏密,还是有所区别的。即使把汉密与藏密的区别之处忽略不计,放大一点儿看,那么,在藏传佛教的全部艺术晶中,至今也没有发现有“阿央白”同样的东西。 第四种意见,即将此文化与印度教文化相提并论,认为“阿央白”是印度教文化与原始生殖器崇拜结合的产物。如“石钟山石窟的阿央白石刻,当然是佛教密宗供奉的印度色彩的神像,但与白族古老的性生殖崇拜也相适应” 6。“密宗与印度教是印度婆罗门教肚皮生的孪生兄弟”,“‘阿央白'的出现,除了证明本土文化民族意识的不可侵犯,也证明佛教为了立足云南,对当地的本土文化采取的妥协和献媚” 7。值得指出的是,印度教中所存在的大量与性崇拜或生殖崇拜有关的内容与形式,虽早已引起学者关注,但印度教并不等于佛教。“阿央白”与印度教文化或许有某种相似之处,但若将其称为印度教文化,则缺乏有力的证据。从理论上讲,可以用彼存在证明此存在的现实性,但无法仅用彼存在证明此存在的合理性。 毋庸讳言,目前这几种意见都有其一定的道理,但也都存在着缺陷。许多学者认为,要正确解释“阿央白”,应当首先解决两个实质性的问题:一、要研究并论证石钟寺石窟的整体性与统一性,即分析“阿央白”与石钟山石窟中其他窟的雕像是否是一个体系,一个东西;二、不论它属于哪个体系,都要找出它存在的理论根据,以充分证明它存在的真实性背后的合理性。 我个人认为,目前要解决第一个问题尚有困难。第八窟中最早的题记假如不伪的话,也仅可以说明该窟开凿年代的下限,即该窟的开凿不晚于盛德四年(公元1179年)。但仍无法证实该窟的中心内容“阿央白”与当初雕塑者的主观愿望和艺术想象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无法证明“阿央白”就是雕塑者最初的目的物。认为“阿央白”是在未成功或被毁坏佛像的基础上由“第三者”改造而成的意见,自有其道理。其最有力的证据,是该龛两侧内壁上雕刻的两尊佛像,而且,其一为大日如来。大日如来,即毗庐遮那佛(梵文为Vairocana),按佛教流传最广的“三身”说和佛像雕塑的惯例,假如两侧佛像中其一为“法身佛”毗庐遮那的话,那么,另一侧应为“报身佛”庐舍那,中间的应为“应身佛”释迦牟尼。但这也仅仅是猜测。从整个石窟看,第八窟雕不成功和单独被毁的可能性缺乏说服力。而且,即使“阿央白”并非佛教艺术家们要表现的初衷,也仍然需要解释,它何以能与整个佛教石窟长期“和平共处”。“阿央白”是石钟寺石窟中的一部分,这是一种现实存在。至少在目前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证明“阿央白”系旁人强加给石钟寺石窟的时候,我们只能把它们视为一个整体。 于是,剩下的问题便是:假如“阿央白”是佛教密宗艺术中的一部分的话,那么,如何用密宗的理论解释它的出现呢 ? 首先,我们看一下佛教密宗对女人的态度。释迦牟尼在世时,曾拒绝一大户的布施而接受一妓女的邀请到她家化缘的故事,是众所周知的。佛教发展到密宗,便形成了一种对女人特殊尊重的思想。其中心的思想,即认为女人是一切智慧之所由生处,是“般若佛母”。因此,修密之人绝不可轻视女人,而应“想此女人,为一切佛母,为一切佛之生处,为一切本尊所化现,为调伏众生者” 8,对其生恭敬心。唐一行《大日经疏》中强调说:“云女人者,是般若佛母,无碍智人,皆悉从是生”。该书还进一步指明“女是三摩地义”,“男是智慧,女是三昧”。所谓“三摩地”、“三昧”,梵文为Samādhi,皆为禅定之意。佛教各宗都认为在戒、定、慧“三学”之中,戒是为了能定,而定则能生慧。因此,不但智慧由定所生,男人由女人所生,一切“无碍智人”,一切佛,皆由女人所生。唐金刚智译《金刚峰楼阁一切瑜珈瑜祗经》中说了这样一个故事:真言宗二祖金刚萨捶,“对一切如来前,忽然现作一切佛母身,住大白莲,身作日月晖,两目微笑,二手住脐,如人奢摩他”。“奢摩他”,梵文作Samatha,禅定七名之一,亦是定义,汉译为“止”、“止息”。对于这位化作女身人定的菩萨,所有的佛皆作礼,“敬本所出生”。而另一则故事说帝释“于无量光佛前化现女形”,并说“勿住于此”,对女身表现出略有不恭之时,佛即对帝释说:“汝当感受不良之果”。 佛既如此尊重妇女,佛徒更应如此。密宗不但从理念上尊重妇女,而且把对妇女的尊重,列为戒律之一。密教有“三昧耶戒”,亦名“金刚乘三昧耶戒”,是修密之人初入门的戒律,亦是密宗各派共同遵守的戒律。其中最核心的内容,即“根本十四堕之三昧耶戒”。这“根本十四堕”是: 1.违依止敬谤辱师;2.犯别菩萨密律仪;3.不善同学起怨诤;4.失慈悲嫉有情乐;5。畏难不度退菩提;6.谤显密法非佛说;7.灌信不具授密法;8.损苦自蕴不如佛;9.空有二轮违等持;10.慈身口袒破法者;11.背性相谛废观空;12.不应机说障善根;13.疑诸自性清净法;14.毁谤妇女慧自性。 这第十四条,即为“毁谤妇女慧自性”。密宗认为犯此戒条,甚至怀疑妇女不能成佛,都是“根本堕”,“虽作善行而不能圆满资粮,身心多感不适,所求不遂,死堕金刚地狱。” 对妇女是如此尊重,那么,对女性生殖器呢?佛教显密各宗都极为尊祟,被称为“干部论主”的龙树菩萨 9说: 所有一切幻化中, 女身幻化为最胜。 分别所谓三智者, 于彼密处为表示。 10 这一颂偈,可以说直接解开了“阿央白”之谜。“幻化”,指佛、菩萨等以幻力所成之种种变化,幻力无边,幻化亦无穷。虽然万事万物,皆如幻影,但“所有一切幻化中,女身幻化为最胜”,其中包含着对女性人体美的最高赞颂。更进一步,龙树菩萨振聋发聩地指出,佛教的一切智慧,无论是“三智”中的“一切智”、“道种智”、还是“一切种智”,皆“于彼密处为表示”。这样的一种观点,不是比一尊石雕的形象更令俗人震颤嘛。而且,既然女人之“密处”不但生出一切人、生出一切佛,生出一切佛智,那么,将彼“密处”再“表示”一下,雕为石像、化为坛城、结为道场,不是天经地义的嘛。近来有学者指出,密宗所谓曼荼罗(Mandala),系由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圆圈演变而成,而密宗的“六字真言” 唵嘛呢叭咪吽 (Om manipad me hum),所咏诵的“红莲之珠”,亦是女阴的象征。 11那么,可不可以认为“阿央白”即是佛教密宗的一个特殊的、写实主义的“曼荼罗”呢? 当然,这也许亦是妄断。也许“阿央白”之谜,亦如禅宗的话头,是“不可说,不可说”。但最后我还想指出一点,即不但剑川在历史上曾被称为“土教”、“土僧”的佛教密宗“阿叱力” (阿阇黎)教派至今仍在剑川广大农村流传,一些也许从未灌过顶的“阿叱力”们至今仍在为信徒们大作法事,而且,他们所用的经籍书文,一律用汉文写成,无论如何,应被视为汉语系佛教密宗的仅存之果。而对汉语系佛教密宗的研究,也正如对“阿央白”的研究一样,都仅仅是个开始。 (原载《中国文化》1993年第8期) 1张旭:《剑川石钟寺石窟“阿央白”试释》,载《大理白族史探索》,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0 年版。 2杨郁生:《石钟山石窟艺术断想》,载《石宝山》,云南民族出版社, 1990 年版。 3前引张旭文。 4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五章《中国原始社会的女性生殖器崇拜》,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0 年版。以及宋兆麟《生育神与性巫术研究》,第二章《性器信仰》,文物出版社, 1990 年版。 5见上引张旭文。 6见上引张旭文。 7见上引杨郁生文。 8根造、显密:《显密尸罗略说》,见《常乐文库》合订本,美国大圆满心髓研究中心版。 9龙树,亦译龙猛、龙胜,约三世纪,大乘佛教中观学派创始人,后世密宗、禅宗皆奉其为祖师,论著甚多,其要者有《中论》、《十二门论》、《大智度论》等。 10根造、显密:《显密尸罗略说》,见《常乐文库·显密会要》。 11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四、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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