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明学习: 内明: 净土宗 | 禅宗 | 密宗 | 成实宗 | 地论宗 | 法相宗 | 华严宗 | 律宗 | 南传 | 涅盘宗 | 毗昙宗 | 三论宗 | 摄论宗 | 天台宗 | 综论 | 其它 | 护持 |
《坛经》“无念”思想的内涵和意义 |
 
《坛经》“无念”思想的内涵和意义 陈利权 “无念”是《坛经》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思想,慧能说:“我此法门从上以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但对这一思想,学界还是较多的侧重于从“中道”、作为一种思维观或修行法来加以探讨和把握。其实,“无念”的思想在《坛经》中具有多重的内涵,它既贯穿了以般若智慧扫除执著边见的思维方法和原则,又对佛性论进行了融会和贯通;既是一种修行的功夫,又显现为成佛的境界;既包含了自然旨趣,又蕴涵了本然意韵,对禅宗向生活世界的转向具有特殊的意义。 一、《坛经》“无念”思想的内涵 《坛经》有关“无念”的思想,有以下直接的表述: 我此法门从上以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何名为相无相?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不念。无住者,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无有断绝,若一念断绝,法身即离色身;念念时中,于一切法上无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系缚;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善知识,外离一切相,是无相。但能离相,性体清净,是以无相为体。于一切境上不染,名为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生念。若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断即死,别处受生。……是以立无念为宗,即缘迷人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念从此而生。然此教门立无念为宗,世人离境,不起于念。若无有念,无念亦不立。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离二相诸尘劳;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 我此法门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慧。何以故?为世人有八万四千尘劳。若无尘劳,般若常在,不离自性。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著。莫起杂妄,即自是真如性。用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见性成佛道。 悟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何名无念?无念法者,见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处,不著一切处,常净自性,使六贼从六门走出,于六尘中不离不染,来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若百物不思,当令念绝,即是法缚,即名边见。悟无念法者,万法尽通。悟无念法者,见诸佛境界。悟无念顿法者,至佛位地。 根据上述表述,结合《坛经》整个文本中有关思想资料,我们认为“无念”在《坛经》中有以下四个层次的内涵。首先,“无念”不是指没有任何意念,更不是否定正当意念活动的存在,因为人为地强制不让起任何意念,其本身就是有念,是一种执着,因此慧能说:“若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断即死,别处受生。”“世人离境,不起于念。若无有念,无念亦不立。”“若百物不思,当令念绝,即是法缚,即名边见。” 其次,“无念”是指“于一切境上不染”,“于自念上离境”,“于一切法不取不舍”,不执迷于外境,不让外物牵累身心,否则就会产生邪念和烦恼。在此意义上,“无念”就是无邪念、无妄念。 第三,“无念”中的“无”是无任何执著,“念”是真如自性之念。慧能说:“无者离二相诸尘劳;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这就是说,“无念”不仅是无妄念、无邪念,而且是绝对肯定的真如自性起念。 第四,“无念”即是成佛的境界。“无念法者,见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处,不著一切处,常净自性,使六贼从六门走出,于六尘中不离不染,来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悟无念法者,万法尽通。悟无念法者,见诸佛境界。悟无念顿法者,至佛位地。” 慧能关于“无念”的这四个层次的解释,通过对般若和佛性思想的高度融摄,向人们指出了成佛的境界。在慧能看来,“无念”不可念“无”,也不可念“有”。不可念“有”,是说“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不对任何外境起念。不可念“无”,是说“无念”不是恶趣空,不是绝对的空无一切,而是真如自性起念。“无念”之中的“无”是方法,是工夫,“无念”是以工夫显示本体,即驱除种种妄念的遮蔽,正如云开月朗,真如佛性才得以显现。此即是慧能自己说的“人性本净,由妄念故,覆盖真如;但无妄念,性自清净。”而把般若工夫与佛性本体合二为一,此即是成佛的境界。因此,“无念”不落于有与无的任何一边,是有与无的中道,充分体现了般若中道的内蕴,是修行工夫论,同时又是本体论和境界论。 除了上述四个方面的内涵,“无念”在《坛经》中还具有自然旨趣和本然意韵的倾向。慧能说:“无念者,于念而不念。”“于念而不念”可以有三种解释:一是于此念而无它念;二是于此念而在此念,对此念也不作任何思量;三是于真如自性之念而无有任何妄念。第一种解释是就此念与它念的相对关系而言的“无念”,自然的未加思索的意念活动就是这样一种“无念”;第二种解释是就此念本身而言的“无念”,这是一种超越分别心和无分别心,自身本来如此和绝对肯定的意念活动;第三种解释等同于上述“无念”第三个层次的内涵。从《坛经》对般若和佛性思想高度融摄的思想特点而言,第三种解释无疑最为主要,也最为根本,但显而易见,“无念者,于念而不念”,也包容了作为自然而然意义上和本来如此意义上的意念活动。 二、《坛经》“无念”思想的意义 慧能之后,以南宗禅为代表的禅宗衍化出有影响的三个禅系——荷泽系、南岳系、青原系,其中荷泽系、南岳系对慧能的“无念”思想进行了不同的继承和发展。 以神会为代表的荷泽系直接继承了慧能的“无念”思想。神会在《显宗记》中劈头就立:“无念为宗,无作为本。”并且还说:“见无念者,谓了自性;了自性者,谓无所得。以其无所得,即如来禅。”在《南宗定是非论》中他说:“见无念者,六根无染;见无念者,得向佛知见;见无念者,名为实相;见无念者,中道第一义谛;见无念者,恒沙功德一时等备;见无念者,能生一切法;见无念者,能摄一切法。” 杜继文、魏道儒认为,“无念为宗”是神会及其门下全部理论的核心范畴,真正纲领。它的含义有二:其一为主体“不虑”,即“莫作意”,“离寻思”,所谓“心不生即是无念”,“觉照自忘即是无念”。其二为对“境”无“攀缘”,所谓“是无念者,即无一境界”。“无念即是一念,一念即是一切智”。但神会既坚持“无念为宗”,又主张“寂知之体”,“知之一字,众妙之门”,认为本心即是真如之体,即是佛性,只要不作意,心自无物,自性空寂。空寂体上自有本智之用,本智之用观照本寂之体,如此即是识心见性,证入如来之境。由此,神会的“无念”,就不是自性的任运,而成了自心的自证,不是开启而是关闭了禅宗向生活世界的转向。 与荷泽系有很大的不同,南岳系通过对“无念”的进一步阐释而开启了禅宗面向生活世界的转向。 南岳系的马祖道一把慧能的“无念心”发展为“平常心”:“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只如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平常心就是道,众生无心任自然地生活就与佛无异。道一的弟子大珠慧海十分强调慧能所倡导的“无念为宗”,认为一切时中无念无著,即自然解脱成佛。同时,他把马祖的“平常心”从行住坐卧,应机接物的自然心发展出“饥来吃饭,困来即眠”的本然心:“源律师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师(大珠慧海)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师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曰:‘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道一的再传弟子长沙景岑也提出,平常心就是“要眠即眠,要坐即坐。” 从作为“自然心”的“无念”发展到作为“本然心”的“无念”,这是南岳系对禅宗思想的一个很大的贡献。就现象而言,此两种“无念”非常相似,很难加以区分,有时就是合一的。从境界而言,此两种“无念”则有明显的层次上的不同。对此,青源惟信禅师的一段隽永的语录提供了较为清晰的呈现和阐释:“老僧三十年前来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体休歇处,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此段语录明确地呈示了他自己悟道的三个阶段,但也明白无误地彰显了三个不同层次的境界。对此,日本学者阿部正雄有很好的阐释。他指出,第一阶段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山”、“水”,仅仅是“我”所见到的客观的冷漠的对象。“我”从主观与客观相分离的二元性立场出发,把看到的山看作是“山”,把看到的水看作是“水”,不但“我”和“山”、“水”的关系是客观的分别的关系,而且“山”与“水”的关系也是客观的分别的关系,“山不是水,而是山,水不是山,而是水”,它们以相互区别而肯定自身,“山”、“水”“是从外部,而不是从内部被人领会”。第二阶段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使得“我”和“山”、“水”之间,“山”“水”本身之间不存在任何分别,任何主客体的二元对立,但是这种克服了“山”与“水”、自我与他人的分别,“依然蕴涵着另一种形式的分别。这是更高层次上的分别,即在第一阶段的分别和第二阶段的无分别之间的分别。”因此从无分别的第二阶段必须走向绝对肯定的第三阶段:“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山”、“水”按自身的本来面目即自性被真正地肯定为“山”、“水”,“山”本是真山,“水”本是真水,“山”、“水”自己敞开着自己,展露自己,肯定自己。我们不妨认为,第一阶段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相当于“自然心”层面上的“无念”,而第三阶段的“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则等同于“本然心”层面上的“无念”。 从佛教思想史的脉络来看,“无念”在《般若经》中常与无心、无意合并使用,“无念”一词从翻译至其后在中土的流传已有长远的历程。《大乘起信论》也有关于“无念”的表述,印顺认为慧能的“无念”思想与《大乘起信论》有关。毫无疑问,慧能的“无念”有着般若关于“性空幻有”、“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空观立场,“悟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但他对“无念”的看法中,并不完全与《大乘起信论》的看法一样,把“无念”等同于“无妄念”或“离妄念”,将妄念视为非离不可的需要克治的对象,而是认为心虽有善念、妄念的生起,只要不执著,当下即是实相,烦恼即是菩提。因此,“无念”是“于念而不念”,也蕴涵了随缘任运、无修无证的自然旨趣和自性肯定的本然意韵。从南岳系对慧能“无念”思想的继承和发展来看,慧能的“无念”思想既可以对道家的自然无为思想进行融会,也可以由此发展出在日常生活中又可以追求和达致纯粹本然的新的宗教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