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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坐匡庐 专修净业——德清与法云寺 据说,慧远弟子惠安善解经律,尤长巧思。见山中无刻漏记时,乃于水上立十二叶芙蓉,因波流转,以定十二时,分别昼夜,“晷影无差”,准确无误,谓为“莲花漏”。慧远自此以莲漏为准,居山三十余年,迹不入俗,专心净业,成绩斐然。千余年后,有一位著名高僧又在庐山峰巅“闭关谢众”,履不入尘,“效远公四时刻漏,专修净业”,同样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此人便是明代四大高僧之一,庐山法云寺开山祖师憨山德清。 德清(1546~1623年),俗姓蔡,字澄印,号憨山,全椒(今安徽全椒)人。7岁即抱生死去来之疑,9岁能诵《普门品》。年十二,辞亲投南京报恩寺,意欲出家,住持西林见他聪颖,命俊公教他读《法华经》,并为延师教读《四书》、《易经》和诗赋。19岁决意出家,往投摄山栖霞寺云谷法会,并获读《中峰广论》,决意学禅。同年又从无极明信听讲《华严玄谈》,并受具足戒。因仰慕唐清凉澄观,故自号澄印。26岁以南方气候温暖和煦,不利于“痛自磨厉”,毅然北上京师(今北京),自入冬冰夏雪苦寒不可奈之地,锻炼意志,刻意禅学。在这里,他先后参华严宗师偏融真圆和禅门耆宿笑岩德宝等,请示禅要,并听讲《法华》、《唯识》诸经。同时结识了一批当时的名士。万历四年(1576年),著名高僧祩宏游五台山,德清特意赶往晤谈,深受诛宏禅净兼修思想的影响,日后他极力提倡禅净兼修,晚年尤甚。 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神宗之母慈圣皇太后在五台山建祈储道场,请德清主其事。两年后,以五台山“虚声难久居”,赴东海牢山(今山东劳山)结庐安居,易号憨山。慈圣皇太后命龙华寺僧瑞庵“行求得之”,又遣使召征,不能致,乃赐金三千,他悉数转赈山东灾民。万历十四年(1586年),明神宗印大藏经十五部,分送全国名山,慈圣皇太后特送一部与东海牢山。因置贮藏经,太后又施财修寺,赐额日海印,名盛一时,“四方衲子日益至”。后神宗因不满于太后为佛事耗费巨资,迁罪于德清,逮捕下狱,并以私创寺院罪名充军广东雷州。德清并不气馁,“禅室于壁垒间,说《法华》,培养了大批门徒弟子,“开悟者甚众”。广东名士冯昌历、王安舜、刘起相、陈迪祥、欧文起、梁四相、龙璋等亦“闻风来归”。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逢大赦,德清得以复僧服。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还归湖南衡阳,游历南岳衡山、礼八十八祖道影。又二年,“念达观法门生死之谊,赴葬于双径,为作荼毗佛事。又至云栖凭吊莲池祩宏大师,发挥其密行,以示学者。”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德清登庐山,避暑于金竹坪。听僧言五乳峰景色幽邃,适于安禅修净,遂“诛茅以居”,是为法云寺。 法云寺,处五乳峰下。山因五峰如乳而得各。这里群山环抱,“中开如掌”,景色奇幽,古有五乳院,为唐僧智常诸弟子藏修之所。南康知军朱熹常游此地,《晦翁题志》中有载:“淳熙庚子(1180年)重五日,晦翁与程正思、陈彦忠、俞季清来,翁子在,甥魏愉从。”元初壬申(1272年)重修,恢复山场田地。元末兵毁后,一蹶不振。嘉靖间转为民业,不复存在。德清来后,募资督工重修,易名法云寺,开始中兴之业。 德清是因“喜其境幽”而卜居五乳峰下的,他长期颠簸劳顿,历经磨难,有意将此作为终老之地。因此,他对法云寺进行了大规模整饬,以利禅净兼修。据《潘耒游记》所载,法云寺有池有田,刀耕火耨,可不乏食。而且平旷澄明,推窗即见鄱阳湖,“一口可吸奥”,是“能旷无此若”之区,极其适合“习静终老”。 德清以法云寺为基地,效远公刻香代漏,禅净双修,勤于笔耕,写下了大量的佛学论著。据陆梦龙《憨山大师传》载,计有《圆觉经直解》二卷,《大乘起信论直解》二卷、《华严经纲要》八十卷和《庄子内篇注》。另外他在金竹坪还著有《肇论略注》六卷。可以说,德清在庐山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佛学思想的集大成和大总结时期,也是他著作最丰的时期。他在这些著作里,大力倡导和鼓吹禅净双修,宣扬“念佛参禅兼修之行”是“极为稳当法门”,并极力调和禅净而使其一致。同时,十分重视教门理论,认为禅不离教,而教即是禅,尽力调和禅教、性相的对立,指出“虽性相,禅教皆显一心之妙”,“是则毁相者不违法性,斥教者不违佛心”。从而以独树一帜的佛学思想享誉佛教界和世俗阶层,与袾宏、真可和智旭并列为明代四大高僧。 德清在庐山期间,僧俗望风来归,学禅求法。当时蕲阳宗远庵住持常公“有志向上事,专持《法华经》”,颇有学问。当他听说德清栖居庐山的消息后,不计行程,不顾艰辛,“匐匍而来”,求见德清于东林寺,“愿垂开示”,求教《法华经》中不解之疑,极是虔诚。而明代著名画家丁云鹏亦曾专程拜访,对憨山学识极为佩服,特意画达磨以来八十八祖像八十余轴相赠。此画精妙绝伦,是“诸方所无”的罕世珍品。竟陵(今湖北天门)人谭元春曾撰记记之。画与记一直珍藏于寺阁中,为寺僧朝夕膜拜,沿习成定例,至清代仍有“供祖会”之仪式。 由于德清名望很高,时有僧俗相寻就教,无法真正习静专修,终于驾不住广东吴公和弟子的再三请求,于天启元年(1621年)离开“将投老”的法云寺,复归曹溪(今广东曹溪)。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心存遗憾。明熹宗天启二年(1622年)冬至日,他在开讲完《楞严》、《起信》诸经论后曾告示弟子们:“老人稳坐匡庐,今日踰河越岭,为着甚么?尔曹慎毋作容易想也。”无奈之意毕露言中。 德清离开庐山后,其弟子继续居持法云寺,“百年来尚完整”。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由于山洪暴发,寺屋被水冲毁,大殿亦塌,仅存德清衣钵塔一室。咸丰六年(1856年)再毁。后经寺僧渐次修建,拥有瓦屋数间,田数十亩,勉强可作为老僧们习静终老之所。但因寺贫地僻,“十方人来挂褡盖鲜,游人亦罕至”,寺始终不振,殊为荒凉。抗战期间,山南山腰一直有游击队出没,常栖息其间寺院,故屡遭日军搜掠,法云寺与他寺均告塌废。 天启三年(1623年)十月三十一日,德清沐浴焚香,集众告别,危坐而逝。临终前,仍念念不忘法云寺,遗言门徒,法云寺为十方供养“其住持者则为退院僧养老地”,希望能弥补自己不能终老庐山的缺憾。第二年,法云寺众弟子为还其愿,特地奉其全身回法云寺,而留爪发于曹溪,筑一塔室,请钱谦益撰写塔铭,以为永久纪念。铭中写道:“嗟乎!师于世间文字,岂必不逮古人?有不逮焉,亦糟粕耳。师于出世间义谛,岂必不合古人?有不合焉,亦皮毛耳。惟师夙乘愿轮,以大悲智入烦恼海,以无畏力处生死,随缘现身,应机接物,末后一著,全体呈露”。对德清弘法扬佛的一生给予了高度评价。 德清世寿78,为僧59年,一生矢志弘法,“前后得席弟子甚众”,赢得了他们的崇敬和信赖。他蒙难入狱,弟子福善从之坐监,“职纳橐(左饣右亶)”;他远戍广东,福善、通炯、超逸、通岸诸徒紧随相依;他坐脱以去,黄纳善相侍左右。而他在法云寺苦心禅静时,福善亦与之患难与共,精心照料,可谓忠恳至极。 德清既是名释,亦为文僧。他少负文才,工于诗文,尝入长安(今西安)随王元美学习诗法,深得器重,进士陆梦龙在天启元年入法云寺,“访师者三”,与谈诗文,极为投机,“语甚洽”,感佩其才识,誉之为“用世异才”,并赠以“出世还应用世人”之诗句。德清就是凭借学通内外之能,而竭力鼓吹儒释道三教一理、三圣同体,调和儒、佛、道思想。他曾说:“尝言为学有三要,所谓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此三者,经世、出世之学备矣,缺一则偏,缺二则隘,三者无一而称人者,则肖之而已。”甚至认为“孔、老即佛之化身也”。他以佛教理论来解释儒道思想,在《观老庄影响论》、《道德经解》、《庄子内篇注》及《大学直指》、《中庸直指》、《大学纲目决疑》等一系列著作里都有充分的反映和阐释,对后世影响颇大。 就德清漫长的为佛生涯来说,他在法云寺的时间仅是短暂的一瞬,但他却在这里取得了一生中最值得纪念和回味,感到欣慰和骄傲的业绩,影响重大而深远,这点已为他的言行举止所证明,亦得到广大僧俗的肯定。所以当他离开法云寺后,时有人登寺瞻观,追忆感怀。其中明代礼部主事黄端伯《忆憨师诗》写得最是真切:“庞眉皓鬓坐山中,五乳峰高插碧空。天矫寒潭龙出入,腥风吹彻雨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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