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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佛路上两陷阱—知识论与知识障 刘欣如 在台湾和美国,我认识好几位年轻法师,都是先读完国内外普通大学或研究所,之后才开始学佛和出家。我很敬佩他们都有深厚善根,和殊胜因缘,但是,我更赞叹他们有非凡的睿智,能够越过一般读书人最容易犯的执著—知识论与知识障。因为这是学佛路上两大陷阱,对知识份子特别危险,我自己就曾经掉进这两个陷阱里好长一段日子,所幸后来能够爬得出来。因此,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善意地奉劝初学佛的人要特别谨慎,免得掉进去即使爬得出来,也会浪费许多时光,对自己的损失很大。 颅名思义,知识论是把佛法当做知识来探讨,只会皓首穷经,谈玄说妙,而一点儿也不去实践,目的更不在证生死、求解脱。诚如《法句经》所说: “虽然多读圣典,而不去实践者, 就是放逸人; 譬如牧牛者在数牛只,不能加入 修行人行列。”(十九) “虽然诵读千言,若是无义语,不 如一有羲语,听后才能得到安静 。”(一OO) (录自“真理的语言—法句经” 净海法师译) 这种人既使学佛一辈子,也得不到受用,与其说他是佛教徒,不如说是佛学者比较恰当。例如日本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佛学教授,可以说著作等身,但,有人讽刺他是:“佛学知识的宝库,而不是宗教家。”他们所谓宗教家,显然指佛教的修行人或实践者。至于欧美佛学界,听说还有更多人纯粹基于好奇和赞叹心去研究佛学,而无意在“行一与“证”方面下工夫,真是很可惜的事。 我耳闻美国中部某州,住有一位华裔的佛学博士在市场卖猪肉,如果情非得已,为了生活而所用非所学,固然令人扼腕,但愿他能学六祖惠能大师也曾被环境逼迫,而混在猎人队里十几年,每天只吃锅边菜,后来才脱身去宏法渡众,成为一代宗师。倘若那位佛学博士一辈广在市场卖猪肉,而不改行换业,贡献所学,恐怕会比佛学知识论者更逊色。 知识障也叫做所知障,从佛教的现实说,有人的法执太深,反而障蔽所知的境界,让他不能生出真智慧,结果形成一种智障或智碍。说得更明白些,因为先入的知识塞在耳口,成了障碍,这时,不仅执著先人为主的东西,甚至不让新观念和新知识流入。这样,当然不能再进步,甚至成了老顽固:水远跟新潮流脱节,乃是意料中的事。 不论求学或学佛,都很忌讳这两种毛病,所以要千万小心才好。 在学校,老师们谆谆教诲:“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垣是很正确的学习态度,旨在防范学生有傲慢心与主观偏见。倘若不这样,恐怕会一知半解,还自以为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结果,就成为知识障。 各种知识都是日新月异,不断在进步。倘若爱因斯坦当年不扫掉牛顿的旧知识,又怎能发现相对论,而去修改万有引力定律呢?尤其,现代资讯一泻千里,四通八达,如果执著所知,等于固步自封,很容易夜即自大。学佛要有“心包大虚,量周沙界”的宽大胸怀,来容纳善知识的金言,和良师的开示。否则,自行摸索也不容易生出真智慧,只会自圆其说,说不定中途有走火入迷的危险。 俗语说:“学无止境”和“学海无边”,都在警告世人学习要谦虚,尤其在发觉自己学艺不如人时,切勿不知以为知,任由知识障在摆布。我每次读佛经故事时,都很敬佩那些福慧兼修的大德,拥有非常谦虚、反省和不断精进的德行,决不是常人所能及。换句话说,他们没有一点儿知识障,不会强词夺理,或自我吹嘘。 例如二八祖坛经”上说,神秀门下的弟子们,很瞧不起南宗的六祖惠能,不时出言讥笑、讽刺他一个大字也不识,有那一点了不起?但是,神秀却独排众议,讲一句非常动人的话: “你们要知道他得到的是,无师独悟的佛智,不经开示就自能解悟,这种悟得才是最上乘境界,我是比不上他的。况且,我师父五祖上人亲自把衣钵传授给他,自有他的道理。因为南北两地相距遥远,我恨不得能够去亲近他,向他求教。其实,我是枉受国家的恩宠。你们别再留在这里,还是快去曹溪参访他、亲近他。好让他看你们各人的不同根性,给予接引教示才好。” 这是何等度量、何等谦虚,不愧是北惮的一代大师。 “维摩诘经”上说,佛陀门下的一批弟子都极有成就,有一次,听到维摩居士生病,释尊要派他们去探访时,竟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暗忖:“我常在佛陀身边听闻正法,知道比你多,你虽然懂佛法,怎比得上我是佛陀的弟子呢?”相反地,他们个个都很惶恐,有过以前的教训,知道他的佛法造诣非比寻常,所以,也无人自告奋勇去探病,都怕去被他再教训一顿。只见佛陀门下都不同于知识障,个个虚怀若谷,难怪以后也纷纷证到果位了。 在“付法藏因缘传第五”里,有一位印度的佛教诗人—马鸣大士,他活在纪元一百年前后。马鸣在皈依佛门以前,不论智力与见识,都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一切难题都难不倒他,反而像强风吹拔朽木一样。于是,他难免会恃才傲物,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一直自称有实我,认定“我”才是惟一的实在。 有一天,一位智慧深邃的富那奢圣者,就跟他辩解诸法为空、无我和无人的道理了。显然,他的观点跟马鸣相反。马鸣满腹高傲心,非常自信地对圣者说: “我善破世间一切言论,就像冰雹从天落下,进挫丛草一样。如果我辩输你,我一定会割舌谢罪。” 谁知经过一阵辩论以后,圣者滔滔不绝做一番分析与解释,无奈,马呜在知识障作祟下,不肯服输,反而硬说圣者输了,自己才是绝对的赢家。这时,富那奢圣者只好乎心静气,慢斯条理地劝他说: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不许说违心的话,我们究竟谁是赢家?” 这一来,马呜不愧是有善根的人,刹那间,他的知识障被撒掉,扪心自问,才发现自己输了,同时,承认对方比自己高明多了。当然,他要割掉舌头谢罪,只见他羞愧之余,就要去寻死。 于是,富那奢圣者趁机接引他人了佛门,之后成为大菩萨。马鸣总算是明理的人,不会一直囿于知识障,而执著妄见,这也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典范。 我在洛城认识一位佛友是生化博士,早年从台湾来留学,但,他学佛是在—美国开始的。目前,他在一家老美经营的化学工厂担任检验室的主管。有一次,我问他学佛的因缘时,他的回答让我十分感动,我尤其赞叹他能不囿于知识障,反而藉著既有的知识,进一步窥视佛法的殊胜,实在很难得。他说: “以前,什么宗教书我都会翻翻看,可是,当我看完“治惮病秘要经”和“正法念处经”时,才对佛教的观念开始有巨大的改变。佛经上说,人身等于虫巢,大约有八十种虫类寄生在身上。佛经不单说出各种虫名,还能描述它们的动作形态。像这样微小的虫类,既非肉眼能够看见,当时也没有显微镜来检视,而佛陀竞能说得那样清楚,真叫我佩服极了。佛经上又有一句话:“佛观一勺水,八万四千虫。”早在二千五百年前,佛陀就大胆透露这项实情,我是学生化的,晓得那是真知灼见,所以,我就开始倾向佛教,不再有兴趣看其他宗教书了。” 我心想,他的真才实学,我无从知晓,但,光凭他这种不执囿己见,勇于接受新观念的态度,我就敢确认他不仅通情达理,学识渊博,也一定是站在时代尖端的知识分子。果然不出我所料,不久前遇见他时,在一片经济不景气声中,他不但没有被老美的公司裁员,丢掉饭碗,反而扶摇直上,升到副总裁的职务,身负重任,要来东方社会另辟市场了。 相反地,知识障也容易衍生其他毛病,例如高慢、嫉妒和僵化作风,而成为心病患者。试想一个心理不平衡的人,还会有什么好结局呢?个人如此,国民的心态也不例外。例如国人常常夸耀文化悠久,古代有过辉煌的发明创作,殊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文化进展也会有疲意与停顿状态,如果一直执著已有的成就,而不力图上进,那跟知识障有什么区别呢?再如中国人发明中医原理与珍贵的中药,细看国内还有太多中医中药仍然停在原始阶段,反而不如日本人拿去改良充实、发现和制造更多现代的新药品,来造福更多众生。所以,抱持祖传秘方,不再去精进研究,又何尝不是知识障所引起的呢? 我认识一位佛教徒,也自称从小就亲近国内某位有名的高僧,更不时陪伴母亲去庙里拜佛,显然,他有悠久和完整的学佛资历,但是,他在某方面的表现,让我颇不以为然,直觉他的所知障在作祟,让他不能享受更多的佛法殊胜,也得不到更多受用。例如有一次台湾某位法师来洛城宏法,适逢星期日,我邀他一起去听经,他不乐意去,但理由极不正确。他说: 那位法师的经历和出身,他都很清楚,因为法师尚未出家前,也跟他同在某所高中念书,而且是他的学弟。法师的在校成绩平平,以后也没考上大学,就去当兵了。服兵役回来才进佛学院……所以,他判断那位法师不会有太好的佛学造诣,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去了也难免失望……。 这是所知障的标准心态,彼一时,此一时,他怎能判断那位法师在佛学院所下的功力和修行的造诣呢?何况,学佛信佛跟一般读书不太一样,不是光靠记忆、考试来决定高下;难道毫无实修经验,只会搬弄佛学名词,引经据典,或拥有辉煌学历才值得一听吗?此兄差矣,我赶紧以野人献曝的诚意,劝他不能这样想,因为这也是一种知识障,如果不赶快拆除,再精进也是枉然· 另一位做房地产的吴姓朋友也是,他自称在国内读完哲学研究所,对佛学也懂得些,所以,每当跟我谈起佛教时,那副趾高气扬,我比你懂得更多的表现,咄咄逼人,正是知识障引发的另一病态,我一面替他惋惜,枉有一些佛学基础,却陷入知识障而不自觉,也一面断定他日后的造谐一定极有限,可惜、真叮惜。 记忆里,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主管、长官、老者……的唠叨训话,其实听了笑在肚里,有些早就成了烂调,跟时代脱节了,他仍以为“家有敝帝,值之干金”,这不是知识障的并发症吗?但愿佛友们在学佛路上顺利跨过这两大陷阱—知识论与知识障。 摘自《菩提树》1993年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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