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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立天:中国佛教哲学要义 第三十二章 中国佛教的真理观 第三节 三论师系与成论师系在二谛问题上的歧异 |
 
方立天:中国佛教哲学要义 第三十二章 中国佛教的真理观 第三节 三论师系与成论师系在二谛问题上的歧异
大乘般若三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学流行晋代,三论学一系自鸠摩罗什、僧肇始,后相继经僧朗、僧诠、法朗,至隋代由吉藏创立三论宗。此宗以二谛为学说的骨干,着力阐扬诸法性空的中道实相论。二谛是表述佛理(真谛)与常识(俗谛)之间的区别和联系以及佛教内部各派说法的差异和矛盾的真理论。三论系统依据二谛论,认为一切万有只是因缘和合而生,都无自性。即毕竟空无所得,但为引导众生而用假名来说有,这就是中道。 《成实论》盛于宋、齐之际,而自南北朝至唐代初年弘传《成实论》学者,被称为「成实师」。《成实论》系中印度诃梨跋摩着,由鸠摩罗什译出。此论以接近于大乘的教义批判各部派——尤其是批判说一切有部的毗昙而写成。梁代是成实学派最兴盛的时代,光宅寺法云、庄严寺僧旻、开善寺智藏及其门下龙光寺僧绰是该学派的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成实论》思想在三论、《涅槃》、禅学、《摄论》各系统的学者之间有着广泛的影响,后由于唐初唯识学兴起,「成实师」学派才趋于消失。 《成实论》的学说与大乘教义相近,实不相同。「成实师」的二谛说与三论系的二谛说,虽有某些近似之处,实是相互抵触,由此引发了三论学者对成实师学说的批判。宋、齐时长于佛理的周颙作《三论宗》(已佚),批判成实师之说。约在梁、陈时代,三论系与成论系又大起争执,彼此论辩,互相攻击。据梁昭明太子萧统《解二谛义令旨并答问》〔注释:《广弘明集》卷21。又见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328~335页。〕载,萧统就二谛问题与佛门大德二十二家返往议论,足见盛况之一斑。现存比较集中记载当时有关二谛问题论辩的文献有萧统的《解二谛义令旨并答问》和吉藏的《二谛义》、《大乘玄论》等。双方论辩的主要问题是二谛的意义、内容、体性以及与中道的关系,涉及佛教教理和世俗认识以及两者关系的广泛认识领域。 一、二谛意义 成实师偏重于从境(境界)和理(道理)的方面来确立二谛的意义。法云在询问萧统时说:「圣人所知之境此是真俗?」〔注释:《解二谛义令旨并答问》,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334页。〕僧旻也有近似的询问:「若境即真境,何不智即真智?」〔注释:同上书,335页。〕吉藏在评介成实师二谛观时说: 他明二谛是天然之境,有此二理。而二谛名境,复名理者,会二谛生二智,名之为境;而道理有二谛故,名之为理。道理有此二理,道理有此二境。〔注释:《二谛义》卷中,《大正藏》第45卷,93页下。〕 这都是说,在成实师看来,真俗二谛都是指境和理而言。出世间者认识到的真实是真谛,世间人认为真实的为俗谛。二谛密切相关,都是在同一境上所见到的理,只是所见不同而已。也就是说,二谛有实在的境、理,实有其体。说真说俗完全是在境界或道理上的分别。 三论学者完全不同意成实师对二谛是境的定位,主张二谛是言教。吉藏说:「摄岭、兴皇以来,并明二谛是教。所以山中师手本《二谛疏》云:『二谛者,乃是表中道之妙教,穷文言之极说,道非有无,寄有无以显道,理非一二,因一二以明理。』故知二谛是教也。」〔注释:《二谛义》卷上,《大正藏》第45卷,86页中。〕「摄岭」,即摄山,今南京栖霞山,此指「摄岭师」僧朗。「兴皇」,即兴皇寺,此指兴皇寺法朗,是吉藏出家皈依师父。「山中师」,指僧诠,是法朗的师父。僧诠手本《二谛疏》是讲,三论学者一直认为二谛是显明道理的言教。吉藏在解释二谛是教时说:「有两种二谛:一于谛,二教谛。于谛者如论文,诸法性空,世间颠倒谓有,于世人为实,名之为谛。诸贤圣真知,颠倒性空,于圣人是实,名之为谛。此即二于谛。诸佛依此而说,名为教谛也。」〔注释:同上书,86页下。〕又说:「二谛有二种:一于二谛,二教二谛。道理未曾有二不二,于二缘故有二谛。又随顺众生故说有二谛。」〔注释:《二谛义》卷下,《大正藏》第45卷,107页上。〕吉藏认为,二谛只是分别对于圣人或世人为谛(真理),对于圣人来说是谛的,则对于世人来说便不是谛;反之,对于世人来说是谛的,则对于圣人来说便不是谛。也就是说,真俗二谛对于凡圣不能同时为谛。吉藏强调,性空真理,只呈现于圣人心中,而在呈现时,圣人只见真谛,不见俗谛。但为化度众生,随顺众生心意而讲所见为实有,这是为众生说俗谛。但圣人也对众生说,要知俗谛外还有真谛。说二谛实是圣人为教化众生而立的教说,有时依真说,有时又依俗说,说真说俗,都只是对人说法的方便。实际上,本来并无真俗二谛,只是为教化众生的方便区分为二而已。所以,在三论学者看来,所谓二谛实是言教二谛,非境理二谛。 二、二谛内容 成实师和三论学者在二谛内容的表述上有近似之处,实际上存在重大差别。《成实论》卷2说:「论有二门:一、世界门,二、第一义门。以世界门故说有我,……第一义门者,皆说空无。」〔注释:《大正藏》第32卷,248页上。〕同书卷12又说:「五阴实无,以世谛故有,所以者何?佛说诸行尽皆如幻如化,以世谛故,有非实有也。又经中说第一义空,……第一义者,所谓色空无所有,乃至识空无所有。是故若人观色等法空,是名见第一义空。」〔注释:同上书,333页上。〕「世界门」,即世谛。「第一义门」,即真谛。这是说,凡认为世界上的万事万物,以及色、受、想、行、识「五蕴」等,都是实有的,为世间真理。认为一切事物以及构成事物的要素(五蕴),都是虚幻不实的,空的,是出世间真理。成实师发挥了《成实论》的思想,以「三假为世谛,三假空为真谛」〔注释:《大乘玄论》卷1,《大正藏》第45卷,22页中。〕「三假」,即三种假名:「一者,因成假,以四微成柱,五阴成人,故言因成。二者,相续假,前念自灭,续成后念,两念接连,故言相续假。三者,相待假,如君臣、父子、大小,名字不定,皆相随待,故言相待假。」〔注释:同上书,18页中。〕因成假是说,一切有体积的事物,如柱是色、香、味、触四种感觉因素(四微)的集合,人是色、受、想、行、识「五蕴」(五阴)构成,所以是假的。相续假是指,一切事物在时间上是相续的,前念后念,似成一体,但并不实在,是假的。相待假是讲,一切事物都在一定环境、空间中形成,如君与臣、父与子,以及事物的大与小,都是互相依持、互相比较而成,实也是假象。一切假名,不外乎这三种。三种假名中,在成实师看来,第一种因成假最为根本。「三假空」,也即「四忘」,「四离」,也就是离有、离无、离亦有亦无、离非有非无,这也就是真谛。 在三论学者看来,《成实论》和成实师的二谛说,尤其是讲真谛空的内容是不彻底的,仍属小乘的说法。吉藏全面地分析了双方所讲「空」的区别: 虽同辨二空,二空不同,略明四种:一者,小乘拆法明空,大乘本性空寂。二者,小乘但明三界内人、法二空,空义即短;大乘明三界内外人、法并空,空义即长。三者,小乘但明于空,未说不空;大乘明空,亦辨不空。故《涅槃》云:声闻之人但见于空,不见不空;智者见空及以不空。空者,一切生死;不空者,谓大涅槃。四者,小乘名为但空,谓但住于空;菩萨明不可得空,空亦不可得也。故知虽明二空,空义有异,故分大小。〔注释:《三论玄义》,《大正藏》第45卷,4页上、中。〕 四种不同中,最主要是第一种,即拆法空与本性空的区别。小乘是通过分析的方法,即分解事物是众多不同要素构成,进而灭除一切事物以显示空无所有来说明空,大乘是认为事物本性即空,当体即空。吉藏说成实师的二谛是「鼠娄栗二谛」〔注释:《二谛义》卷下,《大正藏》第45卷,115页上。〕谓犹如老鼠食栗,食尽栗肉而残余空壳,以喻空性不空。吉藏尖锐地指出,成实师所讲的真谛实际上是俗谛:「诸法有拆法空,并是世俗。何者?今就性空非性空以判二谛。性空为第一义谛。非性空为世谛,汝拆法空,非性空故,是世谛。汝谓是第一义故,堕在失处。」〔注释:《二谛义》卷上,《大正藏》第45卷,85页上。〕在吉藏看来,成实师的二谛说内容只有世谛,并无真谛。 三、二谛体性 体性,即本质。二谛是同体(一体)还是异体?是否相即?这也是佛家内部探索、论辩极为热烈的问题。吉藏说:「二谛体亦为难解,爰古至今,凡有十四家解释。」〔注释:《二谛义》卷下,《大正藏》第45卷,107页下。〕体,体性。二谛体性问题历来解说很多,为南北朝隋唐中国佛教的理论热点。吉藏又说:「此三师释,摄一切入。何者?开善与庄严,明一体,龙光,明异体。释虽众多,不出一异。故此三人,摄一切人也。」〔注释:同上书,105页中。〕吉藏认为,二谛体性的问题,诸家解说虽多,但不出一体与异体两种观点,其代表人物是三人,开善寺智藏和庄严寺僧旻持一体说,龙光寺僧绰则主异体说。 《二谛义》卷下载:「庄严云:缘假无可以异空,故俗即真。四忘无可以异有,故真即俗。虽俗即真,终不可以名相为无名相。虽真即俗,终不可以无名相为名相故,二谛不异,为相即也。」〔注释:同上书,105页上。〕「四」,四句,如指有、无、亦有亦无、非有非无。「四忘」,忘四句,即假名空。话的意思是,就假名不异空来说,俗谛即真谛。就假名空不异有来说,真谛即俗谛。同时,真俗二谛,前者无相,后者有相,二谛体一而显现的用是有区别的。僧旻是横论二谛的体相,主张互为说,认为二谛是互为其体,是体一而用二,所以这种相即是不异的即。 关于开善寺智藏的二谛一体说,《二谛义》卷下谓:「开善解云:假无自体,生而非有,故俗即真。真无体可假,故真即俗。俗即真,离无无有。真即俗,离有无无。故不二而二,中道即二谛。二而不二,二谛即中道。」〔注释:《大正藏》第45卷,105页上。〕智藏和僧旻不同,是竖依万物生志的次第,来说明二谛一体。认为万物是假名无自体,是空,所以俗谛即是真谛。真谛无体,是空即可假,所以真谛即是俗谛。二谛彼此不能相离,离真即无俗,离俗即无真。二谛同出一源,同以不二中道为体。也就是说二谛各各与中道相即,可见智藏讲的「即」是即是的即。和僧旻不讲中道不同,智藏归二谛于中道一谛,而立三种中道。吉藏《大乘玄论》卷2引智藏《成实论疏》云: 二谛中道,云何谈物耶?以诸法起者,未契法性也。既未契故有,有则此有是妄有,以其空故,是俗也。虚体即无相,无相即真也。真谛非有非无而无也,以其非妄有故,俗虽非有非无而有,以其假有故也。与物举体即真故,非有。举体即俗故,非无。则非有非无,真俗一中道也。真谛无相,故非有非无。真谛中道也。俗谛是因假,即因非即果故,非有。非不作果故,非无。此非有非无,俗谛中道也。〔注释:同上书,26页上。〕 智藏以有为俗谛,无为真谛。而所言的有是非有非无的有,所言的无是非有非无的无。所以,言有,是俗谛中道;言无,是真谛中道;毕竟是真俗二谛一体的中道,是为第三种中道。 僧绰是智藏的弟子,但他不赞成智藏的说法,主张二谛体异说。《二谛义》卷下云: 次龙光解二谛相即义,此师是开善大学士,彼云:空色不相离,为空即色,色即空。如《净名经》云:我此土常净。此有净土即在秽土处故,言此土净。非是净秽混成一土。何者?净土是净报,秽土是秽报。净土净业感,秽土秽业感。即有净报秽报,净业秽业故不得一,但不相离为即也。〔注释:《大正藏》第45卷,105页上、中。〕 又云:「龙光亦尔,本开善学士,广难开善二谛一体义。二谛若一体,烧俗即烧真。俗生灭真即灭生。既有可烧不可烧异,生灭无生灭、常无常异故,二谛不可一体,故彼明异义也。」〔注释:同上书,106页下。〕僧绰认为,真俗二谛并不同体,在相上,世谛就有生灭、无常等相,真谛则是无生灭、无常等相,因此不能说二者一体,只能说二者互不相离。这种不相离,犹如《维摩诘经》中讲的净土一样,同一净土,所见不同,佛所见为净土,众生所见为秽土。这是由于业感不同,能感的业有染有净,只是所感的果同在一处不相离而已,并非净土秽土混成一土。僧绰主张二谛是异体的,二谛是由彼此相持、相依而构成相即,所以僧绰所言的「即」是不离的即。 三论学者对成实师的二谛相即说持否定的立场,他们抓住成实师学说的义理架构,尤其是以理境的实然层面确立二谛的基础理论,批判了成实师的理论观点,并系统地提出了三论的二谛相即观。 三论学者着重从两方面批评成实师的二谛相即说:一是从体性是实是空来说,指出成实师所讲的二谛体,不论是同体异体,都肯定有个实体的存在,这等于说万有是有真实自性的,从而与性空说相悖;二是从二谛确立的意义上说,指出成实师完全是在境界或道理上分别二谛,如此真俗势必形成对立的界畔,而不可能有纯粹的相即.如吉藏责难说: 今难,若二谛各体,如牛角,并违诸经论,不足难也。今问开善:色即空时,为色起时,空与色同起故,言色即空?为当色未起,已有此空故,言色即空耶?若使色未起时,已有即色之空者,即空本有,色即始生,本来始为异,云何相即?本有是常,始有无常,常无常异,不得即也。……若言一体者,俗即真时,俗应是常,二谛但常。若真即俗时,真应无常,二谛俱无常。若是一体而言俗无常真常者,我亦言一体故俗常真无常。〔注释:《大乘玄论》卷1,《大正藏》第45卷,21页下。又见《二谛义》卷下,《大正藏》第45卷,105页下。〕 这是说,龙光僧绰的二谛异体说,犹如牛头上的两只角,互不相干,直接违背了佛教义理,不值一驳。今着重问难开善智藏:以色即空来说,是空与色同时生起呢?还是色未生起时已有空存在?若是前者,空就不是常而是无常了,这是不符合经教的。若是后者,空为本有,色为始生;空是常,色是无常。作为实有的境界,本有与始起、常与无常又怎能相即呢?这是从宇宙论方面提出的问题。再从真理论方面,按照成实论师智藏的二谛同一实体的思想,真俗相即,就会出现二谛俱常、二谛俱无常和俗谛常真谛无常的三种矛盾,乃至谬误,因而是不能成立的。 在吉藏看来,成实论师所讲的二谛不是相即而是相碍: 若是由来人,二谛即有碍。三假为世谛,四忘为第一义谛。三假不得为第一义,四忘不得为世谛。第一义不得有名相,世谛不得无名相。所以大师云:彼作两橙解义:闻说诸法空,即内置真谛橙中;闻说诸法有,即内置世谛橙中。世谛不得空,真谛不得有,如此有无皆碍。〔注释:《二谛义》卷上,《大正藏》第45卷,85页中。〕 「由来人」,指成实论师。「大师」,法朗。这是引法朗的两橙譬,指斥成实论师真谛空和世谛空和世谛有是分隔对立,彼此有碍的。 那么,二谛相即应该怎样解说呢?吉藏说: 龙光二谛异体,开善一体。今明二谛非一非异,离四句为体。亦明非一非异,非不相离即,非即是即,离四句为即。〔注释:《大乘玄论》卷1,《大正藏》第45卷,21页下。〕 「离四句」,「四句」此指实、非实、亦实亦非实、非实非非实〔注释:《中论?观法品》云:「一切实,非实,非实亦非实,非实非非实,是名诸佛法。」(《大正藏》第30卷,24页上)。〕,这四句被认为穷尽了语句的所有形式,凡可用语言文字描述的事物均不出这四句范围。「离四句」即远离概念思考。这是说,二谛既非一体,也非异体;既非不相离即,也非即是即,而是远离概念思考为体,远离概念思考为即。在三论学者看来,二谛并非存有论意义的实有所诠,是为教化众生而讲的。二谛是对缘假说的方便,藉以显示事物实相的无得、性空。这种显示的方便,虽是相待的二谛,但所显示的实相终归于不二。所以,吉藏又说:「只洗净如此二谛一体、异体,毕竟无遗,即是二谛相即义。」〔注释:《二谛义》卷下,《大正藏》第45卷,106页中。〕真俗二谛都是假名,本无二物称为「空」「有」,从根本上说没有「即」或「不即」。只有洗尽二谛一体异体之谈,才是真正的二谛相即义。 如上所述,开善智藏在论述二谛体时,提出了三种中道:俗谛中道、真谛中道、真俗二谛一体中道。三论学者根据《中论》的「三是偈」:「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无(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注释:《观四谛品》,《中论》卷4,《大正藏》第30卷,33页中。〕,把缘起和性空都看成是假名,二者合起来成为中道。吉藏评论成实师的三种中道说: 他有有可有,则有生可生;则有生可生,则有灭可灭。有生可生,生不由灭;有灭可灭,灭不由生。生不由灭,生非灭生;灭不由生,灭非生灭。生非灭生故,生是自生;灭非生灭故,灭是自灭。自生则是实生,自灭则是实灭。实生实灭,则是二边,故非中道。〔注释:《中观论疏》卷1本,《大正藏》第42卷,11页上、中。〕 这是说成实师讲的生灭是现象界的实生实灭,生与灭,有与无,都受指谓对象的限定,互不交叉,互不等同,彼此分立,相互隔别,不能构成中道。 三论学者先后也立有新、旧二义的三种中道。吉藏叙述僧诠所立旧义三种中道云: 约八不明三种中道,言方新旧不同,而意无异趣也。山中师(僧诠)对寂正作之。语待不语,不语待语,语不语并是相待假名。故假语不名语,假不语不名不语。不名不语不为无,不名语不为有,即是不有不无世谛中道。但相待假故,可有说生,可无说灭,故以生灭合为世谛也。真谛亦然。假不语不名不语,假非不语不名非不语。不名非不语,不为非不无,不名不语,不为非不有;则是非不有非不无真谛中道也。相待假故,可有说不灭,可无说不生,即是不生不灭故合为真谛也。二谛合明中道者,假语不名语,假不语不名不语。非语非不语,即是非有非不有、非无非不无二谛合明中道也。生灭不生灭合明,类此可寻也。〔注释:《大乘玄论》卷2,《大正藏》第45卷,27页中、下。〕 旧义三种中道是以「生灭合」为世谛中道,「不生不灭合」为真谛中道,「生灭不生灭合」为二谛合明中道。这是奠基于「相待假名」的理论立场上的,即认为佛说二谛乃至一切义理,都是施教假立的方便,是统一的,非对立的。佛关于万有实相的言说,集中体现在「生灭」、「断常」、「一异」、「去来」四对概念中,这些概念也是相待而不对立的。如「生灭」作为「相待假名」,离「生」无「灭」,离「灭」无「生」,「生」「灭」相待而立,所以,「生」「灭」可以合而有中道义,为世谛中道。至于「不生」与「不灭」、「有」与「无」、「真」与「俗」,也可同理类推。这样,以「不生不灭」为内涵的真谛,和以「生灭不生灭」为内涵的二谛合明,也都有中道义。三种中道说与历来的真俗二谛说相比较,可谓大异其趣,即认为世谛并不是众生分别的境界,而是佛教化众生的方便慧境。真谛则是真实慧境,由此产生的方便、真实二种智慧,是成就佛果的根本。 新义三种中道是以「不生不灭」为世谛中道,「非不生非不灭」为真谛中道,「非生灭非不生灭」为二谛合明中道。〔注释:详见《大乘玄论》卷2,《大正藏》第45卷,27页下。〕新义以旧义的真谛中道为世谛中道,相应地其它二种中道的内涵和表述也作了调整,其实「言方新旧不同,而意无异趣」,都是基于「相待假名」立言,只是新义在旧义的「生灭」、「不生不灭」、「生灭不生灭」的论述基础上翻转一重,推进一层而已。 二谛相即问题表面上是探讨真谛俗谛的关系,实质上涉及认识对象是实有的还是虚空的,真理内容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问题,这是真理论中两个根本问题。成实论师偏于承认认识对象的实有性和真理的客观性,而三论学者则彻底否定认识对象的实有性,并强调真理的随机性、主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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