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格多杰仁波切：入菩萨行讲义 第九讲 安忍品

　　日期：二零零三年十月十一日

　　安忍是对治瞋恚最好的法门，对我们娑婆世界的众生修行有特殊的意义。娑婆世界的特点是苦难重重，刚强难化；所以在这里的众生要「堪忍」。因此，释尊很明确的说过：「在于世界中，从非怨止怨；唯以慈(non-hatred)止怨，此古圣常法。」〈安忍品〉提到三点：第一是瞋恚所产生的坏处；第二是修安忍的利益；第三是为了效法佛陀的忍辱，并且为了报答佛恩，我们要恭敬众生。这次讲座主要先讲瞋恚所产生的过患，有些是立见的，即是我们生起瞋恚之后，马上可以看到的过患，例如令心离安乐，烦躁不成眠，与及破坏亲友感情。有些是隐含的，即是未来的恶报，除非有神通，否则我们不会知道来世的恶报会是什么。在分析了瞋恚的过患和安忍的功德后，我们便认真修习安忍。寂天菩萨要我们先修安受苦忍；要我们知道痛苦仍有很多优点，例如苦是解脱的因；「无苦无出离」。跟着教我们如何发现、学习承担忍受痛苦，「故于寒暑风，病缚捶打等，不宜太娇弱」；并确认忍苦有断惑的利益，「智者纵历苦，不乱心澄明；」「力克贪瞋敌，制惑真勇士」。这与释尊口中常说：「只有伟大的修行人才能克服烦恼」一致。只要我们肯接受痛苦的磨炼，除了痛苦受久了就习惯成自然外；我们灵性修行生命更会因而成长。寂天菩萨跟着从二十二颂开始解释谛察法忍。

　　(一)

　　一瞋能摧毁，千劫所积聚，

　　施供善逝等，一切诸福善1 。

　　内心生起一念瞋恚，就会摧毁千劫以来布施、供养诸佛等一切善行所积聚的福德善根。

　　Whatever wholesome deeds such as venerating the Buddhas, and generosity that have been amassed over a thousand aeons will all be destroyed in one moment of anger.

　　(二)

　　罪恶莫过瞋，难行莫胜忍；

　　故应以众理，努力修安忍。

　　没有任何一种罪过像瞋恨那么恶毒，也没有一种修持像安忍那么难行。所以行者应至诚地以种种方便，努力修持安忍。

　　There is no evil like hatred, and no fortitude like patience.  Thus I should strive in various ways to meditate on patience.

　　(三)

　　若心执灼瞋，意即不寂静，

　　喜乐亦难生，烦燥不成眠。

　　如果一个人内心被炽热的瞋恚占据着，那么他的心意便得不到宁静，身心亦难感受到所享的喜乐，而且会心烦气躁，甚至不能入睡，精神崩溃。

　　My mind will not experience peace if it fosters painful thoughts of hatred.  I shall find no joy nor happiness, unable to sleep, I shall feel unsettled.

　　(四)

　　有人以利敬，恩施来依者，

　　施主若易瞋，反遭彼弒害。

　　平时对别人很好的(施主)给别人很多利养，很多帮助；但是如果他容易瞋怒，反而使别人生气，甚至想把他杀害。

　　A master who has hatred is in danger of being killed even by those who for their wealth and happiness depend upon his kindness.

　　(五)

　　瞋令亲友厌，虽施亦不依。

　　若心有瞋恚，安乐不久住。

　　瞋恚会导致亲人朋友对自己生厌烦，虽然施惠拉拢，也不愿前来依止。如果我们的心已经怀了瞋恨或忿怒，是没法得到长久安乐的。

　　By it, friends and relatives are disheartened; though drawn by my generosity they will not trust me.  In brief there is nobody who lives happily with anger.

　　(六)

　　瞋敌能招致，如上诸痛苦。

　　精勤灭瞋者，享乐今后世。

　　由于我们有瞋恚这个敌人，所以带给了我们上述所说的种种过患和痛苦。反之，能精勤坚持于消灭瞋恨的人，他们必定能在今生和后世享受安乐。

　　Hence the enemy, anger, creates sufferings such as these, but whoever assiduously overcomes it finds happiness now and hereafter.

　　(七)

　　强行我不欲，或挠吾所欲，

　　得此不乐食，瞋盛毁自他2 。

　　(生起瞋恨主要原因不外乎：)别人强硬地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情，或阻挠我想做的事情。得到培育瞋恚烦恼的食物，瞋恨心就会盛发起来，毁灭自己和他人。

　　Having found its fuel of mental unhappiness in the prevention of what I wish for and in the doing of what I do not want, hatred increases and then destroys me.

　　(八)

　　故应尽断除，瞋敌诸粮食，

　　此敌唯害我，更无他余事。

　　所以我应尽全力，彻底断除滋养瞋敌的粮食。因为瞋敌除了伤害我外，不再有其他的事了。

　　Therefore I should totally eradicate the fuel of this enemy.  For this enemy has no other function than that of causing me harm.

　　(九)

　　遭遇任何事，莫挠欢喜心3 ，

　　忧恼不济事，反失诸善行。

　　所以无论面临甚么事，都不应扰乱欢喜的心境；因为闷闷不乐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却使人失坏很多善行。

　　Whatever befalls me I shall not disturb my cheerful happiness of mind.  For having been made unhappy, I shall not accomplish what I wish and my virtues will decline.

　　(十)

　　若事尚可救，云何不欢喜？

　　若已不济事，不乐有何益？4

　　如果事情还可以补救，为什么不保持欢喜心呢？如果事情已无计可施，生气忧恼又有什么益处呢？

　　Why be unhappy about something if it can be remedied?  And what is the use of being unhappy about something if it cannot be remedied?

　　(十一)

　　不欲吾与友，历苦遭轻蔑，

　　闻受粗鄙语，于敌则反是。

　　我们不希望自己或朋友(得到四种痛苦)，遭受痛苦经历，为别人轻蔑，听受当面的粗恶语及受背后毁谤的卑鄙言词；但是却希望敌人拥有。(如果我不能让敌人得到这四种痛苦，就觉得受挫折；但如果自己和朋友得到这四种过患，就会起瞋恚。)

　　For myself and for my friends I want no suffering, no disrespect, no harsh words and nothing unpleasant.  But for my enemies it is the opposite.

　　(十二)

　　乐因何其微，苦因极繁多，

　　无苦无出离，故心应坚忍。

　　在轮回之中，产生安乐的因何其稀少，而导致痛苦的因缘极其繁多；然而没有痛苦就不会生起出离心，因此自心应坚毅地安忍痛苦！

　　The causes of happiness sometimes occur but the causes for suffering are very many.  Without suffering there is no renunciation. Therefore, mind, you should stand firm.

　　(十三)

　　苦行伽那巴5 ，无端忍烧割；

　　吾今求解脱，何故反畏怯？

　　那些苦行外道者以及(南印度)伽那巴地方的人，尚且能忍受无意义的炙烧和割身等痛苦；现在我为了追求最究竟的解脱，为什么反而要畏惧受苦呢？

　　If some ascetics and the people of  endure the pain of cuts and bums for no reason, then for the sake of liberation why have I no courage?

　　(十四)

　　久习不成易，此事定非有；

　　渐习小害故，大害亦能忍。

　　长时间练习而不变成容易适应，绝对没有这种事情(成为了习惯，便再没有东西难倒我们)。渐渐修习忍受小损害，一旦大的苦难临头，也就能够安忍了。

　　There is nothing whatsoever that is not made easier through acquaintance.  So through becoming acquainted with small harms I should learn to patiently accept greater harms.

　　(十五)

　　蛇及虻蚊噬、饥渴等苦受，

　　乃至疥疮等，岂无此苦受？

　　日常生活中，蛇咬蚊虻叮噬、饥饿、干渴等苦受，乃至于生疥疮等常见的病痛，难道我未曾尝过这些滋扰，而且已经习惯忍受了吗？

　　Who has not seen this to be so with trifling sufferings such as the bites of snakes and insects, feelings of hunger and thirst and with such minor things as rashes?

　　(十六)

　　故于寒暑风，病缚捶打等。

　　不宜太娇弱，若娇反增苦。

　　因而对寒热风雨等天气的变化，以及疾病、捆缚、捶打等伤害，不应该太娇弱，以致不能忍受，如果内心脆弱不坚忍，伤害之苦受反而会增加。

　　I should not be impatient with heat and cold, wind and rain, sickness, bondage and beatings; for if I am, the harm they cause me will increase.

　　(十七)

　　有人见己血，反增其坚勇，

　　有人见他血，惊慌复闷绝。

　　有人见到自己为敌所伤而流血，反而会增强坚毅和勇气；有人看到别人流血，也会惊慌害怕而休克。

　　Some when they see their own blood become especially brave and steady, but some when they see the blood of others faint and fall unconscious.

　　(十八)

　　此二大差别，悉由勇怯致，

　　故应轻害苦，莫为诸苦毁。

　　这二者的巨大差异，完全是由于内心坚毅和懦弱而导致；因此，不要太在意病苦和伤害，不要理会所有的苦难！

　　These (reactions) come from the mind being either steady or timid.  Therefore I should disregard harms caused to me and not be affected by suffering.

　　(十九)

　　智者纵历苦，不乱心澄明，

　　奋战诸烦恼，虽生多害苦，

　　真正的智者，纵然经历一些苦，也能安忍，他清明的心不会受到干扰。在与烦恼奋力作战时，虽然会产生很多伤害和痛苦；但我们应当藐视这一切的苦受，征服贪瞋这些怨敌。

　　Even when the wise are suffering their minds remain very lucid and undefiled.  For when war is being waged against the disturbing conceptions much harm is caused at the times of battle.

　　(二十)

　　然应轻彼苦，力克贪瞋敌。

　　制惑真勇士，余唯弒尸者。

　　真正的勇士英雄是那些能够克制这些烦恼敌的人。其余的(表面上看来很英勇，把敌人杀掉)其实只不过是把那些将来会死的尸体先杀掉而已！(所以不能叫作真正的勇士英雄。)

　　The victorious warriors are those who, having disregarded all suffering, vanquish the foes of hatred and so forth.  Common warriors slay only corpses.

　　(二十一)

　　苦害有诸德：厌离除骄慢、

　　悲愍生死众、羞恶乐行善。

　　再者，伤害和痛苦(对坚忍的修行人)有许多益处：一、生起厌离轮回的心；二、除掉骄矜傲慢；三、悲愍陷于生死苦海中的众生；四、羞于作恶和五、欢喜行善。

　　Furthermore, suffering has good qualities: through being disenheartened with it, arrogance is dispelled, compassion arises for, those in cyclic existence, evil is shunned and joy is found in virtue.

　　(二十二)

　　不瞋胆病等，痛苦大渊薮，

　　云何瞋有情？彼皆缘所成6 。

　　倘若你不会瞋恨风、胆、涎病7 等这些痛苦的出生之处；那为什么要瞋恨有情众生呢？他们也都是各种因缘聚合而成的呀！

　　As I do not become angry with great sources of suffering such as jaundice, then why be angry with animate creatures?  They too are provoked by conditions.

　　(二十三)

　　如人不欲病，然病仍涌现；

　　如是不欲恼，烦恼强涌现。

　　如同人们虽然不希望患病，但是(业感)疾病仍然产生了；同样地，人们虽然不想生烦恼，但是在(业缘)逼迫下，烦恼仍然会涌现出来。

　　Although they are not wished for, these sicknesses arise.  And likewise although they are not wished for, these disturbing conceptions forcibly arise.

　　(二十四)

　　心虽不思瞋，而人自然瞋。

　　如是未思生，彼瞋犹自生。

　　虽然我们没有想到「要瞋恨！」，但是人们仍会情不自禁地瞋恨起来。虽然没有想到「要生起了！」，瞋恨同样会自然生起。

　　Without thinking, “I shall be angry,” people become angry with no resistance.  And without thinking, “I shall produce myself,” likewise anger itself is produced.

　　(二十五)

　　所有众过失，种种诸罪恶，

　　彼皆缘所生，全然非自力8 。

　　所有的大小过失，各种各样的轻重罪恶，都是由因缘而生，完全没有自主的力量。

　　All mistakes that are and all the various kinds of evil arise through the force of conditions; they do not govern themselves.

　　(二十六)

　　彼等众缘聚，不思将生瞋，

　　所生诸瞋恼，亦无已生想。

　　那些聚合在一起的众因缘，没有「我们将生瞋」的动机；因缘所生的瞋等烦恼，也没有「我已被生出来」的想法9 。

　　These conditions that assemble together have no intention to produce anything, and neither does their product have the intention to be produced.

　　第九讲完

　　注释

　　1 福善功德可分三类：第一是随福德分善根：一般性的善业，因没有智慧和善巧，所以只感生长寿、无病、快乐等三善道福报；第二是随解脱分善根：证悟空性而行十善的福报；第三是具足空性善巧方便，得到佛果的福德。一般来说，如果瞋恚对象是菩萨，便会摧毁第一种随福德分善根，使我们福报延迟。

　　2 有二十四种情况令我们生起瞋恚。「我」和「我的朋友」遭到痛苦；被人轻视；听到诽谤，羞辱的恶口；遭遇暗中讥讽的言词；共八种情况。「我的敌人」得到快乐；得到钱财；得到赞叹；得到名闻；共四种情况。阻碍「我」和「我的朋友」得到快乐；得到钱财；得到赞叹；得到名闻；共八种情况。阻碍「我的敌人」遭到痛苦；被人轻视；听到诽谤羞辱的恶口；遭到暗中讥讽的言辞；共四种情况。以上合共二十四种令我们生起瞋恚的情况。

　　3 欢喜心有时指随念佛法而生起的信心和胜解心。这里指喜悦的心境(cheerful happiness of mind)。

　　4 根巴仁波切说：「如果事情发生了，像青稞撒在地上，你还可以拾起来，那就不必为此而失去欢喜心；如果事情像打烂了的碗一样无可补救的话，那你再瞋恨亦没有任何意义。」

　　5 伽那巴()是南印度一处地方。当地人于月蚀时用种种方法割裂、烧灼自己身体。苦行外道是指信奉大幻变女神(Durgā)，湿婆之妻的外道徒。每逢秋月初九开始，他们会连续三日烧灼自己的身体或截割伤残四肢，藉此向女神乞求修法成就。

　　6 《瑜伽师地论》称Dharma-nidhyāna-adhimoksa-ksānti为法思胜解忍，即以强烈的坚忍，思惟种种法，希望得到殊胜的理解。以下五颂是透过思惟因缘法则而令自己生起定心，这种叫谛察法忍。

　　7 一个人会生病，依印度医学来说：是因组成体液的成份失去均衡，这些成份包括胆汁、唾液和风等，我们称为四大不调。但我们为什么不对这些病因生气，而只对病人生气？事实上，如果有人生气骂我们，那是因为他被内心瞋恚烦恼控制着，完全得不到自主所致。

　　8 农夫播种后，种子会发芽，发芽的关系是因为有许多适当的条件聚集，例如水份、温度、土壤，要有这些条件的配合才能发芽，不是种子自己说：「我要发芽了！」就能发芽。而事实上，种子本身也没有办法控制发芽，而是受到这些条件的影响而产生！同样，我们不想生气，却依然忍不住生气，这是由于忿怒的条件产生了，自己是受这些条件控制的关系。

　　9 同样，在因缘法则中，只要所有缘生法前面的条件具足，后者就不由自主的产生；其因无主，其产生过程无主，其结果亦无主。我们对受到瞋害的该找谁去负责，永远无法找得到，那该怨恨谁呢？

　　应用讨论问题

　　一)试就前贤所述，引证「瞋恚」的具体定义；对境是什么？所毁的福善范围又如何去界定？

　　二)试引述我们生起瞋恚的二十四种情况。

　　三)试述寂天菩萨提到瞋恚所带来隐含与现见的两种苦患。

　　四)瞋恚是伤害我们的敌人，除去瞋恚就好像跟敌人打仗一样。要打胜仗，最好是先断对方粮草，不让它力量滋长，断其后路。瞋恚的粮食是什么？试依〈安忍品〉第七颂详述之。

　　五)寂天菩萨提到消除瞋恚的大原则是常保持心境开朗(欢喜心)。你能从生活琐事举例说明其中原因吗？

　　六)佛说：「有漏皆苦。」所以寂天菩萨说：「乐因何其微，苦因极繁多。」但红教大德们皆认为假使我们正视痛苦，不逃避而承担痛苦的责任，安忍痛苦，懂得怎样转化，对修行有极大进展和帮助。试述其理安在。

　　七)寂天菩萨要求修行人性格要坚强，否则遇到困难，便会因失去勇气而倒下。其实，所谓困难只是心中一种错觉的执受，与外境并无必然的关系。试以己见抒述个中道理。

　　八)寂天菩萨认为真正的勇士英雄是能「制惑」和能够战胜烦恼的人；而普通在战场杀敌的，就只不过是「弒尸者」。试详述其道理。

　　九)寂天菩萨认为痛苦有好坏两方面，对意志脆弱，没有安忍的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害；但对意志坚强，且肯安忍的修行人来说，则是助道之缘，是试金石。试以第二十一颂说明痛苦对坚忍的修行人的益处。

　　十)寂天菩萨认为瞋恨的产生，不一定是因自己想生瞋恨，而是由于很多因缘条件而成，所以我们不该在受到瞋恨伤害时找人负责，找人怨恨。在因缘所生法中，要找它的主人，它的负责人，恐怕永远无法找得到。试引颂二十二至二十六说明这点。

　　十一)透过谛察因缘法则，令行者产生定心，称为谛察法忍。试详述它殊胜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