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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兵:生与死-佛教轮回说 第十章 轮回说与心灵学 第六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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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从佛法看心灵现象
国内人体科学研究者们,对这一领域的探索满怀信心,深信特异功能等现象,是揭破人类自身乃至整个宇宙之秘奥,令科学和人类文明发生飞跃的突破口。佛学“若知于心,则能得知一切诸法”(《大乘宝云经》)的思想,被不少人体科学研究者们无意识地认同。《灵魂学手记》说得好:“地球人必须在一步步深入认识自身之后,方能认识到产生它自身的宇宙之真面貌。”
面对特异功能等不可思议的现象,中国的人体科学研究者们几乎都认为:必须突破现有科学知识的框架,设想一种全新的理论,采用全新的研究方法。东方传统的佛、道、儒诸家学说,在认识自身方面,较近代西方科学的思想高出一筹,应继承发扬其精华,以开拓新的思路。东方传统的天人合一思想,经过发挥,成为人体科学主导理论“人天观”的主干。佛、道等诸家的禅定、瑜伽、气功,被誉为认识自己、开发潜能、变革生命的简而灵的最高技术,研究自身心灵的根本方法,佛家五蕴和合的生命结构说、轮回说,被认为是很深刻的思想;佛的智慧和理想境界,被视作最高智慧和气功的终极归宿。这大概不仅是佛家文化长期影响下的一种社会信仰的余晖,而是人们思索特异功能、气功等神秘现象时必然会趋归的思路。即使在未经东方文化浸润的欧美,当专家们面对再生、魂灵、禅定、瑜伽、气功时,也不能不援引东方古学,惊异东方古代圣哲们智慧之深湛。
其实,对心灵现象的探索研究,早就起步于古代东方人,佛教尤专重认识自心、开发潜能,对心灵现象作了大量记载,提出了各种理论解释,并以禅定等方法实验履践,形成了自家研究心灵现象的独特方法。在佛家看来,今人所谓的神秘、特异现象,实际上并不神秘、特异,是宇宙本然法则的显现,人心潜具功能的显现。人们因戴着偏谬之见的有色眼镜,才把本来寻常的现象看得神秘、奇异,甚而拒不承认。沿着佛家的思路,参以东方其它传统思想和现代科学知识,各种超常心灵现象,都可得到解释,作为一种假说,大概不无参考价值。
为什么有人能记忆前生,而大多数人都不记有前世?按佛家唯识学,往事的遗留信息,虽储藏于第八阿赖耶识中,为人能记忆之本,但明显的记忆(念),主要是第六表层意识的功能,现在看来须依脑中的记忆机制而发挥其功用。人不能自忆三四岁以前事,应是脑中的记忆机制未能发育健全的原故。死后再生,经入胎、住胎、出胎,约四年左右,生命形态、记忆机制发生巨变,自然有佛家所说“隔阴之昏”,不能明记前世,未必是像民间所传说,是在阴间饮了“孟婆汤“所致。虽然表层意识不能明记前世,但阿赖耶识中还藏有前生宿世的各种“种子”,能使人在幼年便表现出性格、爱好、行为习惯等方面不易以今生家庭、遗传等条件解释的倾向,这实际上可解释为对前生宿世习气的隐性记忆,可以从一个人人格和心理的分析而推知。一些人能记忆前生,证据确凿,大概有两种情况:一种应属佛家密乘等所说的“夺舍”;即因特殊原因,不是在父母交合受孕时投胎,而是在降生之际或出生以后投胎,逼走原来胎中的神识,夺其肉体舍宅而居。其神识未经住胎之迷,便可能明记前生。心灵学调查到的记忆前生案例,多数盖属这种情况。那些记忆前生者,说起投生的经过,几乎都说正赶上生孩子,进去就发现已投了胎,生为另一婴儿。而且,记忆前生者中,以前生少壮暴卒者为多,如《晋书》所载羊祜、鲍靓,都是前生几岁夭亡后转生。这种人阳气(生命能量)尚盛,与阳气有关的记忆功能强,故夺舍转生后,尚能明记前生。道书中论及此事,如《云发七签》卷八八《道生旨》说:“于强死中其神或渐耗未尽,却被气将去,为人则分明记得前生事也。”至于其所夺舍宅的原识,佛书中有释为“代识”(暂替代投胎)的。道教则有释为魄先投胎,魂于降生时投胎的。记忆前生的另一种情况,是由修道而开发宿命通,将这种神通力带到后世,如活佛转世不昧宿因之类。宿世多生的历程和遗留信息,皆储藏于自心阿赖耶识仓库中,乃至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无量众生、诸佛的过去、现在、未来,皆不出一绝对真心。故无量世的过去、未来,皆有可能被自心所知见。世人终日被声色货利所诱,杂念妄动,有如猿猴躁动不停,因而不能直窥自心底层的库藏。修道者通过瑜伽禅定等方法止息念虑之波动,寂静自主的意识,便可能提取自心储藏的前世信息,知晓宿命,宿命通熟练坚固到一定程度,便可投胎转世而犹不昧前生。中国史籍中所载少时记忆前世者,即以前世曾为僧尼、修过道者为多。有的人虽小时未必知宿命,但偶遇前生境缘,或身心放松,达到如四禅“舍”的心境时,也可能在刹那间突然显现潜在宿命通,忽忆前世。有些人则可能在被催眠而达无意识时,显现出潜在的宿命通。
至于濒死体验,其中“死而复生”一类,应当看作死后真实的精神历程。按藏密说法,死亡是一周身之气逐渐离体的过程,人完全死亡约需三日半至四日。故死亡不久,如穆迪所所调查死后20分钟复活的案例,虽然心跳、呼吸停止,但尚有余气在身,维持脑组织不致因缺氧而坏死,还有神识归体而复活的可能。美国德克萨斯州的贝尔茨医生于1889年被宣布死亡4小时后复活,中国辽宁北方气功协会的吴中原在1967年心脏停跳三夜后复活,都有死后神游的体验,证明藏密所说死亡时间并非虚言。当然,濒死体验中也有不少并非“死而复生”,只是临近死亡边缘,其体验只能由濒死之际的生理和心理变化,解释为一种活人身上的特殊心理状态。藏密对此早有描述和解释。
心灵学所研究的脱体经验中的多数,大概属于幻觉、意想或某种超感官知觉的暂现,不是真正的灵魂脱体。但也不能否认脱体经验中确有神识离体出游者。肉体尚活及测不到有某种物理实体脱体而出,不足以作为否定神识离体的依据。按佛家之说,心识是多层次的多种功能的集合,可能有一部分意识乘气离体出游,一部分心识或余气维持肉体生理活动。用道教魂魄说来解释,可能有三魂或一二魂离体,七魄守舍。这时虽实有神识或魂脱体出游,但肉体还是活着的。当然,真正的神识或灵魂脱体,在肉体上应能测出相应的生理变化。至于修道者自在“出神”神游者,据佛家之说,是修禅定、瑜伽达色界二至四禅时,由身中细气或色界四大形成一“幻身”,有净、不净之分,皆可离体出游。自行离体不归,即是自主了死,表现为“坐脱立亡”。按道教之说,则是修内丹等达炼气化神(当于佛家二至四禅定境)时,体内形成一纯阳之“阳神”,可脱壳而出。若炼气化神未能完成,神气中的阴滓尚未炼尽,其神虽亦能出,称为“阴神”。幻身、阳神、阴神之脱体神游,在生理反应上与一般的灵魂脱体应有所不同。
心灵学所证实的大量魂灵显现,“捉弄人的鬼”现象,按佛家之说,自是人死非断的确证。佛家虽说中阴、鬼神诸天等细身众生,其身体由微细四大集成,非凡人肉眼所能见,唯天眼能见,但凡人也都有潜在的天眼功能,中阴鬼神诸天等也可能具有以念力显形于凡人的功能。当人的潜在天眼因偶达无念而得显现,或中阴鬼神等显现自身的念力能激发人的潜在天眼时,便会发生活见鬼神的怪事。这类事以发生于少儿中者为多,益因少儿入世未深,无念时较多,潜在天眼较易显现。人们日常偶达如四禅“告”的无念状态,主要是在入睡前,万念俱息而尚未进入睡眠状态之际,其时心中空空如也,易于接收任何表层散乱意识所无法接受的信息,中阴鬼神等传信息容易成功,故“梦见”亡灵鬼神而确有验证之事,多发生于是时。而“梦”毕即醒,恍如打盹,与一般的梦很是不同。
只要证实了人死非断、鬼神实有,则借尸还魂、附体传语、扶乩降神、巫术治病、作祟之类,并无奇异可言。亡者的神识或中阴,进入他人新死未坏的肉体,以亡者的人格而复活,即是所谓“借尸还魂”。这种怪事充分说明精神是生命组合体中的主导的、决定性的因素,肉体不过是精神的舍宅而已。亡者的中阴或鬼神凭陵于活人之身,将活人的生命能量与神识往下压,亦即一半的暂时夺舍或还魂,便表现为暂时性的人格转变,附体传语。因传语者非本人原有神识,故本人不能知晓此事。凭依的神识离开后,原来的神识需一恢复过程,或其阳气被凭附物的阴气所伤,故传语之后,一般都晕绝一段时间方能苏醒,有的附体传语者在数日后身体方能复元。能凭附人者,多为暴死者的神魂,古人早就发现了这一点,道书《云笈七签》卷八八《道生旨》解释说:“若人之暴横而死者,元气犹强而未弱,还元返本不得,或为匿鬼而凭陵于人。”谓这类鬼能附人传语,是因为其元气尚盛。而被附体之人,又多属病弱妇孺、意志和念力不强者。巫师之附体传语,则需由虔祷或服迷幻药物,进入无念心态,其时鬼神方能凭附其身或以传心术传信息。当然,附体传语一类事,也有非鬼类附体,成为癔病症状者;巫师降神,也有假装做作以欺骗人者,但不能因此而否定有真实的鬼神附体。即使真实的鬼神附体其所附者也有可能并非其自称者,而为其它鬼类假托,如《搜神记》所载张汉直之妹附体事。人既有恶作剧者、骗人假冒者,鬼类中当亦不乏此类。
异物凭附之事,在修道坐禅、练气功者中出现较多,佛书称为“魔事”,道书谓之“入魔”。佛书中对此事论述甚悉。坐禅练功之易被异物凭附,大概与巫师及病弱者被凭附的道理差不多:当放松入静之后,自我意识转薄,心境空虚,各种信息容易打入,容易被凭附或得到感应。凭附、感应之异类,当与所入静定的层次一致。禅经中说,当人坐禅入欲界定和初禅未到地定时,因其心态与鬼神及欲界诸天同一层次,故可能被鬼神、欲界天加持或凭附,表现出一些神通异能,此为修禅的大障,须拒弃之。《楞严经》卷九、十详述修禅那者在破色、受、想、行、识五阴境界中,可能被各种鬼神凭附而入魔,表现出不同的神通异能和见地。说入魔者,主要原因在于自身无正见防护,有隙可乘,才使魔得其便。“主人若迷,客得其便。当处禅那觉悟无惑,则彼魔事无奈汝何。”缺乏正见,希求神通、功夫,贪图名利,是被鬼魔所凭附的罅隙。但鬼神之附体,也并非全属害人,尚有附体或加持媒介者为人治病陈难,以自修功德的。现在气功师中,便颇有自称某位师父附体及驱役鬼神为人治病的。有的待异功能者声称,是某位凡人看不见的“老爷爷”等帮助他实现了意念移物。
鬼神既属实有,则当有其意志、功能、作祟一类怪事,便极易理解了。扶乩降神,完全可能是鬼神以意念加持于扶乩者的无意识而书写。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中有以魔术骗人者,及书写者自身无意识的作品。
佛学虽说人死非断、轮回转世、鬼神实有,但并不建立灵魂之实体以解释此类现象。与国内人体科学研究者们建立灵魂、并将灵魂、精神归结为一种特殊物质不同,佛学观察生命现象的根本立场,是辩证的缘起心枢论、中道的身心境不二论,认为众生的存在是色受想行识——即身、心、境或心与物的集合体。身、心、境或心、物相互关联,不可分割,非一非异。其中心识虽不能离物独存,却功用神妙,在生命活动及超出生死中,始终起着关键性的主枢作用,不可将其归结为一种物质,不可离开心识的主枢作用而片面地仅从物质方面研究自身。佛学是一种以了生死为着眼点的宗教学说,着重在通过理性思辨从现实世界中发现真实之理,找到超生脱死之道,并不在于构想一种模式来解释世界。就了生死而言,通过瑜伽实践自净其心,自主其心,显然是一条捷径,甚至是唯此一径,别无他途。佛学强调,心本具超物质、超时空、超生死、无碍自由之性,是世间最为奇妙而又最好掌握的东西,舍此别求,是为舍本逐末。一切奇异的心灵现象,若离开对自心的深彻观察,难以得到明晰的解释。
在佛学看来,自身及宇宙的秘奥,大概不是仅以理性思辨和从物质方面观测实验的科学方法所能穷其底蕴;大量心灵现象虽泄露出不少生命谜底的信息,然仅此一斑,尚不足以窥全豹。理性有其极限,无法穷极绝对真实;自然科学观测物质现象的方法难以测定微细灵活的心理、心灵现象;人类理智难以臆测高于人类的生命及其文明。这大概是人类理性历数千年探索尚不能破解生死之谜,心灵研究百余年来无大进展的根本原因所在。欲图穷彻理性难穷的心灵底蕴,须用一种超物质科学的研究方法,获得一种超理性的慧眼。佛家认为:这种方法早被人类祖先所发明,这种慧眼人人自心潜具——这就是以瑜伽方法自观其心、自制其心,认识自心,开发出自心潜具的各种智慧。佛门无数弟子,已由此途径成功地实践了近三千年。深受佛家等东方古代传统思想哺育的当代中国人体科学研究者、爱好者们,不少人已认识到了这一点,不仅作理论探讨,用自然科学方法观测实验,而且自身实践气功、瑜伽、禅定,以期开发天眼、慧眼、法眼、佛眼,直窥宇宙本面,并已颇有心得。传统方法与科学方法结合,大概可以为人体科学的飞速进展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对生死之谜破解历程的反思(结语)
当结束这本已显冗长的书之际,还有必要对人类关于自身生死之谜的破解历程来一番大略的回顾与总结,以便从整个人类认识史、文明史的视角,对佛教轮回说作出公允的评价。
自先民们的自我意识明朗之日起,生死之谜,便困扰着人类的心灵。出于本性中抗拒死亡威胁的意欲,人们一代又一代继续着对它的破解,至今尚研究未已。人类破解生死之谜的方法,不出宗教、哲学、科学三途,讫今为止,大体经历了四大阶段。
第一阶段:前宗教——宗教阶段。
这一阶段的上限,可远溯至十多万年前,下限,在几大文明古国,约在公元前2—l千年,古埃及宗教、古印度婆罗门教、犹太教等形成之时,在中亚、西亚延迟至公元七世纪伊斯兰教之创立,在一些后进地区则一直拖延至近代。这一阶段,由前宗教的巫教和后来人为的一神教、多神教所提供的死而不亡、灵魂不死之说,成为全社会所共同接受的对生死真相的认识。人们破解生死之谜的方法,是基于内心需要和感情的信仰,被信仰的关于生死真相的答案,系通过人神或人灵交通的途径,由巫师或“圣人”传达出的神明的降谕。
这种降谕被人们奉为圣知圣见,非人类智能所堪窥探。其对生前死后,宇宙真相之描述,甚为简单粗略。史前的原始灵魂不死观念对生前死后的说明多模糊不清;中国先秦巫教只留下人死“魂归于天,魄归于地”或“魂归太山”的朦胧观念;婆罗门教圣典《吠陀》中只有关于死后灵魂去处的暗示,在后来出现的《梵书》和《奥义书》中才有了粗略的三道轮回之说;基督教的《圣经》和伊斯兰教的《古兰经》,宣说人生前死后亦甚简略,大略都说人类乃唯一至上神的创造物,负有其先祖在天园偷尝禁果的原罪,命运一系于至上神,信神行善者,死后其灵魂永生于天堂、天园享受幸福,不信神、行恶者的灵魂死后受地狱火刑等的永罚。神教的主旨,是教人以敬畏心、依怙心归伏于有绝对权威的神明膝下,按被称为神明颁示的法则生活,不容许以凡夫俗子的知识去妄测生死之间、天人之际的奥秘。显然,这是人类在生产水平、认识能力相当低下、不可能依自己的智慧窥破生死之谜时,在强大自然力量的威逼下发自深心的信仰。
第二阶段:哲学或哲学与宗教结合阶段。
第一阶段的上限,在几大文明古国,大约在公元前一千年左右,《奥义书》出现,佛教、耆那教等创立,中国先秦百家争鸣,欧洲希腊罗马哲学家出现于思想舞台上之时,其下限,在欧洲约至十六世纪,在中国和印度等地落后了大约三百年,延及近代。
这是人类理性从觉醒到成熟,发挥其逻辑思辨与悟性之能,力图依自己的智力从宏观上窥破宇宙奥秘的哲人时代。宗教观念虽然还是统治全社会的主导思想,但通过哲学的概念思辩解释世界,对生死等问题作出经过理性审视的定性认识,已成为不可遏制的时代思潮。即各宗教,亦被这时代思潮所推动,对其教义不断作哲学的论证,宗教家们多数兼披着哲学家的衣装。东西方的诸家哲学、宗教虽然思路各异,然其对生死之谜的解答,大略不出灵魂不死与人死断灭即中国哲学所谓神不灭与神灭二端。在社会上影响较大,被多数人所接受的,是主要由宗教所宣扬的灵魂不死论。对于灵魂及人死后断灭与否的论证,皆以身心或形神问题的辨析为理论基础。
主张灵魂不死者,大抵皆从人心、精神具主动性、超物质性,功用神妙,为身心结构中的主宰者着眼,说精神或灵魂不会因肉体躯壳之死亡而消灭,死后续存或轮回转生。其哲学立场多属二元论或精神本原论,认为灵魂、精神是一种不同于物质的形而上的实体,是先于形体而存在的本原性的东西,人生不过是这种东西与肉体的暂时结合过程。东西方哲人、宗教哲学家们对灵魂的性质及其与肉体结合的方式作了种种解析,如印度教哲学分自我为五个层次;道教说人有三魂七魄,以精气神为身心的内在结构;西哲毕达哥拉斯、柏拉图皆将灵魂区分为三个部分;基督教教父哲学家的最高权威奥古斯丁(354——430)说灵魂有自觉的记忆、理智、自由意志三大功能,遍布全身而是一非多,是非物质、无形体、不占有空间的实体“精神’(spirit);基督教经院哲学正统派代表人物托马斯·阿奎那(1226——1274),虽据亚里士多德的身心同一说论述“灵魂活动有赖于肉体的一切器官”,而又从灵魂是身体的主人公出发,说灵魂因具主动性和无可比拟的思考、抉择、决断之能。是可与肉体分离而独存的形式,人死而灵魂不死。苏格拉底、新柏拉图派的柏罗丁(约206——270)等,则从灵魂是“太一”出发,论证其为超物质的“始基”或“本原”,是永恒不灭的。中国的《淮南子》和以魏晋玄学为基础的佛教神不灭论者,也从精神为以“不化应化”的本原、本体,论证人死神不灭,与苏格拉底、柏罗丁的思路大体相通。
人死断灭论者则着眼于精神对肉体的依赖关系,从唯物论的身心一元论出发,强调精神的物质基础,认为精神既然与肉体同一,则应随肉体之死亡而消灭。如印度的顺世论,说人的生命不过是地水火风等元素的组合,人死“四大”解散,无灵魂、轮回可言。古希腊的伊壁鸠鲁(前341——前270)、古罗马的卢克莱修(前99——前55),从原子论的本原论出发,认为灵魂是由原子构成的有形体的东西,必须借助身体的器官才能表现出感觉等作用,当身体死亡、结构分散,灵魂也就没有了感觉。人死断灭论在中国影响最大,理论阐释最为充分,王充、何承天、范缜及多数宋明理学家,都从形神不能相离着眼,以元气论、气一元论为本,论证人死如薪尽火灭,物质基础既已破坏,岂有精神独存之理。范缜的“形质神用”之说,集中概括了神灭论的基本理论依据。
佛教轮回说,发明于哲学阶段的初期,近代以来无多发展,基本上属这一阶段的精神成果。它虽属宗教学说,却颇多哲学色彩,在这一阶段的东西诸家学说中,对生死之谜的解答最为明了完备,其主张与灵魂不死、人死断灭二端皆有不同,在同一阶段的诸家生死说中独树一帜,具有如下突出特点:
1.佛教轮回说不片面着眼于灵魂或物质,而是从朴素辩证法缘起论出发,把生命活动、众生存在看作身心合集、心识主枢、非断非常的流变过程。它既否认有不变不灭的灵魂,又反对人死断灭论,避免了灵魂不灭论和人死断灭论的理论破绽和弊端。佛家轮回说始终坚持缘起论的、中道的哲学立场,独辟出以朴素辩证法穷究生死秘奥的理径。
2.佛教轮回说描写论述三界、六道、十法界之事相、因果,及生前、临死、死后情状,至为详悉,提供了一幅极为壮阔的多层次宇宙全景图,为世间讫今为止的所有同类学说所无法伦比。如印度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虽然也说天堂地狱、天使魔鬼,但说法粗略,境界相当低,带有人间世界投影的色彩,与佛家之详说三界二十八天、百八地狱相比,精粗立见。即大幅度吸收佛家天堂地狱鬼神说的道教,其有关描述尚远不及佛家之周详。
3.佛家不仅详述众生情状、凡圣因果、宇宙全景,而且建立多种哲学体系,力图从理论上作出解释。如大乘法相唯识学主要从心识分析入手,建构了一种多层次、多功能的心识集合体变造主客观世界,形成生死流变的哲学解释,其对心识之分析,从现代心理学来看,犹显精密;大乘性宗以绝对一心依缘现起论解释生死唯一真心现,宇宙全息具足于当下一念,将本体论、体用论发挥得淋漓尽致;密乘无上瑜伽的身心多层次缘起说,论析身心的内在结构、微观结构更是慧眼独具。总之,与世间多数哲学宗教仅以直线性的、静态的思维方法解释生命现象不同,佛家尤大乘佛学的轮回说,提供了一种多层次的、立体的、圆融的、动态的生命结构说,高出直线性哲学一筹。就以哲学思辨破解生死之谜而言,佛学可谓已穷极人类理性思辨之能事,堪称登峰造极。
4.佛家不仅以哲学思辨、心理分析观察解释生命现象,而且用禅思内观的方法,开发超理性的超常智能,以直窥生命秘奥,其关于生死轮回的现象描述与理论解释,终以禅思内证之实践为依据。其破解生死之谜的方法,与西方哲学、宗教之仅依信仰、思辨很是不同,可与中医之以哲学直贯医疗实践相比较。印度教、道教等东方宗教破解生死之谜的路子与佛教有所相类,但其理论、实践技术皆未及佛家之丰满。禅思与辩证哲学紧密结合以开发潜在智能的方法,使佛家的生死轮回说具有了超时代、超阶段的性质和价值。
第三阶段:科学或科学率领哲学的阶段。
这一阶段主要开始于西方十六世纪以来的科技革命,延伸至现代。其时程最短,而变化甚巨。传统宗教的生死观虽然还有约半数人信仰,但信仰普遍淡化,在社会生活中退居次要地位,宗教失去了几千年来独宰人心的力量。科学代之而起,成为左右一切的新权威。人类认识的主攻方向,转为通过以归纳、分析、比较、观察、实验整理感性材料的精密科学方法,从物质方面穷研宇宙,力图征服自然,以增加物质财富,方便物质生活。科技进军节节获胜,战果辉煌,使人类一改历来对超自然力量俯首屈躬的敬畏姿态,昂首挺胸,以大自然主人的雄姿纵观宇宙,充满了以自己的理性揭破所有宇宙之谜的信心。生前死后的问题,从表面上看来已不被科学和多数人所关注,似乎已被解决或被视为无关重要的玄虚问题。但从一些人类学家的眼光看来,人类不可能摆脱对死亡的恐惧,通过科技途径力作征服自然的英雄,还是一种出于潜意识深处的对死亡的恐惧,而采取的一种抗拒死亡命运的“移情”手段。
科学从物质方面对人自身的研究,实质上也是对生死之谜的破解,其成果也足以令人欢欣鼓舞。生物学、生理学、医学等研究人机体的学科日益进展,不断分支,借助显微镜等仪器和物理学、化学、数学的成果,对人身的认识,从细胞深入到了微观的分子、电子层次。科学对人自身机制的详尽揭示,使古代哲学、宗教的有关说法显得粗浅幼稚。基因的发展,蛋白质的合成,生物工程学无性繁殖、“试管婴儿”实验,及医学除脑以外的器官移植的成功,使人成为能改变和创造生命的神祗。进化论关于人类由猿猴进化而来的论证,打破了宗教上帝造人的神话。脑科学、思维科学、行为科学、心理学等对人心理、精神的研究,详悉揭示了人感觉、意识发生的生理机制和社会条件。模拟人知觉、记忆、思维的人工智能研究,已制造成功了智力仅次于人的电脑、机器人。这一切,似乎已基本揭开了人自身的谜底,否定了人身中有不灭的“灵魂”实体因而死后续存的古老观念,给古代神灭论者“形质神用”的思想提供了有力的证据。灵魂不死、轮回转世,只有从科学尚未彻底究明的两大问题上,还可发现考虑其可能性的余地:一、精神怎样从人脑的神经元网络中产生,生命最初如何从无机物中产生,尚是个待解之谜;扫除灵魂作用的最有力的实验证据——人造生命、人造精神离成功尚远,生物工程人造生命,尚须利用活细胞、微生物为材料,机器人与活人还存在着某种本质上的区别。二、对心灵研究调查证实的大量记忆前生、魂灵显现等暗示着死后续存、轮回再生的实例,科学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
这一阶段,哲学和其它人文科学,无不唯自然科学的马首是瞻,哲学成了对科学成果的总结概括或补充。哲学对人自身的探究,大多都回避灵魂不死的宗教信条,着重从身心关系究明精神的本质,随科学的进展,出现了形形色色的身心学说,大体上可归纳为身心二元论、身心同一论(一元论)、身心平行论三说。
身心二元论的早期代表人物笛卡尔(1596——1650),将人看作身、心两种绝然不同的东西的结合,最切实的存在,是一个能思维的主体自我、灵魂(anima)、精神(esprit)、心灵(mens),这是没有广延性、物体性、不依赖他物而自存的实体;肉体,是具广延性而能思维的主体,全然是一架机器,与动物属同类。心、身相互交感,惊、喜、憎、悲、欲望、快乐等精神的活动与体验,是客体的刺激经肉体神经、生命精气的传输在精神中形成,形成后能引起相应的生理变化。身心相互作用的接触点和联络站,是脑中小小的松果腺。笛卡尔后学有反对身心交感的,有主张“灵魂是肉体的样态,思想是机械运动”的,有将心身协调的偶因归诸于上帝的。后来还有主张心理为生理活动的伴随现象的“副现象论”和身心互为副现象论。策动心理学创始人W·麦独孤(1871——1938)则为泛灵论辩护,认为精神的生命过程不可能完全用机械论术语描述解释,应假设一没有广延性和可度量性的灵魂,它可看作思想、感情、抉择的努力等功能的集合,具有策动、控制的力量,人的有意识行为、形态发生、自动化动作、遗传等,都是灵魂和物质共同作用的结果。总之,科学时代的哲学身心二元论,和古典的身心二元论一样,首先肯定了精神的超物质性、自主性,不把它简单地归结为肉体的机能或一种物质,又考虑到自然科学的成果,肯定身体对精神的作用和精神形成对肉体的作用。
身心同一论,有唯物、唯心二端。唯物主义的身心同一论,针对二元论灵魂观念的理论漏洞,根据科学成果,从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着眼,将精神活动看作身体的一种机能。如英国机械唯物论哲学家霍布士(1588——1679),认为物质和运动是唯一的终极实在,是一切心理、精神活动的终极基础,作为精神活动直接基础的心灵或灵魂,是人头脑中的一种内在实体。一切心理活动,都按机械力学规律发生,表象是感觉时体内运动的遗迹,高级的推理活动也可看作一种机械的加减。英国“百科全书派”以“人是机器”的口号著称,灵魂被视为人体机器的一个部件。这一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拉美特利医生(1709——1751)甚至骄傲地宣称:借助医生的手术刀和生理学家的解剖刀,可从人体中“把心灵解剖出来”,他利用当时流行的“振动说”解释心理活动,把心灵得到感觉的过程比喻为琴受到振动而发出声响,被声浪打击的脑弦激动起来,便发出那些被触动他们的话语。十九世纪法国庸俗唯物主义开创者卡巴尼斯(1757——1808),认为意识、半意识状态和无意识的本能,都是大脑活动的产物,从脑中产生思想,就像从肝脏分泌出胆汁、从唾液腺分泌出唾液一样。福格特(1817——1895)认为精神是人头脑中一种物质性的活动和机能,是与光、热、化学运动无本质区别的物质运动形式,其区别只在于复杂程度,思想是地球上最复杂的物质的一种最高级的运动形式。毕希纳(1824——1899)认为智力水平的高下,取决于大脑的褶皱和脑外层灰质的发达程度。“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著名生物学家海克尔(1834——1919),认为全部灵魂活动可用物理学的方法予以描述,它们都遵循物理学、化学的规律。他用历史考察的方法论述了灵魂从低等生命中发生进化的进程。在唯物主义身心一元论中,数费尔巴哈(1804——1872)之说较带辩证色彩:他把精神活动作非感性的、非物质性的活动与感性的、物质性活动的统一,主观活动与客观活动的统一,认为从“灵魂的逻辑学”看,精神或灵魂确是非物质的,独立的,而从“灵魂的物理学”看,精神或灵魂又为脑的活动。心身互为因果,互为工具。
唯心主义的心身同一论,也是看到身心二元论的弊病,从精神着眼,力图把世界统一于精神之一元。如主观唯心主义哲学鼻祖贝克莱(1685——1753),强调精神是充满活动的指挥者、施动者,为唯一实体,而肉体是无活力的受动者,为自然属性的集合,精神乃肉体生存的基质、支撑物,必然依赖精神而存。他从自然科学引入“以太”概念,说以太或不可见的火是联系万物的中间环节,是它把灵魂与粗笨的物体联系起来,而灵魂这种中性自然又把理智与以太或不可见的火联系起来。德国古典唯心主义集大成者黑格尔(1770——1831),以一绝对精神按客观逻辑辩证地展开一统宇宙万有,说主观精神的发生发展经历了灵魂、意识、自我规定着的精神(简称“精神”)三大阶段,每一阶段又各有三个发展阶段。精神一经出现,即高于其它事物,不断向前发展,具自我同一性、无限性、自由性,是一种统一的能动的活动。具体到心身关系,黑格尔吸取自然科学成果,将心身看作对立面的统一,精神有其依赖于肉体的一面,又恒为主导,能以肉体为其工具和占有物。唯意志主义者叔本华(1788——1860)、尼采(1844——1900)则以意志为精神王国的最高统治者,一统万物及人身。认为意志是一纯粹的精神本体、物自体,自由、全能、不可分割,具有无尽的追求。身体、外物之表象和意志以外的一切精神活动,都是意志所派生,身体是意志的客体化、意志的工具,直接服从于意志,间接服从于理性。除意志外,其它精神活动都依赖于人脑、身体乃至外部物质。
另外,还有中立一无论的身心平行说,如斯宾诺莎(1632——1677)强调身心并非两个根本对立的实体,思想和广延性亦非两个实体的根本属性,它们是同一个东西的两面,从思想方面看则为心灵,从广延性方面看即为身体、物质。十九世纪末构造主义心理学派的冯特(1832——1920)等,认为心理与生理同一经验世界的两个方面,平行发生作用,心身之间协调对应,但不是互为因果,而是“两种并行存在的因果系列的平行”关系。
总之,根据尚未究竟身心秘奥的科学成果对灵魂、心身问题所作的哲学推论,仍然异说纷纪,各执一端,未能避免各自的片面性和理论漏洞,不能提供一个举世共认的关于自身谜底的合理答案。德国伟大的思想家康德(1724——1804),从另一高度纵观以往的西方思想,超越关于心身问题的争讼,首先对人的认识能力进行了审察,划定了理性的极限。他认为:心灵实体、意志自由、心身有无及相互关系等问题,都是人类理性主观设计的“幻想”,是不可能依理性思辨而解决的。论证灵魂不朽,犯了形式逻辑上“四概念”的错误。灵魂实体存在与否,是超越人类理性认识的问题,只有现象,方为人可以认识的直接对象。康德对灵魂、身心问题的探讨所作的这一结论,在今天看来还有其明智之处。
第四阶段:科学、哲学、宗教结合的阶段。
这一阶段,开始于近几十年,正在发展之中。几十年来,科学向纵深突飞猛进,对人自身的研究越来越受到重视。随着整个科学走向统合的趋势,研究物质现象的学科和研究人自身的学科互相交涉渗透,开发出脑科学、神经心理学、脑生物化学、精神物理学、人工智能等新学科。自然科学与哲学的结合更为紧密,哲学家掌握科学知识、科学家探讨哲学问题,蔚成风气,出现了像脑科学家艾克尔斯和哲学家波普合作研究身心问题的典型事例。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等新方法被普遍运用于对自身的研究,使以往对心身问题的直线性认识,提高到了多层次的、整体的、曲线性的层次。宗教中出现利用科学成果阐释和革新传统教义的趋势,东方宗教的瑜伽、禅定等修行方法,被心理学、超心理学、心身医学等研究、利用。研究神秘心灵现象的超心理学再次掀起热潮,轮回转世、因果报应之说引起一些心灵研究者的重识。人的存在、死亡问题被提上议程,专从人的存在着眼的存在主义哲学等风行西方,研究死亡问题的“死亡学”诞生问世。总之,人类记起了古哲“认识自己”的口号,注意力开始转向自身内的“黑箱”,对自身之谜的破解,表现出科学、哲学、宗教三大方法结合的势头。但对自身精神、心身问题的看法,仍然是异说纷纭,二元论、一元论、平行论之争,仍在继续进行。
从身心二元论立场建立的灵魂实体,虽已被多数学者所否定,但根据最新科学成果,主张有灵魂或精神实体者,仍大有人在。如基督教新托马斯主义利用生物学家摩根的“突创论”(“层创进化论”),说世界万物处于从低级物质向最高级的上帝层层进化之中,心灵、精神是在进化的特定阶段被突创出来的,其中除了知觉、记忆等需依赖物质性的头脑发生外,还有纯粹精神性、非物质性的灵魂实体,具思维、概念等功能,不能等同于物质、等同于神经系统的运作,不能用物理学、生理学来解释。著名哲学家K·波普在他与艾克尔斯合著的《自我及其大脑》中,将世界分为物理世界(世界1)、主观精神世界(世界2)、客观精神世界(世界3)三个层次,认为主观精神世界是在进化的特殊阶段由物理世界中产生出来的,与物理世界一样,是一个实在的世界,不能看作物质现象的副现象,不能还原为物质现象。三个世界互为因果。互相作用,低层次的物理结构可作用于高层次的精神活动(“上向因果作用”),高层次的精神结构也可作用于低层次的物理世界(“下向因果作用”)。自我或精神是宇宙中真正的、唯一的、严格意义上的动因。著名脑科学家艾克尔斯通过其实验研究,认为精神或自我意识精神〔selfconscious mind)像物理世界一样,也是独立存在的实体,虽然居住于大脑中,有其依赖大脑的一面,但不具物质性,是一种有实体结构的东西。注意、选择信息、永远同一的统觉能力,及个体存在的一致性、连续性,从脑神经的活动中不能发现其终极根源,只有归诸于非物质性的自我意识精神,精神与脑的联络,好比多路扫描与探测装置的关系。精神对大脑、身体及外部世界,能起主动、积极的反作用,精神在个体中起源的问题,是个人存在的秘密,没有办法认识清楚。既然自我意识精神是非物质性的实体,那么在大脑死后它是否继续存在,便起码是无理由断然否定的了。
与二元论相对立,多数科学家、哲学家坚持唯物主义身心同一论的立场,批判二元论和其它各种旧的身心学说,利用最新科学成果,提出种种新说以解释精神现象,出现了格式塔心理学的同型论、机能主义的心身一元论、突现论的精神一元论,心理生理等同论、功能主义、异态一元论、突现的唯物论、动力模式论等心身学说。这些新说都否认有精神实体存在,将精神、心理活动归结于人脑的功能,然多用系统论方法观察精神现象,大大深化了以往的唯物身心同一论。格式塔心理学将心理、物理现象都看作“格式塔”(stalt)——一种通体相关的完整现象,具有本身完整的特性,不能分割、还原为简单的元素。M·彭特莱创立的功能主义,也认为心理机能不能还原为生理过程,非某一具体生理活动的对应物。荣获1981年诺贝尔生理学奖的脑科学家斯佩里,根据对裂脑人多年研究的结果,强调意识是大脑的整体特性,不同于和大于大脑各部分之和,是作为动力系统的大脑在高水平的层次上的突现特性,它产生后以一独立的层次存在,能对脑过程起巨大的反作用,从地位和价值上来说比大脑、物质更重要、更优越。J·斯马特等的心理生理等同论,则认为每一心理、精神活动即是某一特定类型的中枢神经系统的活动,将人看作一只有物理性质的物质客体。H·普特南主张的功能主义,认为心理属性是人脑的一种功能属性,而不能等同于物理化学属性。L·史蒂文逊创立的“非还原论的唯物主义”,将精神活动归结为中枢神经系统的活动,然心理与生理、物理并非机械等同的对应,而是随机应变的对应或等同。M·邦格强调依据系统论及多层次的宇宙观,对精神现象进行多方法、多角度、全方位的扫描,将它放到突现它的系统中去考察,才能成功地解决心身问题。他提出的系统的唯物论的“纲领性假说”认为:精神活动是极为复杂的、具可塑性的大脑神经系统整体的一种突现的特性,它突现出来后,有自身相对的独立性,有自身特定的结构与层次,其对大脑的反作用,亦有赖于大脑系统。J·先塔戈泰的动力模式论,据最新的脑科学成果,认为意识是大脑这个复杂系统的高层次的机能。
此外,主张心身平行论者也还颇有其人,如当代著名系统论哲学家E·拉洛兹创立的“双重透视论”,也强调用系统方法探索心身问题,将实在、功能和组织联系在一起,扔弃过时的物质概念。认为人类所具使用语言、工具,进行概念思维等特性,并非唯人独有,而是以潜在的形式存在于所有生物中,人只不过是这些潜在形式的能力得到特别发展而已。人这个自然系统,可作双重透视:从常识的说明模式来看,表现为精神与肉体两个方面;从科学解释的模式来看,表现为功能和“整体和谐的排阵”两个方面。两方面是同一的、同时发生的,然精神与肉体是知觉经验的集合,非实在本身。肉体“可能是具有稳定形式的力场所表现出来的非常复杂而又整体和谐的排阵”(《双重透视论》),而所谓精神实际是大脑系统信息处理的功能行为。精神事件和物理事件并非两种实在,而是同一自然系统及其功能呈现于人知觉中的两个方面。
总之,对人自身精神世界的认识在近几十年来虽然有了很大飞跃,但精神的本质和起源,仍是个待解之谜。正因为科学尚不能揭破这个谜底,用哲学方法去探究它时便不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二元论、一元论、平行论各执一端,相互都可以揭发出对方的理论疵漏。精神、心身之谜既然揭不破,则生前死后的黑幕,便无从揭开了。多数科学家、哲学家都回避这一问题,或持人死断灭之见。当然,西方流行的人死断灭之见,主要是对基督教等所说灵魂不死的否定,这从哲学上看,是有理由的,但就科学证据而言,只要精神谜底未能完全揭破,便有设想一个第一性的、不死的灵魂之理由。如艾克尔斯即据脑科学的最新成果,建立一自我意识实体以作为精神在脑中发生的终极因。至于人死后是否以另外如佛家所说五蕴相续、业果相续的方式继续其生命进程,即使从全部科学成果和新的唯物一无论观点看,也不无可以考虑的余地:既然科学、哲学家们公认精神从产生或突现出来后,便具有独立性和不同于其它物理现象的特性,具主动性,能对肉体和物质世界起反作用,那么它是否还有在肉体死亡后继续其主动的进程的特性?心灵研究调查证实的大量记忆前生、魂灵显现等事件,为这种思路提供了颇具挑战性、启示性的活证。拒绝考虑这类暗示着自身秘奥的重大事实,岂能对精神本质、生死之谜作出全面、合理的解释?然而,现代的科学家、哲学家考虑这一问题者甚为罕见,不少人尚出于科学主义和断灭论的先入之见,对超常心灵现象拒不承认,心灵学、超心理学往往被正统科学界斥为“伪科学”。超心理学、人体科学界,也不敢将有关死问题的心灵现象列为研究课题,只有不多几个有特殊兴趣的个人和民间学术团体,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力量甚为薄弱。这种情况未免令人遗憾。
然而,现代人也仍有老病死亡等痛苦,对死亡的畏惧,解脱生死等痛苦的需求,毕竟深潜于人的本性中。既然科学家、哲学家们揭不破生死黑谜,提供不出一个有效地满足人内心宗教需求的方案,则传统宗教,当然便不会没有它的市场。尤其佛家,说生前死后、诸天鬼神,如数家珍,周祥明了,理论解析,精辟透彻,指示解脱之道,有条不紊,可行可证,对生死之谜解答之明晰,可谓无与伦比。其为“上帝已死”、“自我消失”迷惘中的现代人所关注,便成为时势之必然。
据笔者管见,自然界已向人类泄漏了生死秘机,人类完全具备破解生死之谜的能力,甚至可以说,从哲学和宗教结合的途径入手,生死之谜或许早已被佛陀的慈眼所窥破;问题只在于长期以来,人们对从物质方面获取精确答案过于倚重,依总是不能究竟的科学认识进行推论,遮蔽了应有的智慧光明,才陷入灵魂不死与人死断灭二端的长期诤讼。殊不知仅依有极限的理性思辨和以理性思维整理有限的感性材料的科学方法,即使走到尽头,是否能揭破生死之谜,本身还是个谜。康德对人类理性所作的批判,在今天尚发人深省。但应看到,按近几十年来科学、哲学、宗教三大方法结合的趋势发展下去、在正确哲学观的指导下,科学的精密描述与由宗教神秘主义路子开放发出的超理性智慧的直观结合,生死之谜的揭破,为期大概不会太远。
就此而言,佛家轮回说,可能会在未来社会进一步显现其价值,也许具有永恒的参考价值。在哲学观方面,坚持缘起的辩证方法,从集成生命的色受想行识五蕴的整体活动进程着眼,作多层次的、动态的观察,重视心识的主枢作用,可以避免哲学方法上偏此偏彼的片面、直线性思维的肤浅和静态观察的失真,免堕理论误区,息灭断、常两极片面见解纠缠不清的争论。佛家多层次的、动态的心识结构说、多层次心身缘起说、真心现起说等,蕴含着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生物全息论等思想因素,而且还可发掘出超越这些思想的微妙智慧。至于禅思中开发神通、无漏智的操作技术,更是佛家独擅的拿手好戏,对人类具有永恒的吸引力。
纵观人类破解生死之谜的历程,大致是从宗教出发,经哲学思辩、科学检验之否定,科学、哲学、宗教又呈同趋一轨之势。按辩证法否定之否定的规律,沿这一路子走下去,科学、哲学当在其究极认识的高度上,趋归于经它们严格审查过的宗教,尤其是宗教的最高智慧成果佛法,引导全人类臻于无住涅槃的理想境地。这是有待于未来社会的发展去证实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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