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永恒的伤疤 |
 
没有一丝风,炊烟笔直地上升着,太阳下去了,冬天的夜幕就要降临了。我从来就是个胆小的人。爸爸说:“你到二伯家玩一会儿,我去我去把妈妈接回来。”我最终还是没有去二伯家,独自站在门槛上,倚着门框等妈妈,那年我五岁。 在那个狠抓计划生育的九十年代初,生二胎是很困难的,奶奶已经有三个孙子了,即使我是她唯一一个孙女,她还是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妈妈。天渐渐暗了,爸爸还没有回来,我有点害怕,站在小板凳上拽了灯绳。昏黄的灯光充斥着整个屋子,那时家里还住着三间瓦房,厨房和正堂之间有一堵不高的墙,实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既不隔音,也不隔油烟。一盏白炽灯孤独的悬在离饭桌约两米的地方,孤独得和我一样。看着微弱的灯光,我觉得安全一点,外面已经像瞳孔一样黑了。我恢复原来的姿势,站在门槛上,倚着门框,等着。爸爸去接妈妈,我不知道是去哪儿接,只知道很远,远得像在天边一样。妈妈每次都是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回来。 夜很静,尤其是冬天的夜,没有蝉鸣,没有蛙叫,静得让人心里发寒,整个世界就像进入另一个空间,和白天那个完全不同,我竖起耳朵,眼睛都不眨一下,希望能早一点听到来自远处的脚步声。我听到了,时轻时重的脚步声焦急的响着,那是妈妈的,我认识。没有开路灯,因为我已经忘了,只知道妈妈站到了我面前。“妈妈……”我轻唤了一声,那样的夜,那样的气氛,五岁的我就能配合了。妈妈进了屋,爸爸紧随其后,然后随手把门插上。 昏黄的灯光下,妈妈坐在椅子上,抱着我,爸爸站在对面,看着我们俩。我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搂着妈妈。这样过了好久,妈妈放下我,开始洗我和爸爸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完,晾好,又抱起我坐在椅子上。这样又过了好久,妈妈起身了,我知道妈妈要走了,我没有吵着让她留下,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种习惯。 爸爸把妈妈送走了,在瞳孔一样黑的夜里。 夜里,爸爸搂着我,我哭了,但不敢哭出声。早晨起来,眼睛涨得厉害,想到妈妈,又哭了,这一次,我不是无声的抽泣,可能是因为到了白天吧,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并不因为到了这个世界就有丝毫遗忘,我哭了声,双手握成拳,猛打自己的头,爸爸抓住我的手,说:“乖,别哭,爸爸给你梳小辫子。”那段日子,最令我感到舒服的一件事,就是蒙着被子哭,把枕头都哭湿,把被子都哭湿一大片。我一想妈妈就会哭,一哭就可以想妈妈了。 后来,妈妈生了一个女孩儿,取名鸿雁,她长的很小,额头上有一小块胎记,可能是因为妈妈怀孕期间营养比较差吧。 小叔结婚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带着我去了,那时妈妈刚做完月子,回来时,鸿雁趴在床上,死了。她原来是仰着睡的,一个翻身,趴在了床上,就永远没有再翻过来。妈妈晕了过去,爸爸吐的满地都是,在我所有的记忆里,那是妈妈唯一一次晕到,爸爸唯一一次吐的满地都是。爷爷把鸿雁连同她的衣物抱出去了,我一直想知道那天的结果,以前不敢问,现在也没处问了,因为爷爷和鸿雁去了同一个世界。既然是鸿雁,就让她飞吧。 我记得那也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