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平,生态,与大乘精神 杜继文 我一直认为,佛教是很有生命力的宗教。它的二千五百多年的全部历程说明,它的传播和发展,不是凭借武力的支持,也不是依恃国家的强制,甚至不是依靠它自身的组织力量。在世界诸大宗教中,再没有像佛教这样组织松散的了。遑论再去动用这种力量。大约也正是这一原因,佛教显得很脆弱:佛如来在世,就未能保护他的种族免遭灭绝之灾,中国佛教未能阻止“三武一宗”的毁坏,而在更多的地区和民族中,曾经十分发达的佛教,最后连历史遗迹都难以幸存了。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制止佛教的发展脚步,至今依然蓬蓬勃勃,东方一些地方在复兴,西方一些地方在新兴,它的影响,特别是它的思想影响,远远超出它的信众范围,以致无法用简单的数字估量。这个原因,我以为就在于它具有很强的生命力。 我所说的这一生命力,并不神秘。简略说来,就是对人的真诚不懈的关怀,而且善于随着时间,地点的特异性,选择那些威胁和危害人类最大的问题以及最需要关怀的人群,确定自己的关怀重点。只要是出于对人随时随地的关怀,就千定会有生命力;这样的生命力,就是菩萨行。 从一神教看,佛教是无神论的。因为。佛教的基本教义,是把人看成是第一位的,而不是神。人的活动创造世界,也创造人本身。世界的状况,人生的状况,归根结底是人自身活动的结果。因此,人的一切活动,包括种种异化和解放运动,只能是为了人。小乘佛教反映了世界人生是“苦”的一面,但它把人从“苦”中的解脱,放到了不可知的来世或彼岸的涅槃;这种对人的关怀,用时行的话说,属于“终极关怀”,它让人绝望了现在,也失掉了现在。大乘佛教兴起的重要原因,就在不满于这种关怀的悲观主义性质,提倡普遍关怀,并将关怀的着重点转移到现实的人生上,用积极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取而代之。这方面的思想,异常丰富,仅在现代的中国,就有“人生佛教”和“人间佛教”等崭新的主张出现。这类思想与时代同步,总-的目标,就是同其他一切关心人类命运的人们一起,建造一个人类普遍幸福和美好的世界。为了这样的理想而精进不息,佛教就会青春永葆,充分显示和发挥自己的生命力。 20世纪是个伟大的世纪,人类文明从来没有达到这样高的程度。劳动者的勤劳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社会财富,提供了前人难以想象的可供享受的种种物质和精神条件。但是,人们也永远不应该忘记,正是在这个世纪,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而且至今局部战争不断;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遭到空前的破坏,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人类的创造活动,高速度发展的科学技术,亿万人的辛勤劳动,被妄用和滥用了,以至被用到了杀戮人类自身和毁灭人类生存的自然条件上。这是文明反动,是野蛮的遗迹。 人类正在走进新世纪的门槛,如何反省和吸取上个世纪的经验和教训,保证人类生活更加美好和幸福,是建设21世纪新文明的重要前提。前瞻21世纪的学者很多,百花齐放,意见纷呈,都值得重视,但我认为,最关键的环节,是制止和防止战争,以及保护环境,平衡生态。因为战争和环境,是威胁全球的问题,威胁人类整体的问题,如果这两大问题不得解决,所谓文明建设就会成为空话。 我听说过两种意见。一种认为,现在世界性罪恶,根源在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它刺激了人的物欲,使社会道德败坏;它扩大了战争规模,增强了屠杀能力;它从天到地以至于人身,无所不至地破坏着自然生态,因此,这种意见反对科学,非难理性,召唤人们回归自然,回归原始。但我认为,这样的意见是颠倒了因果关系。人类的全部文明,是建立在能够使用工具和制造工具上面的,科学技术始终是推动文明前进的火车头。在本世纪,科学技术会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发展,劳动生产率会更迅猛的提高,这是必然的,不可遏制的。反科学,反理性,只会被时代抛弃,甚或从社会游离出去,遭遇各种匪夷所思的新苦难。然而从另一方面看,这种意见以非常尖锐的形式提醒人们,如果不能有效地控制科技成就和劳动成果的滥用和妄用,那就等于人类的自我灭绝,还不如回归原始,回归自然。因此,新世纪的头等大事,是发展科技,而预防和制止科技的滥用与妄用。这首先是要求于政治家的,同时也是我们全人类的职责。 另一种意见认为,世界冲突不可免,所以战争不可免,环境破坏不可免。据说,这种不可免的深层原因,在于世界文化的多样性。现象似乎也确实有些像:地球被划分为这一块,那一块,这种文化,那种文化,而且有的在对立,有的在常年战争;不但在同一个国度里,时时以文化信仰的名义动用暴力,而且在国与国之间,有的也以本国文化价值的优越性,作为干涉、压迫以至侵略他国的口实。因此,这种说词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上个世纪用于发动战争的一种舆论来,这种舆论称,人种有优劣,文化有高下,优等人种奴役劣等人种,“先进”文化征服“落后”文化,是生物学上的自然法则,因此掠夺有理,焚杀有理,侵略有理。现在的文化冲突论者又扩大了范围:凡有文化差别,就必然会有政治和军事冲突。这难怪要使人毛骨悚然。当然,持这种论调的人,不一定都与法西斯主义有什么联系,有些还可能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但这确实反映了一种危险的信号,就是确实有人在利用世界文化的多样性,有意抹煞它们之间的交流,互补和和谐的主流方面,把它们的差别,夸大到不能“共生”共存的地步,制造混乱,以便火中取栗;同时也当作推销自己国家的价值观念和政治理念的理由。人类的全部文明历史说明,有了文化的差别性,才有文化的多样性,这也正是人类生活得以丰富多彩的前提。文化也是发展的,任何一个民族或国家,只要它还想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还要发展,就必须和必然要接受其他国家和民族的文化影响,用外来的文化营养自己,丰富自己,并使那些优秀的成分组织到自己的有机体中。文化封闭和文化自大,是自我衰弱的前兆。因此,文化的差异及其多样性,是各国人民互相交流,互相学习,共同走上繁荣幸福的条件,而不应该成为互相仇视和施行暴力的理由。但这里仍然须要强调,交流应该是自愿和互利的,对于拒绝什么,接受什么,决定权全在该民族或国家自身。这种权利,是同样神圣的,不容干预。对他人文化和信仰的尊重,也是对人类创造的尊重,是维护人类尊严的构成部分。 宗教是影响世界人口最多的一种文化形态,在21世纪面临众多的挑战,而战争和生态问题,事涉全球,关系每个人,应该给以特别严重的关切。就佛教而言,充分发掘和发扬自己固有的大乘精神,有可能做出其他社会利益集团难以比拟的贡献来。 那么,什么是大乘精神?细讲起来,内容异常丰富,不可能用几篇论文说的完满。但涵盖它的全部精神的核心,我以为可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呵护众生,利益有情。佛陀师范的菩萨行,就是纯粹,完全和彻底的利他主义,无微不至地关怀生类,让每一个生命的生活都有保障,而且生活得更好。佛教“十善”,以“不杀”为首;佛教“五戒”,列“戒杀”第一;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都是佛教常识。如果说,大乘佛教要求对于每个生命个体,都取慈悲有加的态度,那么将这种精神扩大到维护世界和平,防止全人类免受战争和暴力的涂炭,应该是大乘精神的当然之义。 佛教在维护生态平衡,净化环境方面,有着特别优秀而悠久的历史,是其所有传统中最为社会普遍赞誉的传统,曾经启发过古代诗人文士的灵感,也不愧为当今环境保护的楷范。这可能与大乘中某些万物有灵论倾向和某些教理有关。我最近常想天台智者关于“一念三千’’的含义,认为这“三千”不同于“三千大干’’的重要区别,是后者仅限于一种世界图式,而智者的“三千’’在突出世界的平衡:首先是人际间的平衡,也有人与环境的平衡。现代佛教,吸取现代科学成果,有条件把佛教的平衡理论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同时将维护生态平衡的传统,推向全社会,全世界。 大乘佛教的社会学特点,是把人世和出世统一起来。它必须是人世的,而人世的目的,又全在它能够超越世俗私利,超越政治对立,主持公道,平等地联系社会各种不同集团,协调人际之间,民族国家之间的关系,促进交流,理解和友好。而就宗教本身言,当前没有什么比坚持宗教信仰自由,坚持宗教宽容原则再重要的事了。 创价学会在池田大作先生的领导下,在发掘和发扬大乘精神上,做出了令世人注目的成就。池田先生本人,身体力行,几乎走遍全球,提倡和平友好,呼唤保护环境,同东西方各种文化代表对话,主张沟通和交流,消除和反对歧视和仇视,因而受到普遍的尊重。中日是有着特殊历史关系的邻国,池田先生和创价学会是提倡中日世代友好,共生互利,为防止再度陷入历史惨剧而竭诚努力的日本友好力量之一,尤其为我国佛教界和佛教研究者所熟悉,所以更受到特别的尊重。 预视会议圆满成功。谢谢大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