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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岳幽谷藏古寺——“探访风穴寺” 姚 伟 -------------------------------------------------------------------------------- 嵩山群峰之中,有一处幽僻的山谷,山谷内藏着一座千年古刹,这个中原地区唯一集唐、宋、元、明、清各时代建筑为一处的所在,名唤风穴寺。 历史上,风穴寺名闻遐迩,与白马寺、少林寺、相国寺并称中原四大名刹。明朝有人写诗说:“若论风穴寺,应在少林前。”少林寺在嵩山少室山之阴,风穴寺在少室山之阳,同为千年古寺,但如今一个名扬天下,一个沉寂无闻。这是为什么?记者来到群山环抱、涧水潺潺的风穴寺,试图寻找答案。 幽谷流水绕古刹 出汝州向东北而行,不久就望见逶迤的群峰横亘大地。这是中岳嵩山所属的少室山南麓,汝州就隔着少室山,和登封,和少林寺遥遥相对。 我们的车朝着一座苍柏叠翠的山峰疾驰。同行的汝州市文物局工作人员陈银霞告诉记者,那是风穴山,也叫龙山,它对面的山叫黄虎山。两山之间有条小路,通向一个幽静的葫芦形小山谷,山谷的最深处叫白云湾。我们要去的风穴寺,就在这白云湾中。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山谷的谷口,东、西二山夹道,果然仿佛镇守幽谷的龙虎。 幽谷蜿蜒,我们循路而行,走了一公里多,来到一个林木掩映的寺院,山门上写着“风穴白云禅寺”。四面望去,整座寺院处于群山环抱之中。风穴寺文物管理所原副所长、60多岁的常法定老人为我们一一指点:寺北最高的山峰是紫霄峰,海拔789米,峰顶建有古城堡、玉皇庙。紫霄峰两侧,紫云峰、纱帽峰、香炉峰、石榴嘴峰等9座山峰逶迤相连,都朝向寺院所在的山谷,所以当地人说这里是九龙口之地。寺院周围层峦环拱,状如莲台,所以有人称这里是“九龙朝风穴,莲台建古刹”,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从别致的明代升仙桥上越过山涧,我们进了山门。寺中没多少人,涧水悦耳地哗哗流淌,衬出周遭的宁静。 风穴寺没有一般寺院的宏大气势,建筑物大多规模不大。大概谷中地势狭窄,古人找不到大块的平地建寺,佛堂僧舍只好将就着依地势而建。如此一来,没有了依中轴线对称而建的宏大规整,但整个寺院的建筑高低错落,跨山涧两岸,有了一份独特的灵秀和优美,弥散着江南园林的韵致。 全寺从前到后分成两进院落。头进院包括山门、天王殿和前殿,二进院为中佛殿、东西配殿及后面的毗卢殿。东侧是地藏殿和观音阁,西侧是钟楼和藏经阁、七祖塔。走过明代的接圣桥,我们来到山涧东边的观音阁,阁前有水池清澈见底,很是悦目。阁后峭壁之上生长着大片的竹林,下有泉眼汩汩流淌。看到泉水,60多岁的常法定老人童心顿现,兴奋地告诉我们:“这是龙泉,涝不增旱不减,冬不结冰夏不腐。这水可是好水!上面这座山满山都是麦饭石,又长满了何首乌,专家说,这是天然优质矿泉水,含有多种微量元素。”我双手捧着喝了几口,果然甘甜爽口。 继续前行,只见石壁屹立如削,绝壁悬崖上一股泉水倾泻而下,宛如珍珠串帘,这就是白云湾的珍珠帘瀑布。明人张维新有诗云:“绝壁悬崖挂碧流,明珠错落几千秋。却疑玉女虚无里,日日垂帘不上钩。”这诗的确道出了珍珠帘瀑布的妙处。 站在瀑布下回头望,但见飞瀑、“龙泉”汇成潺潺清溪,流入山涧,绕寺而出,为这座深山古寺增色不少。据常法定介绍,让少林寺名声大振的武打片《少林寺》,很多场面如“少女牧羊”、“和尚担水”等,都是在风穴寺这潺潺清溪附近拍摄的。“为了少林寺,我们当了回无名英雄”。 正因为是块风水宝地,风穴寺历代不乏高僧,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佛教圣地。由于僻处山谷,这里的历代古建都有遗存,在河南省数一数二。 中原古建博物馆 在进谷口不远、通往风穴寺的路边立着块石碑,横书着“古香积寺”字样。记者很奇怪怎么还有个香积寺,陈银霞说,这座寺是风穴寺的前身,传说创建于北魏,建寺时这里满山野花芳香浓郁,沁人心脾,加上佛教故事中说天上有“香积佛”居住于寺内,因此起名“香积寺”。后因社会动荡,该寺破败。唐开元年间,国家繁荣稳定,人们决定重建寺院。相传当时初步选定的寺址还在这谷口附近,但当物料备齐即将破土动工之际,夜间刮起一阵大风,将所有物料吹过山峰。到白云湾上空,风停料聚,堆放得整整齐齐。人们感觉这是佛在指引,便改了寺址。因佛以风点穴,所以改寺名为风穴寺。 而据清朝康熙年间的《风穴志略》记载,龙山阳侧有大小风穴洞。大风穴非常幽深,传说可达钧、密二地(今禹州市、新密市)。每当天变,穴内发出呜呜的吼声,时而风出,猛不可挡。小风穴形似瓦瓮,口窄内广,洞口仅容一人,不雨而湿,常往外冒雾气。 如今小风穴洞已经找不到了,大风穴洞还有一间屋大,小孩能爬进去20多米,再往里就坍塌了。据说山上放牧拾柴的人淋了雨后进洞点火烤衣服时,在龙山之巅就会有缕缕青烟冉冉上升。由于有大小风穴洞,所以龙山被称为风穴山。建在风穴山上的古寺得名风穴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风穴寺现存最早的石碑,是公元950年所刻。 按照这块石碑的记载,这座古寺有1400多年历史,先后有香积寺、千峰寺、白云寺、风穴寺等寺名,曾经数毁数建。 风穴寺里现存最古老的建筑,是唐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所建的、由唐玄宗赐名的“七祖塔”,内有盛唐高僧贞禅师的舍利子,贞禅师是佛教天台宗第七代祖师。“七祖塔”是座九层方形砖塔,高24米左右,外廓略呈抛物线形,上下细中间粗。塔顶有刹,形似覆钵,上有法轮、宝盖,犹如火焰升起,别具一格。据说“七祖塔”是目前全国保存最完整的7座唐塔之一。 寺院西南角的宋代钟楼,又名悬钟阁,气势雄伟,典雅古朴。钟楼内悬挂一口宋徽宗宣和七年铸造的大铁钟。传说这口大铁钟重9999斤,钟身浑厚,声音洪亮,是河南省现存最完整、最大的铁钟,号称“中原第一钟”。据说当年为挂这口大钟,先堆土成丘,把铁钟拉上去吊好,然后再把土挖走。关于这口钟有个流传很广的传说:钟挂好后,天上落下一片白绢,上写一句话:“钟声随步声,步声引钟声,欲要钟声远,方丈须远行。”老方丈见此便要远行,临行时对守钟的小和尚说:“等我走后三天你再撞钟。”谁知方丈出去不久,性急的小和尚便“当”地撞了一下。这时老方丈刚走到1.5公里外的谷口。至今此钟声只能传1.5公里远。其实大概是因为群山屏障,风穴寺钟声只能在幽谷鸣响。 风穴寺的中佛殿是另一建筑瑰宝,这座金代建筑以科学的木制结构和精美的金代彩画蜚声海内外,是河南省保存最完整的金代殿堂式建筑。风穴寺其余主要建筑,基本上也都是明清古建,制作极为精美。 风穴寺塔林现有元、明、清各代的高僧墓塔83座, 是仅次于嵩山少林寺的河南第二大塔林。这里的塔很有特点,有的塔高几十米,有的塔高只有一米左右;有的塔形如宝瓶,有的塔却是一件石刻艺术品。 省古建研究所专家认为,风穴寺是中原地区唯一集唐、宋、元、明、清各时代建筑为一体的历史建筑博物馆,其文物价值极大。但是,这座建筑宝库,正面临多种威胁。 深山古寺多磨难 这两年,汝州市文化局副局长陈新瑞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风穴寺的修缮上,因为“2000年那场洪水,把风穴寺冲得一塌糊涂”。 2000年7月15日,汝州市突降暴雨。汝州市文化局院内水到胸口深,主管风穴寺的陈新瑞趟着水,把手机举过头顶,心里倒很稳当,因为风穴寺一直没打来电话,应该是没事。谁知道是洪水造成了通讯中断,风穴寺文管所的工作人员最后跑下山报了灾情。得知灾情后,陈新瑞第一个念头就是到汝州市电视台去找人录下灾情。摄像机镜头中的陈新瑞只穿一个大裤头,滚得一身泥,而呈现在他眼前的风穴寺危情处处:路冲断了;合抱粗的树在水里漂着乱晃;两座明代的桥被冲得只剩下一块石头;观音阁西北角的地基被冲得悬空一米多…… 第二天,省文物局领导带人到风穴寺察看了灾情。后来陈新瑞与省文物局领导一起,带着报告和录像带到了北京。国家文物局有关领导看录像时发现了问题,盯着陈新瑞问:“那个一身泥的,是你?!”陈新瑞憨厚地一笑:“是我是我。”领导很感动:“基层同志不容易!风穴寺是个好地方,你们保护古建精神可嘉。”陈新瑞说,他报的修缮费用是600万元,省文物局审查后调整为800万元,而国家局审批后调整为1200万元,这些钱已经到位近一半,以后国家将陆续拨付。 陈新瑞说,这笔钱数目不小,但要根本解决风穴寺的潜在危险还是不够。风穴寺一带地质结构不稳定,易滑塌;周围山区植被不理想,滥垦严重,短时间下雨极易山洪暴发。要彻底治理,估计要很大的数目。 后来我翻阅史料,无意中看到200多年前一篇写风穴寺柏树的文章,这篇名为《风穴寺异柏记》的文章,是清朝乾隆年间风穴寺僧人释海月所写。这和尚描写细腻,文笔生动,文学功底显然不弱。令我吃惊的是,在他的笔下,风穴寺周围是一个植被茂密的地方,环山皆是千年古柏。 释海月写道,风穴寺周围的古柏灵根迥异,无种自生,远看“峰峦岩壑间,浮青盘碧,摩日凌云”,近观“根负石无坚不入……巧成奇密,叶交阴翳”。这些柏树姿态灵异,有的凌空如同飞翔的大鹏,有的伏地仿佛蹲着的巨兽。密密麻麻的柏树绵亘数公里,郁郁葱葱看不到边。而风穴白云禅寺“位其中焉”,有“西方净土之观”。作者写《风穴寺异柏记》,是希望僧人勤于巡视保护,“长保其丛茂”。 这些树如今哪里去了?当我向汝州的朋友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引来的是他们沉重的“一声叹息”。汝州市委宣传部一位领导的话十足的黑色幽默:“跟山那边的少林寺相比,风穴寺是拄着拐棍下煤窑———一步一捣煤(倒霉)。” 1944年3月,戴笠从重庆携带大批茅台和海味来到风穴寺,在方丈室外举办了一次盛大宴会,祝贺中美特种技术训练班第三班第一期学员结业。联系到1942、1943年河南连续受灾,饿死300万人,你就不能不“佩服”戴笠的神通广大了。 风穴寺周围原本漫山遍野长满了古柏,最大的有三人合抱粗。当时有一种说法:年轻人脚不沾地,攀着柏树枝就能从1.5公里外的山口到达寺内。但这些古柏后来尽数被“杀”,成为古寺最大的憾事,也是古寺沉寂的最大原因。当地人说,1943年,寺里的和尚脱下袈裟,穿上军装,参加了中美特种技术培训或后勤服务,这直接导致后来满山古柏的灭顶之灾。 训练班选址风穴寺 风穴寺文管所办公室门前,有一棵合抱粗的柏树,树皮从下到上螺旋般扭着纹路。文管所原所长常法定说,这是风穴寺特有的柏树,木质好,做房梁几十年后,锯成板还香气四溢。60年前,风穴寺里里外外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古柏,但那些古柏都被“砍杀”了,只有这棵当年的小树,因弯曲不成材,才侥幸活了下来,没想到现在也长这么大了。 抚摩着柏树粗糙的树干,常法定说,当年风穴寺因为柏树古木成林,山水清幽,犹如仙境,被中美合作所第三特种技术训练班(以下简称训练班)选为班址,没想到这些古柏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训练班的班主任由戴笠兼任,副班主任是军统少将文强。珍珠港事件后,中美两国决定在重庆成立中美合作所,由国民党军事调查统计局代局长戴笠任主任,美国海军准将梅乐斯任副主任。从1943年春开始,中美合作所在重庆、南岳、河南临汝等地相继开设特种技术培训班。 河南缉私处处长刘艺舟和文强负责选址,他们选中了深藏于嵩山幽谷、风景优美的风穴寺,或许他们也想象不到,这个选择后来给风穴寺带来那么大的灾难。文强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1943年夏秋之交,他到风穴寺,向僧人提出战时临时征用寺庙。寺里的老和尚向文强诉苦说,当地久旱成灾,蝗虫遮天,民不聊生,饿死很多人,寺里20多个和尚也即将断炊,希望能得到救济。文强说,单纯的救济是地方政府的责任,这么大的灾,恐怕地方救济力量有限,不能解决问题。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到即将成立的训练班做勤杂工。如果和尚们愿意,可以暂时脱了袈裟,穿上军装服务,以后训练班停办,再出家做和尚。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和尚们大喜过望,马上同意。 今年2月25日下午,风穴寺木结构的金代中佛殿一片幽静。佛像前,三缕香烟冉冉飘动,在房梁精美的金代彩画处消散于无形。常法定告诉记者,1943年,风穴寺枪声、爆炸声不断,这些历代所建的佛堂僧舍成为美国教官和军统学员的教室或宿舍,其中摆满了卡宾枪、机关枪和炸弹。 当时来风穴寺的美国教官有30多人,这批美国人都是从北非战场抽调来的。 按照文强的说法,训练班是为了培养敌后作战的现代化武装游击部队,美国人主要教授卡宾枪等轻型武器的使用,其中有种软性炸弹,威力比TNT硬性炸弹大六七倍,可以做成油条、烧饼,可以粘贴在被炸物上,用导电引爆。每期近2000名学员,开运动会似的在这深山古寺进行实弹演习,此起彼伏的枪声、爆炸声打破了千年古刹的清静。 1944年3月,正当日军准备进攻郑州、洛阳,发动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中原战役前夕,戴笠自重庆来风穴寺视察。当时他除任军统代局长外,还兼任财政部缉私总署署长和货运局局长,地位极其显赫。在风穴寺,戴笠亲自主持了训练班第一期学员结业和第二期开学典礼。典礼过后,戴笠在风穴寺方丈室外的后大殿热热闹闹地搞了个盛大宴会,小小的风穴寺到处摆满餐桌,茅台酒香四溢。大灾未过,正当青黄不接的三月,一般河南人树皮都没的吃,哪儿来的茅台?原来喜欢排场的戴笠,事先自重庆千里迢迢运来大批茅台和海味。考虑到当时的战争状态,让人更不能不对戴笠先生的能量刮目相看。 戴笠走后不久,有关方面考虑到训练班的美国人会成为日军进攻的目标,训练班向南阳撤退,后来到了陕西。撤退前,美国教官带学员炸毁了日本人修筑的汴(开封)新(新乡)铁路,算是没白练一场。 训练班在风穴寺不过半年时间,但他们走后不到三年,风穴寺就遭遇了大劫难。 古柏林惨遭灭顶灾 风穴寺周围的山上,现在仍有不少树,特别是龙山(风穴山)上柏树成林,绿意盎然。常法定说,那些柏树不过三五十年树龄,是被“杀”的古柏留下的树籽长成的。其他杂木,是国营林场种植的。 按照文献记载,风穴寺古柏是唐朝栽种的。唐玄宗开元年间,著名的佛教大师贞禅师入主风穴寺后,派人把数斗柏树籽撒在了周围的山野上。这里的土质似乎特别适合种柏树,后来风穴寺周围长成了古柏奇景。但长成用了千年,毁掉却只用了两年。 常法定从小在风穴寺附近长大,亲眼看着古柏被毁,向记者诉说这件往事的时候,他一次次地使用“杀树”这个字眼,似乎在他的眼里,那些古柏不只是植物。说着往事,他情不自禁地一次次感叹:“真可惜!真可惜!”听着他的感叹,我的心揪得难受,仿佛看见一件珍宝刚刚在眼前打碎。 常法定说,他小的时候,风穴寺后面、东面、西面漫山遍野都是古柏林,从谷口到寺里一公里多路,更是高大茂密的柏树林,进了谷口,走在浓浓的树阴下,只听得水声、鸟声、风声,“真是壮观”!当时人说,年轻人进寺院脚不用沾地,从谷口攀着柏树枝就到寺里了。那时小孩子们是不敢到柏树林玩儿的,“林太深,风太大”。最粗的柏树要三个人才能合抱,一般石头缝长出来的也有合抱粗细,看着没皮了,可还活得好好的。 在解放战争时期,中美合作所变得臭名昭著。1947年解放军到达汝州一带时,脱了国民党军服的和尚们自感有特务嫌疑,纷纷逃跑。风穴寺僧散寺空,寺庙和柏树一时都没了主。解放军战略转移后,汝州城有一两年的时间被土匪占据,整个县处于严重的无政府状态。风穴寺的千年浩劫就是在那时降临的。 以前有和尚们管理巡视,附近几个村庄的农民也帮着看护,没人敢偷柏树。和尚一散,就有刁民进谷“杀树”。风穴寺古柏木质好,盖房、做棺木都是上等的料,价钱比一般树贵几倍。看有人偷树发了财,更多的人来谷中“杀树”。水声、鸟声没有了,漫山遍野都是斧头和锯的声音。 “全县的人都来了,杀了两年多,大车小车天天往谷外拉,这树就没有了。剩下的几棵大树,像谷口的‘三炷香’、‘一棚伞’,特别大,三四人合抱粗,看上去凛凛有威,没人敢杀,后来县大队的来杀了。”常法定说,“当时我七八岁,看杀‘三炷香’时还挨了两巴掌!” “一棚伞”树冠异常庞大,远看像一把巨伞,周围半亩多地尽被其覆盖。“一棚伞”树下曾是当地百姓聚会、聊天的场所。“三炷香”在“一棚伞”北边,这树根部的土被水冲走了,裸露的树根空空地翘着,六七人才能围拢,有的根就有合抱粗细。一米多高的树干处,均匀地竖着三根树枝,都有合抱粗,整整齐齐排列着,如三炷礼佛的香,非常奇特。 “三炷香”太大了,人们伐这棵树,只好从树枝下手。当时七八岁的常法定不知深浅,站得近了些,有人就照头上打了他两巴掌,“人家也是好心,怕树枝倒了砸着我”。树被砍光后,又有很多人上山刨树根,那时人穷,刨了树根当柴烧。然后就有人去放牧、耕种。 1952年,政府开始进行管理,有的地方柏树籽生根发芽又长了起来,但与以前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语了,风穴寺如被人剪光羽毛的凤凰,大伤元气。 漫山的千年古柏,曾是风穴寺的骄傲,也是这座幽谷古寺名扬天下的重要原因。明代诗人王洙对风穴寺评价极高,在诗中说“若论风穴寺,应在少林前”,那是因为他爱极了风穴寺的古柏,在他看来,“叠嶂云千树,平桥月半川”的美景,实在足以与少林武术之优势抗衡。 深藏幽谷的风穴寺,如今仍然可说有山有水,风景不错。观音阁前的大慈泉、阁后的龙泉一年四季泉水旺盛,水洁味甘。风穴寺最后面,是幽谷的谷底,一条瀑布从峭壁上飞流而下,这里唤做白云湾,瀑布叫珍珠帘。但知情人说,这里的生态环境与当年古柏参天时差得太远了。以前山上到处是泉,深林中鸟语花香,物种丰富,山涧的水比现在多几倍,哗哗地流出山谷奔向汝河。白云湾的瀑布荡起水雾,远观状若升出朵朵白云,所以古寺又叫白云禅寺。我听到不止一个汝州人叹息:如果今天风穴寺还有那样的柏树,会是什么样的福地洞天! 风穴寺如今平时水少,雨季却很容易暴雨成灾,1996年和2000年,这里就两度发生严重的洪灾。河南省古代建筑保护研究所调查后评价说,如今的风穴寺周围滥垦严重,水源枯竭,洪灾威胁大,植被被破坏后,还加剧了地质灾害。 汝州市文化局请省古建研究所做了一份《风穴寺重点保护区总体规划设计》,目的是保护风穴寺古建筑及原生存环境,尽量恢复风穴寺原有的秀丽风景和独特韵味,并整修、恢复曾经闻名的附属景点。据说这项规划的实施需要4亿多元。而要想恢复柏林奇景,还不单纯是钱的问题,还需要至少数百年的时间。 走出风穴寺的山门,看着空空的荒山,回头望望幽谷中的古寺,记者很想追问,漫山遍野的千年古柏被“杀”,有没有人该负责任?戴笠没有“杀”这些树,虽然论起前因后果,这事和他不无关系。但依记者看来,这盆脏水完全泼到他身上,戴笠在地下恐怕也不会服气。那该找谁算账?是战乱?是贫穷?是无政府状态?还是那些见利忘义、目光短浅的砍树人? 亲手砍树的那些人,如今没有作古也已是风烛残年,追究他们的责任不现实。对难以复生的风穴寺古柏来说,这种追问也已经不重要了。但作为一个整体,中国人不应该忘记那些古柏,我们需要一种追问和自责,唯有如此,才有可能避免类似灾难的发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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