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林》序

　　作者：罗哲文

　　“嵩高维岳，峻极于天”，被称作“天地之中，五岳之主”的中岳嵩山。这个华夏文明的摇篮、中州大地的巍巍峻标，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很生疏的印象了。记得在60多年前(1940年)，我刚进中国营造学社开始学习古建筑的时候，就被《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中刘敦桢老师所写的《河南省北部古建筑调查记》一文所吸引。文中叙述的新乡、修武、博爱、沁阳、济源、洛阳、孟津、偃师、登封诸县的古建筑文物，堪称河南省乃至全国文物古迹精华荟萃之地。其中尤以嵩山为依托的登封境内的古建筑最为丰富。自汉代嵩山三阙以降的北魏、隋、唐、五代、宋、金、元、明、清历代古建筑之砖石木构品类俱全。敦桢先师在谈到此次调查成果时，喜形于色，乐在心中。其现场勘察和文章发表时正值抗日战争爆发之前夕，仅隔几年，他记忆犹新，侃侃而谈。我听得非常起兴，至今念念不忘。新中国成立后，我来到文化部文物局，因为工作的关系，不知有多少次到登封，使我与那里许许多多的古建筑文物精华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和不解之缘。其中尤以与登封的古塔缘分最深。几十年来我一直从事古塔的考察研究工作，从未停止，成了一个“凡塔必拜”的信徒，原因是我认为古塔这一类型建筑，不仅在工程技术与建筑艺术上是佼佼者，而且是我国汲取外来文化，在中国传统建筑基础上创造出有中国特色建筑的范例，意义十分重大。登封的塔，堪称全国之最者，为数不少，少林寺塔林即全国之最的—项。我曾经也写文、摄影介绍过少林寺塔林，但知之甚少，皮毛而已。我还曾经许过愿，要找机会把这一全国之最的塔林的情况弄清楚，可惜未能如愿；也曾呼吁过有关部门、有志之士把塔林彻底调查一下，但由于种种原因，多年未能实现。

　　事有凑巧，拿佛家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缘”字。因缘相成，也就是辩证法的必然与偶然相结合。少林寺塔林是全国之最的塔林，在古建筑文物和佛教历史文化上有着重大的价值，必然会有人来把它调查研究清楚，但是也要有机遇。几百年来，几十年来为什么没有完成呢，原因种种，就是尚未有有缘之事、有缘之人。现在机会来了，有缘之事到了，有缘之人来了。当今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党和国家对文物保护和宗教政策的重视与贯彻，少林寺释永信方丈非常重视少林文化的传承和建设，要求少林书局出版研究、宣传、介绍少林寺佛教文化的《少林文化丛书》，其中就有少林寺塔林的专著。说也奇异，正好碰见了从事文物保护管理领导工作、当了河南省文物局局长十余年的古建筑专家杨焕成同志，他在任的时候就从未放弃过对所学专业古建筑的钻研，退下来之后，正好有更多的时间来“重操旧业”，这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缘分。在他接受编写这本《塔林》之前，便广泛收集历史文献资料，旁征博引，并深入现场，实地勘查、摄影、测绘，获取了第一手的资料，实物考察结合历史文献，科学分析，排列对比，求实考证，终于把少林寺塔林的历史与现状初步弄清了。我看完了初稿后，觉得此书确有其值得称道之处。

　　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此书以大量实地勘查的第一手资料，详细记录了塔林的基本情况。从空间布局、建筑时代、建筑材料、塔的平面、塔体形制、塔身高度、塔檐层数、塔刹状况、塔额塔铭、砌筑手法、基台基座、塔心室与实心塔以及寺僧葬制等十多个方面进行了分析研究，使塔林内228座古代僧人墓塔和塔林附近15座属少林寺的佛塔、墓塔长期未能弄清的问题，首次得到了解决。

　　在这次实地勘查中，还澄清了近几十年来对少林寺塔林中古塔数量增减讹传混淆视听的误会。如有的书刊资料和口头讹传说，近几十年来塔林中毁掉了许多座塔；又有一些书刊资料甚至新刻立的少林寺重修碑说，少林寺塔林中新挖出了8座古塔等等。此书的作者杨焕成同志，将本次现场勘察结果与他40余年前的现场勘查情况进行对照，证实了少林寺塔林现存古塔不但与当时数量相同，而塔名、塔形等基本情况也无两样，既未减少—座，也未增加一座，也不存在新挖出8座古塔的问题。此事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但澄清了事实，也非常重要，否则就要成“千古之谜”了。

　　二、此书的另一个重要价值在于它是当代的文物现状实录。以往凡修史修志者，除引述前人史料之外，皆重在当代。因为当代记录既非前人所能为，也非后人所可做。在此书中，用了大量文字描写和大量的具体测绘尺寸。有些人看起来，可能难免乏味，但对于科学记录资料来说，却十分重要。万一塔林或其中某一塔受到不可抗拒的自然或人为的损害，这将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修葺或复原依据，同时也可作为科学研究的重要资料。就是一般宣传介绍也可以从中选取所需的资料和数据。也将是文物保护单位所要求的“四有”工作中科学记录档案的内容，传之后世。

　　三、少林寺塔林，集中了1000多年来各个不同时期、各种不同艺术造型、雕刻艺术的塔例，堪称半部古塔史的实物历史。它不仅对于研究古塔的历史、艺术和工程技术有着重要的意义，而且也是研究中国古代建筑史的重要参考实例。此书的详细记录、测绘资料和照片，提供了建筑史和建筑艺术研究的参考。

　　少林寺塔林，是我国现存塔数最多、规模最大的塔林，是一座露天的古塔建筑博物馆，是研究古塔、古建筑以及建筑史、美术史、宗教文化史的标本室，也是国内外游人向往参观的旅游胜地。此书的出版，我相信对文物事业的发展和宗教政策的贯彻都会产生积极的作用。

　　由于我与少林寺塔林的因缘及与作者杨焕成同志的数十年深交，写了以上的感想和认识充作序言，不当之处，敬请读者方家高明指正。（杨焕成著，少林书局2007年9月出版，定价200元/上、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