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衡居士既逝,贤嗣维熙戴其遗像,恳求书题。予以简缘养疴,久屏文字,佛法无可说,世法不须说,点染虚空,徒添幻影,敬谢不能,黯然而已。乃遣使敦乞,至于再三。爰述曩时与居士共学机缘,口授儿辈,笔之楮素,付与来使,张诸灵帷。一以抒维熙无尽之哀,一以酬居士相知之雅。幻人说梦,不觉言长,普愿见闻,同植净信,庶亦居士平昔所谓因指见月、现身说法之遗意乎?维熙童时,问字予门,唯望益励前修,勿忘故训。应知所以报亲恩、彰大孝者,当别有在。非徒作目前之悲,所能毕乃事也。至于居士懿行治绩,维熙昆季已具述之。齐鲁人士,类能言之,固无待余作琐琐泛誉之词也。
遗像在此,斯人何往?六十三年,梦幻影响。
一别八载,竟成永诀。佛法世谛,了无可说。
理则如此,难遣者情,未能免俗,老泪为倾。
君昔曾参,谁字公案,请为拈出,从头细看。
巍巍堂堂,现宰官身,君看是谁,孰幻孰真?
机缘一二,说与贤郎,普愿大众,回向西方:
元二之间,同官海岱。我号学禅,实居门外,
忽儒忽佛,泛而寡要。君已习宗,开口便道,
所最服膺,《指月》《坛经》,千七百则,有如泻瓶。
我于尔时,默不置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君之契我,殆有夙因,片言可否,数日悲欣。
如切如磋,或官或绅,一和一介,不缁不磷。
又八九年,同熏戒香,净因虽植,未办资粮。
治绩循良,龚遂黄霸,千秋事业,半生梦话。
乙丙之际,妖氛漫鲁,万姓倒悬,四民涂苦。
君已见机,解组来津。我亦去国,乘桴避秦。
野鹤倦飞,归来海外,大难不死,彼此健在。
劫火正炽,比邻天涯,故里既墟,四海无家。
宿业所招,何怨何尤?孰为是非,遑论恩仇。
逝波残照,暮鼓晨钟,处处相告,无常苦空。
金石书画,性理词章,非究竟法,胥付汪洋。
阅尽沧桑,此心转定,君禅如何,吾欲习净。
君貌虽丰,神则非愉,我询所苦,微俯而吁。
未几我病,借病杜关,不用将心,强乞人安。
方其健壮,谓将有待,病苦既来,健壮难再。
多生病根,烦恼习气,借此调伏,莫留余地。
病是良师,身为苦本,此关不透,争得法忍?
学佛三天,佛在眼前,学佛三年,佛在天边。
乃知此事,非同儿戏,决难凑泊,不容思议。
情识卜度,气魄承当,颟顸儱侗,非愚即狂。
发大惭愧,作钝功夫,道味果亲,世缘自疏。
心不离佛,珠不离手,苦乐动静,佛不离口。
亲朋交劝,谓我着魔。任人非笑,我志靡他。
船到中流,岂得休歇?心坚逾钢,身轻似叶。
生老病苦,已备尝矣,所未尝者,仅余一死。
如此而死,死胜寻常,愿王为导,决往乐邦。
咬钉嚼铁,愿不少阻,大丈夫事,异小儿女。
甫晨已午,又见斜阳,一寸时光,一寸命光。
忙处欲闲,闲时须忙,末后一着,早自主张。
卧病三载,九死一生,了无所得,唯愿持名。
乃知已往,说一说两,随人语言,不关痛痒。
不知净者,由未识禅,果能识得,一念万年。
参须真参,念须真念,一处非真,两俱不算。
若说好听,或图好看,纵到驴年,难见佛面。
乃知此法,直捷简易,至圆至顿,究竟了义。
横该八教,统摄五宗,即心即境,非幡非风。
千经共指,万善同归,曲为中下,专接大机。
甘作呆汉,自安钝根,万阻千艰,幸入此门。
入得此门,方知归路,历遍天涯,未离故处。
到家不难,难于初步,强逞聪明,必归自误。
眼中故人,凋零尽矣,老病相望,唯吾与子。
原冀他年,一畅斯旨,我病渐瘳,君竟不起。
君昔参究,颇称健者,话头提撕,昼夜不舍。
已获静境,旋为物迁,殆古所谓,无净有禅。
病苦来时,俱不得力,泛泛者流,宁不悚栗?
乐天晚年,专念弥陀。西方公据,徒传东坡。
君于净宗,亦具正信,未遑专修,不无遗恨。
昔年聚首,笃嗜吾文,不堪持赠,以此慰君。
之乎者也,久不复记,信口占来,非赞非偈。
不假雕琢,不涉谀妄,本来面目,平生直谅。
付与贤嗣,张诸灵帏,同声念佛,助君西归。
永离尘垢,莫恋人天,径往华池,早开宝莲。
一声佛号,是究竟道,下士闻之,哈哈大笑。
死者勿悲,生者勿笑,这付皮囊,均须脱掉。
脱掉皮囊,本亦无妨,夜行无烛,道险途长。
空一切空,有一切有,西方有佛,号无量寿。
未来苦果,过去公案,一句现前,万缘齐断。
已结净缘,终成善友,震威一喝,君当点首。
净宗学人郓城夏莲居敬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