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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通禅师对于戒律持守得很严,凡是来访的人,不分僧俗,都必须遵循戒律规矩才予以接待。如果事先不吃斋、不淋浴的人,一般来说都不接待。也绝对不允许进入他的禅堂。
这天苏东坡来拜谒圆通禅师,他带着一名非常漂亮的歌姬。圆通刚刚一见面,脸上立刻显现出愠色。苏东坡为了缓和气氛,当即作了一首{南柯子},并立时交给这个歌姬演唱。听着听着,一会儿的工夫,圆通的脸上愠色全消,露出了笑意。
“今天我也终于参破老和尚的禅机了。”苏东坡也笑了,他有些解嘲的说。
这首{南柯子}词云: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柏板与门棰,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睫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
天弃比丘谈佛门:
这则公案记载于{禅林僧宝传}和{苏长公外记}两处,但文字稍有出入。
这位圆通大和尚严于戒律,看起来也只是对方外之人和自己要求得非常严格,对俗家人或者说朋友要求就要宽松得多了。苏东坡带着个歌女来见一个比较了解自己
的和尚,似乎也太放肆了一点。而圆通老和尚并没有如同公案中所说的一样不许进禅堂和不接待,可算是给这位官场上的朋友给足了面子。脸面上有一点儿不高兴的
愠色,这在滚滚而来的十丈红尘中算得了个什么?!
圆通的愠和悦,在心性多变的俗世间是人之常情,但在佛门却是不合适的表现。因为这是
由境所转,是心性还没有能达到空寂境界的显现。不过,正如多次说过的一样,俗世的尘识不会因为空门的好恶而改变它的客观存在。身置空门,空门却又离不开尘
世,离开了尘世就没有了相对的空门。如果象这样来观察,空门就实际上不空。因为纵然你不去招惹红尘,而红尘偏偏却要来招惹你。这不,官场上的居士、兼护法
兼朋友的苏东坡就带个女人来了。而且这个女人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妻妾,而是逢场卖笑的歌女。
而苏东坡为什么要带个搞笑的漂亮歌女来拜谒
呢?说不定也是为了考考和尚,看圆通禅师的境界达到了什么层次。果然不出所料,这圆通老和尚的脸上露出了愠色,也就是说老和尚著相了,著了男人女人的相。
歌女也是众生,既然是众生群中的歌女,就也是佛门普度的对象。由此及彼,就没有理由把歌女拒之门外。在这两点上,苏东坡就颇为旷达,但是他因此而非议圆通
的愠色,却也是没有名目的。
声与色,世俗的人都以为是佛门惧之如虎的戒条,简单沾粘不得。事实上却没有那么严重,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
样触犯大忌。因为佛家所说的“色”和俗世的色有绝对意义上的不同,而在禅修的大德们中谈声论色不知道有多少。寂音大德专门谈声论色的诗文就相当的多,这里
不妨列举两首他的作品:
著起破烂衫,脱下娘子裤。
信步落荒原,妄却长安路。
秦楼歌夜月,魏阙醒春风。
家国倾亡后,乡关信不通。
猿啼霜夜月,花笑沁园春。
绿杨芳草路,头头是故人。
倘若寂音大师的诗作中歌舞声色、秋花春月还不足以绘声绘色的话,那就再看看另外一位禅师、真净和尚在“夺”与“不夺”的论述中写的几句:
四五百条花柳巷,二三千所管弦楼。
长把一声归去笛,深夜吹过汨罗湾。
上面的例子,足可以证明谈声论色并非僧家大忌,要紧的是佛门中人能够看破和放下,看破放下就是说能不执著于声色。而且在佛门僧家们看来,在心和性上,答
声并不是声,图色并不是色,以空入于落。所见色与盲等同,所闻声与响等同,所嗅香与风等同,到最后都不生差别。不生差别就是受于触而证于智,知于法而幻于
相,无自性亦无他性,无生本来也就无灭。这就是佛家能不断声色而不执著于声色的理论依据。
关于佛家的声色情欲观,在{小室六门}中有一段对话最能说明问题:
有人来问室主:在家修行的人有妻子,根本断除不了YIN欲,怎么能够成佛?
室主回答说:佛法只讲见性,不谈YIN欲:只讲不见YIN,但能见到性。YIN欲本来空寂,不需要什么断除手段,也不是一昧去追求乐于执著的事。由于本性本来具足清
净的缘故,虽说它处于五蕴尘色之中,其本性能不被污染。再说,法身本来无受无授、无饥无渴、无寒无热、无苦乐、无好恶,原本来就无一物可得。只是有着缘执
而有些色身以及饥渴、寒热、受授、苦乐诸相。对此等等诸相若不执著,即一任作为。在此生死还灭之中,转动一切佛法也就自在无碍,无处不安。
所以然,依据小室的室主看来,只言性而不言欲,欲之本性也是空寂。这个观点和佛法理义应该说也是一致的。
基于此,圆通禅师由愠到悦,本身也就是一种自在无碍的泰然处之,随事随缘、随堕随破。苏东坡带着个美人儿一来拜谒,使自性在老和尚身上得到了最彻底的显
现。心性空寂,一切犹如烟云经眼,秋风过耳,有色而自盲,有响而无迹:不悦不受之于心,喜悦也不受之于性,一切都如没有发生一样。正因为如此,苏东坡居士
才能说:“参破了老和尚”。
“参破了老和尚”,不能作苏东坡参倒了老和尚来理解,以为是圆通见声见色而愠喜溢于言表。恰好相反,他没
有觉得自己帮助了老和尚,反而是认为老和尚的著相是为了点化自己。因为老和尚的由愠转悦,让自己参破了圆通自性的那种不执著于声色的真如佛性。天弃比丘说
过,禅机的参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怎么来悟老和尚的真实境界,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苏东坡可能是这样理解的,所以才由此怀着敬佩的心情写下了这首{南
柯子}来表白自己。
{南柯子}这首词的起句、承换,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仅仅是舒意而已。过片、尾句倒是深寓禅义,“逢场作戏”,全句是“竿木随身,逢场作戏”。典故出自隐峰禅师参拜石头希迁:而尾句是“菩提老婆”这个典故。这些都谈起过,不必累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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