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处机远行西域 |
 
王重阳名下有七大弟子,即:丹阳子马钰、长真子谭处端、长生子刘处玄、长春子邱处机、玉阳子王处一、广宁真人郝大通、清净散人孙不二,合称“七真”。金世宗大定九年(1169年)王重阳去世后,他的七位弟子继承他的衣钵,在中原各地传教布道,为全真道在中国北方打下了足够的社会基础,并引起了金朝统治者的注意和重视。金世宗为求得道家的养生之术,特召王处一和邱处机入朝,在万寿节时祭醮讲道,并在宫观内造了吕洞宾、王重阳和马钰三尊塑像,以示恩宠。跃登龙门的全真道顿时身价百倍,信徒云集,俨然成为北方的显教。 王重阳“仙寂”之后,邱处机飘然入陕,遁迹终南山蟠溪观六年;后又迁隐于陇州龙门山,散发披襟,自放草泽,远离市井人寰,潜心修炼了七年,开创了全真龙门派,成为这一道教门派的始祖。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年),邱处机东归栖霞故里,大建琳宫,弘扬道法,逐渐成为全真道教宗师。蒙古伐金的战幕拉开后,中原板荡,民不聊生,幸存的人越来越多地皈依全真道教以寻求精神寄托,以致“全真徒满天下”。邱处机声名远播,自然成为各种政治势力拉拢和利用的对象。金宣宗兴定三年(1219年),金宣宗、宋宁宗先后遣使至栖霞相召,邱处机皆辞不往。然而,时隔不久,远在西域的成吉思汗派人延请邱处机西行,他却欣然应邀,不顾年逾古稀,率尹志平、李志常等弟子十八人“不辞暴露于风霜,自愿跋涉于沙迹”,远行万里,经数十国,历时一年数月之久始达西域行营谒见成吉思汗,成就了一段与这位一代天骄“雪山论道”的历史佳话。 成吉思汗派来召请邱处机的使臣名叫刘仲禄,据说,正是此人向成吉思汗推荐了邱处机,称这位道人擅长养颜长生之术,已活了三百多年。已届垂暮之年的成吉思汗为之心动,特命刘仲禄等“悬虎头金牌,传旨敦请……逾越山海,不限岁月,期必致之”。邱处机慧眼独具,看到在天下扰攘之际,唯有成吉思汗“天赐勇智,今古绝伦,道协威灵,华夷率服”,遂应允其请,开始了“万里西游”的壮举。邱处机一行,于元太祖十五年(1220年)春节过后,自莱州起程北上。当年八月,他们途经燕京(今北京),抵达宣德府(今河北宣化)。在此,邱处机闻听成吉思汗正向西征伐,行踪不定,自己也感到年迈困顿,一再企求缓行,但成吉思汗急于会见,不时传诏催促。于是,翌年(1221年)二月,邱处机等人从宣德出发,越过野狐岭北出塞外。他们先是向北偏东北行,途经抚州(今兴和县)、盖里泊(今伊克勒湖)、渔儿泺(今达里诺湖)抵达今呼伦贝尔草原之北的斡辰大王(成吉思汗幼弟)帐下,在此折向西行,沿着陆局河(今克鲁伦河)横穿蒙古高原。在他们一行面前,一幅雄丽壮阔的草原风情画卷徐徐展开。 邱处机久居汉地,一旦置身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境地,不禁诗兴勃发,在马背上吟道:“极目山川无尽头,风烟不断水长流。如何造物开天地,到此令人放马牛。饮血茹毛同上古,峨冠结发异中州。圣贤不得垂文化,历代纵横只自由。”他们越过“松栝森森,干云蔽日”的长松岭(今蒙古国杭爱山一带)后,到达成吉思汗的一处耳朵(蒙古语“行宫”),主掌此处耳朵的两位后妃、原金朝公主与西夏公主“皆送寒具等食”,对邱处机等人殷勤备至。该行宫“车舆亭帐,望之俨然,古之大单于未有若此之盛也”,给邱处机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他们继续西行,抵达“高峰如削,松柏郁茂”的金山(今阿尔泰山)东侧。面对巍峨险峻的金山,邱处机听从了前来迎接的蒙古官员田镇海的建议,为了便于“轻车西行”,他留下门徒宋道安等九人,在当地选址修筑道观(邱处机为纪念其故乡,为该观题名为“栖霞观”);自己则携弟子赵九古等十人,乘坐两辆大车,在数十名蒙古骑兵的护卫下,艰难地翻越“其山高大,深谷长坂”的金山。这是邱处机西行途中最为艰险的一段路程。此前不久,成吉思汗三子窝阔台虽曾督军“初辟其路”,但车辆仍是不易通过。邱处机等人所乘之车,是用绳子拴住车辕,然后由驿卒百人用力拖曳,始得上山;下山则是用绳子拴在车轮上,边下山边放绳,随下随放,欲停遂止,以免冲下深谷。越过金山后,他们来到一条大河(即今乌伦古河)之畔,附近水草极为丰美,遂“连幕为营”,在此休息了数日,以使疲累过度的站牛驿马恢复体力。邱处机此时神清气闲,心旷神怡,遥望北山,赋诗一首:“八月凉风爽气清,那堪日暮碧天晴。欲吟胜概无才思,空对金山皓月明。” 此后,邱处机一行所经路线是今准噶尔盆地东侧的博尔腾戈壁滩(“白骨甸”)和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大沙陀”)。这些去处完全是不毛之地:或“地皆黑石”,或沙海茫茫,“度沙岭百余,若舟行巨浪然”。他们行进在沙漠中时,南望天际,忽然闪现出一片银霞般的白光,通过沙漠后探问路人,方知乃是阴山(今天山)。邱处机顿时精神一振,又赋诗云:“高如云气白如沙,远望那知是眼花。渐见山头堆玉屑,远观日脚射银霞。横空一字长千里,照地连城及万家。从古至今常不坏,吟诗写向直南夸。” 从沙漠中走出五天后,他们经行一个方圆约有二百里的大湖,雪峰环绕,倒影如画,邱处机为之心醉神迷,美其名曰“天池”,这就是今新疆境内的赛里木湖。他们沿湖南下,一路经过阿里马城(遗址在今新疆西部霍城县境内)、大石林牙城(即虎思耳朵,今吉尔吉斯共和国伏龙芝)、塔剌思城(今哈萨克共和国江布尔城)、赛蓝城(在今哈萨克共和国南部奇姆肯特城东 邱处机抵达行营后,成吉思汗当即与他会面。寒暄过后,成吉思汗就急于问道:“真人远来,有何长生之药可资朕乎?”邱处机坦率地回答说:“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成吉思汗虽不免失望,但很赞许他的诚笃,称其为“神仙”,特在紧邻御帐的东侧设两座帐幕安置他们师徒一行,以便随时召见。在雪山避暑的行营,邱处机前后为成吉思汗讲道三次,所讲内容,主要是三点,即:长生之道,清心寡欲;一统天下,不嗜杀人;为治之方,敬天爱民。对于成吉思汗所提出的诸如长生之术、治国之道等问题,邱处机都以道家的理念作了明晰而圆满的回答。成吉思汗对于他的宣讲甚为满意,对众侍臣说:“神仙三说养生之道,我甚入心。”并命书记官记录在册。 入秋之后,邱处机随从成吉思汗缓缓东归,一路讲经论道,不离左右。次年(1223年) 邱处机以年逾古稀的高龄,远赴西域会见成吉思汗,受尽常人难耐之苦,历尽乱世难忍之危,究竟其主观意图为何呢?邱处机生逢乱世,面对的是“高原水出山河改,战地风来草木腥”(元好问:《壬辰十二月车驾东狩后即事》)的残酷现实。他在动身西行初抵宣德时,曾寄诗一首给燕京道友:“十年兵火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去岁幸逢慈诏下,今春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山东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早教身命得消忧。”此诗充分表露了其悲天悯人的心迹。在战云密布、山河变色之际,邱处机眼见兵燹遍地,生灵涂炭,欲“以无为之教,化有为之士”,以全真道的教义去劝说成吉思汗敬天爱民、节欲止杀,“拯亿兆于沧海横流之下”,给黎民争取一个清平、安宁的日子。可见邱处机的万里西行,不仅是单纯出于传道的宗教目的,更怀有为民请命的良苦用心。 邱处机远行西域的事迹,全靠着一部古籍的记录才为后人所知,这就是其随行弟子李志常(字浩然,道号“通玄大师”)所撰《长春真人西游记》。书中详细记载了邱处机“万里西游”的行迹,对一路上的自然景观、山川草木、历史遗址、风物人情以及西域一带的农事和宗教活动等,均有生动翔实的记述。这部珍贵的典籍,堪与晋代法显的《佛国记》、唐代玄奘的《大唐西域记》相媲美。然而,自邱处机去世后,由于佛道纷争,致使《长春真人西游记》“世鲜有传本”,长期湮灭不彰。直到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当时的著名学者钱大昕和段玉裁同游苏州玄妙观,始从《正统道藏》抄得,自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始有刻本传世。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对该书跋语中有如下誉辞:“全真之为道,本兼儒释,自重阳以下,丹阳、长春并善诗颂。志常尤文采斐然。其为是记,文约事尽,求之外典,惟释家《慈恩传》可与抗衡,三洞之中,未尝有是作也。”可谓评价甚高。1925年,王国维对这部重要文献进行了详尽的校注,还在书中提到的地名、人名之后,将其所见有关古代文献,逐一抄录附之,起到了笺证和文献类聚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