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职场人来说,志愿者身上散发着迷人的或不那么迷人的魅力是,他们为什么会放弃利益?
用科研态度来做公益
土雪本该是个植物学者,过着一种时而沉浸于生物学真理中,时而在高山上寻找一株绿色兰花的幽逸生活,也不用对父母撒谎而背负罪感。2002年,他在大学时随队进入西南考察,和马帮一起深入香格里拉,和罕见的植物一同带来惊诧的是人们落后的生活状态。当他走过那些贫穷村落时,那些七八岁的小同学正在用土垛和木椽潦草搭建的学校里诵读课文,那里既不遮风也不挡雨,事实上这些孩子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进入冬季了。看到孩子的中午饭是白水泡米,土雪很难过。但他知道比这一切都重要的是,这里最缺的是老师。从此他研究植物之余,开始帮孩子们找老师——这个工作逐渐覆盖到西南更多的边远山村:在土雪努力下,OFS网站派出支教志愿者80多人,项目点覆盖6省13县市80多个学校的2万多名学生。
7年过去,土雪已经辞去工作成为一名资深的全职志愿者。“做科研是需要全心投入的。做公益则不需要那么高的知识背景等要求,爱心人士都可以参与。”土雪说,“但是要把公益做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的想法就是,要么就不做,要么就要尽力。可以说,我用对待科研一样的态度来对待公益。”
2007年,他放弃了投身植物研究和出国的A计划,开创了“我们的自由天空”网络公益平台(简称OFS),主要在西部地区开展支教助学。
什么叫全职志愿者?它的隐含的信息是:没有工作。大多数志愿者有各自的职业身份,这是为生存考虑的一条界线。谢进是OFS一名兼职志愿者,她有自己的工作时间,有固定的收入,还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她认为一名全职志愿者和兼职志愿者比起来压力很大。而土雪这种状态就像一个不烧油的发动机,行动本身就是行动的动力来源。他必须这么做,“总有人来做后台、统筹、组织得很多工作,不然志愿者行动就大乏效率。”
在土雪的辛苦浇灌下,OFS已经发展成为圈内著名的NGO组织之一。设有爱心书库、爱心支教、帮困助学、心理健康、人力资源、宣传推广等几个职能部门,有41名常务志愿者和1000多名非常务志愿者,他们通过“数十个QQ群”进行日常管理。结构严密、分工清晰。OFS还有明确的愿景、章程和制度,整个组织构架和正规公司一样合理有序。
不恐惧、不浪漫
然而出门给人家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专职做志愿者的,“人家觉得这个做职业很不可思议。”土雪为了省事,就说现在是自由人,自由职业。
好事并不容易被认可,“一个在社科院工作的表姐也说我不做科研来干这个真有点不务正业,怎么说也要去做公务员啊。有的人说这就是自娱自乐,是闲人才干的事。一个大企业的老总看见我们在北京的一个小区里做捐书活动,说我们是小打小闹。”
土雪的办公室坐落在北京西郊的半山上,由北京新干线学校无偿提供,下山找到第一个公交车站,就要走半个小时。往来于山上城里的“一个人的事业”并不清闲,繁重的运营工作占据了大部分时间。他的时间排得满满的,7月2日下午,就要接受本刊记者和国际在线网络电台两家媒体的采访。“我两年过年都没有回家了,没有周末,也没有假期。有时候需要调节一下自己,就听听音乐或者带着相机出去拍拍花花草草或者公园里游乐的孩子们……”
“他比我大一岁,82年的,目前没有女朋友,没有财富积累。”谢进说。“和他在一起没有办法聊我现在身边很多朋友关心的房子车子,因为对他来说这些太不靠谱。我们这些好朋友都很关心他个人问题,也希望他能重回专业领域(他自己也很喜欢),但目前我们也很清楚OFS离不开他。很纠结。”
“2008年以前,亲戚、朋友给他倒贴钱供他生活、去偏远地方走访,一年几万。2008年以后OFS陆续有了影响力,有人给我们资助运营经费,他才可以不靠亲戚、朋友生活。”谢进说。
“对于收入,”土雪说,“我一直没有特别强烈的愿望想怎样。我的父母一直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我觉得这件事情很对不起他们,让他们失望了。”到现在,他父母还以为他和朋友在开公司。
事实上,2009年OFS的支教事业受到了经济危机的影响。由于OFS支教的志愿者主要面对的是25~35岁的白领,此间很多志愿者不敢轻易请假或者离职,因此招募工作变得困难。
经济危机中的选择
志愿者招募是一项关键工作,春季招募从300多名申请者中选派近30名志愿者,总算在重压下顺利完成了任务,这样大的比例并非有意挑剔,而是关于志愿者工作的想象带来了很多误解。
局外人的想象不是恐惧,就是太浪漫。一种误解是以为支教是“极美好的事”:去的是世外桃源;回来后是鲜花、闪光灯。可实际上,你时常会感到孤独和痛苦。支教中,看到当地老师在休息时间打麻将斗地主赌钱,你发现学校旁边有一个“黑心棉”加工厂,你发现校长或当地管教育的乡长书记有贪污嫌疑。怎么办?你必须有能力融入复杂的环境中,又有能力坚持理想。公益事业内不为人知的复杂和难度让土雪感慨:“把一件事情做好很难,而把一件好事做好就更难了,如果能做一辈子‘好事’那就更值得钦佩了。现在很多的实际情况是做一件好事比做一件坏事付出的成本更高。”
白领越来越多地加入OFS的支教志愿者,这类群体目的更纯粹,质量也更能保证。白领们有着更成熟的心态、独立的行动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理性考虑正在越来越多地替代理想主义冲动。
张瑶把湖南乡下的宿舍置办成了一个新家,这位普华永道的白领一改支教的痛苦形象,“我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枕头,一个充气的床垫。这里的凳子都没靠背,坐着看书腰疼,我又买了一个躺椅。”另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戴着漂亮的牛仔帽,穿着kappa运动衫,染过的长发烫成卷,站在讲台上笑容满面。“理想是需要物质支持的。”对支教的反思,也在延展着公益的内涵,“公益不是苦行僧,为了更好地工作,必须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到底是什么力量使他们放弃了自身利益投身到艰难而又孤独的工作中?
对这种力量的解释,没有一致的答案,这个行业究竟可以发展成怎样,都是一个未知数。但经济危机中也有很多人选择公益事业。
“公益就像是人类精神深处的一种火焰,绵延不息。也许OFS某一天会消失,但是另外一个土雪会出现,另外一个公益组织也会新生。”土雪说。
正在招募2009年秋季学期支教志愿者的土雪告诉我们,他或许可以借助杂志来结识更多朋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在办公楼里,有多少白领会不计代价、甘冒风险来助人。”是的,我想这不仅是一个期望,我们谁都有可能在某一天成为一个志愿者,传递着人类珍视的利他精神,让爱延伸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