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归来话动物(之一) |
 
摊开世界地图,目光从中国向西向南。越过喜马拉雅山,移向南亚次大陆。在这块地理位置独立于亚洲大陆的次大陆上,赫然可见的最大国家便是印度。 印度因其古老神秘,盛产宝石而被誉为“月亮之国”;又因其版图形如牛首,且举国敬牛如神,而被称为“牛颅之国”。我有幸来到印度参加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安排的环境教育国际培训,用我的话就是“上西天取了一次经”,取的是自然保护之经。从8月到11月,虽然酷热难耐,但令我感受最深的是这里浓重的宗教氛围,以及由宗教文化决定的人与自然、特别是人和动物那种亲密、甚至是神秘的关系。 印度牛真“牛” 早就听说印度的牛非常多,城镇乡村随处可见,这次身临其境,果然名不虚传,便由衷地赞叹:印度的牛真“牛”。印度无处不在的牛不仅数量极多,而且地位很高,简直到了“横行霸道”的程度。在那里,牛被奉为圣物,严禁屠杀,还受到法律的保护,在印度是吃不着牛肉的,但常常受到牛的恩惠:喝牛奶。 大街小巷到处闲逛的牛实际上是一种叫瘤牛的牛,这种牛肩上有瘤状突起,如同驼背。体毛乳白,双角高翘,两耳下垂,颈下垂肉晃了晃当,走起路来昂首阔步,八面威风,俨然一个个牛魔王下世。但它们牌气平和,从不轻易攻击人,也不把公路上来往疾驰的汽车放在眼中,似乎知道没人敢碰它们。白天逛马路在路旁吃草,夜晚干脆巨石般地卧在马路中央,成为印度大街上不可或缺的一景。在印度住了些日子后,我发现印度人对这些牛也持不同态度,有送吃送喝,敬牛爱牛的;也有提出异议,要求驱牛的。我见到一些司机的车上常备一根竹棍,遇到“神牛”挡道,竟敢抡棍梆牛,但多数司机鸣笛示意,等牛不紧不慢地让道后才一踩油门,擦牛而过。 看到街上四处游荡的牛,我当初以为就像松鼠、八哥那样没有归属呢。后来问及印度同事,人家说:当然有主人了,主人必须帮着挤奶,但饲喂、繁殖都不必操心,因为大街就是大牛圈,走到哪吃到哪,走到哪拉到哪,甚至走到哪生到哪。主人受到恩惠,牛儿充分自由,多好哇。好是好,只是牛多草少,害得这些牛在大街上可怜兮兮地找吃找喝,在垃圾堆里翻来翻去,什么瓜皮烂叶,甚至连报纸都吃,以至于我们见到此情此景便戏言:看,印度的牛多有水平,还会读报呢。这些牛既然生于大街、长在大街,当然就不怕人,也不会去威胁人,大家相安无事。只是有一次我见到路边一头母牛分娩,小牛软软地摊在地上,母牛一拱一拱地尽舔犊之情,我觉得这个感人场面十分难得,便拿着照相机靠了过去。不料,母牛一反常态,双目圆睁向我冲来,吓得我夺路而逃。看来,牛生孩子与人生孩子一样,都是瞧不得的。 印度人民普遍信奉印度数,教民占人口90%以上;其次为伊斯兰教、耆那教,佛教居少数。印度教主张万物有灵的“泛神论”,把许许多多大山大河、动物植物都敬奉为神,或当做精神的寄托,形成了人与自然紧密联系的“梵文化”,处处体现人对自然的崇敬、感恩之情。钱币上印有三种动物:虎、犀和大象,国徽上有四种动物:雄狮、大象、骏马和公牛。 神猴哈努曼 出于职业原因,我早就知道印度盛产长尾叶猴,并被赋予神话色彩。感谢WWF给我机会,使我真正领略了这种猴子的风姿。 长尾叶猴又名哈努曼叶猴、喜马拉雅叶猴、普通叶猴,是印度最普通的一种猴,也是体型最大的一种叶猴。其体态修长,头小面黑,双耳尖耸,长尾高翘宛如旗杆。古典小说《西游记》中提到猴王孙悟空变幻多端,却常常忘记收起尾巴的情节,使我顿时联想到长尾叶猴。有人提出孙悟空的原型是金丝猴,但金丝猴之尾不善高竖,又不及长尾叶猴的尾长(达100厘米),且远离尘市,隐居深山,所以被文人详细描述的机会较小。长尾叶猴恰恰相反,自古与印度人相伴左右,早在公元前五世纪,著名史诗《罗摩衍那》中的一个重要角色——神猴哈努曼,便是长尾叶猴的化身。传说神猴哈努曼为印度人民除暴安良立过大功,所以被奉为神,受到敬重。据考证,吴承恩的《西游记》取材于《大唐西域记》,这是唐代高僧玄奘西行印度后写的回忆录。那么,孙悟空的形象源于印度的神猴哈努曼,便是顺理成章的了。中国境内也有长尾叶猴,但仅仅限于西南一隅,动物园中饲养的很少。我见过许多种猴子,非洲的、南美的、亚洲的,却从未真正与长尾叶猴谋面。这次在印度,有如沐浴在猴子出没的神话气氛中,可谓大饱眼福。 初到印度那天,从孟买乘飞机到此行的目的地——阿默德巴德。环顾左右,已是举目无亲,周围全是肤色黝黑的南亚人,我成了地地道道的外国人,自然引人注目,很快就被环境教育中心的人找到。坐上接站的汽车,驶入印度的乡间公路,眼前景物一切都是新鲜的:白布包头的男子,纱丽裹身的女人,悠然自在的神牛……忽然,瞥见几只灰黄色的大猴子拖着长尾飞身上树,是不是长尾叶猴?我禁不住一阵惊喜,这可是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啊。幸亏我没有喊出声来,否则人家印度人一定会笑我少见多怪的。 环境教育中心是一座上百亩的大院,院内丛深树茂,风格古朴的现代建筑由一色的红砖砌就,红绿掩映、格外清幽。枝头大大小小的鸟儿时隐时现,我几乎一种也不认识。粗斜的树干上常有半尺多长的刺蜥一动不动;小松鼠是用餐时不请自来的客人,后院不时有孔雀啼鸣,野鹌鹑偶然散步到窗前……,令人恍如置身伊甸园中。猴子呢?十几天过去了,我却找不到它们了。一天正在上课,窗外的枝叶一阵哗哗作响,接着一根毛绒绒的长尾巴垂到我的眼前。哈哈,猴子露面了。我凭着坐在落地穿前的有利位置正好看了个面面相觑,一只表情丰富的半大母猴呲牙咧嘴地朝我使了个鬼验,大概它觉得太近,忙不迭地地躲开了。这节课我什么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是猴,仿佛上的是一节灵长类行为学。原来,印度长尾叶猴虽然很常见,但并非笼中动物那样想见就见,它们就像我们身边的喜鹊那样,可遇而不可求,说不上什么时刻就冒了出来。一个午后,几十名校服齐整、腼腆斯文的中学生来到教育中心。当他们在草坪上做环保游戏时,猴子们也拖儿带女地聚了过来,像瞧戏似地端坐墙头,有抱孩子的,有成双成对的,也有形单影只的,先是猴子看人耍,没过多外,猴儿们便坐不住了,像受了感染似地也开始追跑打闹,或是在比试一下谁玩得更欢吧,惹得学生们都停下自己的活动转过头去看它们。 印度的神猴不像中国仅仅出现在小说、戏剧中,而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清晨的花园中,黄昏的屋顶上,繁忙的公路甚至叫卖的市场,都会有长尾叶猴的身影。它们无处不在,又居无定所,来去无踪,神乎其神。 猴子毕竟是猴子,尽管被赋予了神性,却掩饰不住顽皮放任、桀傲不驯的本性。有一次不知是谁用照相机闪光灯晃了猴群中的大公猴,它发起了脾气,见人就追,闹得教育中心的人见猴就躲,掩门闭户,好生可笑。最后,保安人员不得不横着棍子赶走这位寻衅者,才使人心慌慌的局面缓和下来。神猴就是这样,敢爱敢恨。 在各国学员中,我和猴子遇见次数最多。教育中心的教师告诫我,大公猴不好惹,要离得远远的。可是我几次与其遭遇,有时相隔咫尺,从未受到攻击。看来,我的猴缘不错。 说到猴子,不能不讲讲“三只猴”的塑像,这是个流传于西方社会的以猴诫人的故事,此行印度又碰到了。三只猴正襟危坐:一位双手捂眼做惨不忍睹状,一位双手捂嘴做噤若寒蝉状,一位双手捂耳做置若罔闻状。其下各有一句梵文和英文,我只认得英文是:See no evil 、Speak no evil、Hear no evil。翻译成中文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听印度朋友说,这是号称印度之父的圣雄甘地编给人们自勉的,也有说这源于中国古老典籍。不管怎样,这种通过动物教人止恶行善、洁身自律的方式,很值得我们借鉴。后听说有位“穿凿附会”者,在这三只猴旁边又加了一只:这只猴双手捂着下部做守身如玉状,其说明词是“Act no evil”——非礼忽为。我认为这是对我们自诩聪明、机关算尽、无所顾忌、为所欲为的人类最绝妙的劝诫,是猴子(尽管是人造的雕塑)给人类上的一堂神韵毕现的灵长类行为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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