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北京依然寒意料峭，西郊某部队大院内的山间马路上，稀疏干枯的树木与落叶中散落着红绿的鞭炮碎屑，在一片肃杀中流露出些许喜庆意味。从最近的公交站点下了车，还要走半个小时这样的山路，才能到此行的目的地——北京桃李天教育咨询中心负责人土雪的办公与生活暂居处，那是一所民办高考复读学校，寒假里空旷冷清，只有学校外墙上涂写的校训格言“苦一年，不苦一辈子”分外显眼。

北京桃李天教育咨询中心是土雪创办的这家机构的工商注册名，同许多NGO一样，机构为圈内人熟悉的名字是“我们的自由天空”（简称OFS），一家主要在西部地区开展支教助学的公益组织。

土雪半个月前才从城中小西天附近的一所小学搬过来，暂住在这里的教师宿舍中，此前他则在湖南、上海等地连续奔波，为了2008年支教工作的考察和总结，也为了寻找OFS新一年的办公地点。

全是志愿者

土雪本名王益，是OFS创始人，也是唯一的全职员工，因自大学读书时便在组织社团活动、主办院刊时常以笔名出现，久而久之，本名逐渐为人淡忘。

2005年，土雪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京西香山附近的一科研单位工作。实验之余，逐渐萌生组织义务支教的想法，并于2006年3月创办了“我们的自由天空”网站，与一干志同道合者开始网上交流。次年10月，土雪从研究所辞职，本打算一边做支教活动，一边为出国做准备，然而迁延至今，出国的想法已然搁置，OFS的迅速发展却出乎预料。

截至2009年2月，OFS网站的注册会员超过一万人，志愿者1000多人，募集图书50000余册，结对资助学生1000余人，派出支教志愿者80多人，项目点覆盖6省13县市80多个学校的2万多名学生。

在问及这么多工作、只有他一名全职人员如何开展时，土雪点开了自己的QQ群面板：数十个QQ群按地域、职能齐整的列成一排，每个群的管理员为该地区、该职能部门的负责人，群成员则参与该地区、部门的工作；结构严密、分工清晰，俨然一个完整的志愿者组织系统。而在这个组织系统中，除土雪本人外，所有人员均无报酬，也就是说，他们全是志愿者。

按参与度来看，志愿者们可分成常务志愿者和非常务志愿者两大类；按工作职能部门划分，又可分成爱心书库、爱心支教、帮困助学、人力资源、财务、宣传等九种志愿者；此外，一些大的部门还按地域进行了细分，以便沟通管理。每个志愿者都有一个OFS统一的编号，可以作为网站上的ID号，也可从中看出该志愿者的工作部门、加入OFS的时间，同样的编号制度还应用在统计不同地区需要受助的学生时。

让爱多一个机会

依赖这超过千人的志愿者队伍，OFS目前开展着爱心书库、爱心支教、帮困助学、走访调查等工作。

爱心书库是最早萌生想法并付诸行动的。如今许多城市人家中的大量图书在孩子看过一遍后便束之高阁，久而久之当作废品扔掉，这在土雪看来非常可惜，最初他发动志愿者收集的就是这些图书；OFS还经常到大学里举办活动，向学生尤其是毕业生募集不需要的图书；另外一种有效的募集方式则是直接针对图书公司和出版社，在如今日新月异的图书市场，两三年前出版的书如果销量不佳，大量积压在库房，不仅难以回笼资金，更会占用空间，因此往往被压成纸浆回收，造成极大的浪费，所以很多出版方也愿意将图书捐给公益组织；此外还有一种定向购买图书的方式，将在后文述及。

最为重头的工作是爱心支教。OFS通常会在头一年11、12月启动志愿者招募，随后层层审核和沟通交流，在笔者撰写此文时（2009年2月中旬），新招募的2009年春季学期支教志愿者们正起程奔赴各地的助学点。在这期间，审核简历、电话初审、email交流、志愿者提交教案、最后一一确认……所有工作均由相关的志愿者完成。

支教志愿者们的服务期限通常是一个学期，也有因特殊情况中途退出，而学生的学习应当是一个连贯的过程，如果志愿者们不能长期支教，会不会给当地学生带来一些负面影响？

对此土雪认为，支教志愿者的意义其实不在于教会学生多少知识、提高多少分的成绩，关键在于给地处偏远的孩子们带去了一个通向外界的窗口，告诉孩子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同时为了保持支教工作的连贯性，许多支教志愿者都会主动撰写工作报告、总结，为后来者提供攻略、指南，还有细心的志愿者甚至将每个孩子的特点、学习情况都详细记述下来，以资后来者借鉴。

助学走访和帮困助学是两项互相配合的工作。助学走访志愿者负责寻访各地需要资助的学生，详细登记其信息，并反馈给常务志愿者，统一编号后将之发布在OFS网站上，由资助人认领——根本不需推广，通常一批孩子的名单发出来，一个星期就能认领完毕。对此土雪笑言，目前困扰他的主要问题是供小于求，寻访到的需要资助的孩子数量不够，不能满足迅速增长的资助人的需求。

所有的志愿者均无报酬，会不会带来一些问题？土雪认为问题肯定是有，但不大，OFS的口号是“让爱多一个机会”，是给孩子们多一个成长的机会，也是给支教者们一个奉献爱心的机会。与政府从高校招募的支教志愿者们相比，OFS的支教志愿者多来自收入较高的白领或知识分子，这类群体相对无经济基础的学生来说，目的会更纯粹，质量也更能保证。

免费带来的难题

免费志愿的模式给OFS带了长足的发展，但资金问题始终是制约更大发展的瓶颈。

基于尽量节省成本的理念，土雪力争将项目运转所需的费用压缩到最低。OFS自2007年成立以来，一直在小西天附近的一所小学的空置楼房中办公（也是由这所民办高考复读学校提供），因2009年校方要将该楼出租，土雪便搬到这所民办学校的香山校区内，依然不需承担任何费用。不过土雪也承认在香山附近办公不是长久之策：很多来访者（包括笔者）要来拜访土雪时，他都建议找个城里的地方见面商谈——因为让对方穿越北京城前来，他非常过意不去；更重要的是，以前在大学里经常开展的活动和宣传也不那么方便了。

那么租间办公室呢？土雪需要掂量掂量：在北京城区租间办公室，一年至少两万元的租金，太浪费了！他希望能将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之前他寻求免费办公室的工作也有了回应——西安有公益机构愿意免费提供一间条件不错的办公室，然而这意味着要放弃经营已久的北京这个科教文化政经重地，这让他一时难以割舍。租还是不租？去还是留？土雪陷入了一个比哈姆雷特的选择更复杂的境地里。

在OFS的志愿模式下，志愿者们除了无报酬（支教志愿者在学校当地能解决基本的食宿），还需自行承担工作产生的交通费用以及自行购买保险。土雪虽然觉得由此带来的问题不大，但也承认大多数志愿者能坚持志愿工作的时间只有半年左右，坚持到一年的也有，但不多，未来聘用专职人员也在考虑中。

有时候付费会使得工作更有效，如爱心书库募集图书时，除了前文所述的免费征集捐助外，还有一种更对口的方法：依靠捐款定向大批量购买图书。这种方法能更有效的满足孩子们的需求，同时也能获取极低的折扣，典型的例子如汶川地震时，OFS发动网站会员捐款，向某出版社购买了一批儿童彩绘心理读本，价格低至3.5折。

有时候基于免费开始的工作，会因为缺乏后续资金而受到制约。如针对学生和教师的心理健康指导工作，在一家咨询公司免费提供专业调查问卷之后，OFS的志愿者们顺利开展了调查和问卷回收工作，但后续的心理辅导、问题的解决却因为缺乏资金和专业人才而暂时不能开展。

看来如何将免费的志愿精神与付费的市场化行为相结合，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比例，将是土雪需要不断探索的工作。

没有策略的策略

近一年来OFS多次被主流媒体报道，于是笔者想请土雪分享他的媒体策略或经验，然而土雪表示从没刻意联系过媒体，每次都是媒体自己找上门来。相反他会对媒体有选择有策略的回应，有些媒体的出发点与OFS的宗旨理念相差甚远，所以即便能获得轰动效应，他也坚决避免此类炒作，如有一年湖南卫视的某真人秀栏目希望找一名受助的孩子上节目，便被土雪坚决拒绝。

因笔者在发展简报主要从事网站工作，常与发布启事的土雪打交道。最初他发给笔者启事时都会特意说明，别忘了加上OFS的宣传语：“让爱延伸一米，让爱多一个机会”，后来笔者有时忘记添加，他都特意提醒。这段话有用么？笔者曾好奇的问土雪，他答道：不少志愿者都反映这个口号很能鼓舞精神，或许就会有人因为被这段话打动而加入OFS。于细微处见策略，笔者认为这是另一种不是策略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