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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鸟,这里出了名。也是因为鸟,这里陷入了困境。
保护,需要钱;赚钱,就没办法保护。二者真的不可调和吗?
“如果是老虎也许就好办多了。”内蒙古鄂尔多斯遗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负责人邢小军无奈地笑。
可惜,是鸟。
1987年,几位中国科学院的专家到内蒙古一带考察,偶然碰到一只死鸟,看起来像鸥。他们取回做了标本,在鸟腹中还发现了几枚没有产出的卵。两年后,英国观鸟人士马丁到中科院动物研究所观看标本,在众多鸟类标本中一眼发现了这只鸟。
“这是遗鸥!”这位英国科学家惊呼。
是吗?!中科院的研究人员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不知所措。遗鸥,那可是世界濒危鸟类啊,全世界总共还不到5000只。如果这只腹中有卵的鸟就是遗鸥,说明在中国北方广大地区就有这种动物的繁殖地。
遗鸥,意为“曾被遗忘或忽略的鸥”,是人类认识最晚的一种水鸟。1929年,在内蒙古西部的额济纳发现了第一号也是当时惟一的标本。随后的几十年里,动物学家对其归属争论不休,大多数人认为它是其他鸥类的变种或杂交产物。直到1971年,前苏联鸟类学家才在哈萨克斯坦阿拉湖发现一个种群,并提出应视其为独立物种的观点。而那时,最初发现遗鸥的地方已基本干涸,全世界到底还有多少遗鸥,几乎是个谜。
1990年春夏之交,中科院动物所的研究人员再次来到鄂尔多斯高原,寻遍大大小小的湿地,终于在一个叫做桃力庙―阿拉善海子(简称桃阿海)的高原湖泊里,找到了一块落满各种水鸟的小岛,架起高倍望远镜,一片庞大的遗鸥巢群赫然眼前。
经过登岛清点核实,那年岛上有遗鸥繁殖巢581处之多,按“一家三口”算,鸥群的总数至少可达1500只。
这个发现令世界震惊了。在那一年的世界鸟类大会上,中国内蒙古发现了庞大遗鸥繁殖群成了热门话题。
10余年过去了,这里遗鸥的巢数从最初发现时的500多巢,增加到1998年的3500多巢,鸥群数几乎成倍增长,成为全球最大最稳定的野生群种,使这种濒危动物降至为易危物种。桃阿海每年都要接待数十位专程来看遗鸥的国内外专家。2000年,这里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2001年,又被评为国际重要湿地。
鄂尔多斯境内有900多块大小湿地,只有桃阿海这个面积10.2平方公里的小地方有这么高级的“待遇”。“我们当然知道,全是因为这里有遗鸥。”邢小军说。
这里几乎成为全世界研究观察这种人类了解最少的水鸟的样板地。慢慢的,人们开始了解它们:每年3月末飞来,5月末产卵,经过二十几天的孵化,小鸟破壳而出,先会水,再学飞,8月末,小鸟就跟着父母飞走了。遗鸥终生一夫一妻,性情温和,吃鱼,也吃岸边草地里的昆虫。但大鸥对其他遗鸥的孩子并不友善,经常有等父母不归焦急地爬出巢去的小鸥被啄死。遗鸥很敏感,它们只敢把巢垒在没有高大植物的湖心小岛上,稍有动静,就会弃巢而走,甚至在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垒巢繁殖。
但它们是那么美丽。头颈是黑色的,眼圈却涂了一抹白影,让人觉得它在定睛瞧你;翅膀合起来时是银灰色的,张开时底层露出白色的绒毛;一双暗红色的脚,平地时叉在身体两侧,企鹅一样地摇摆,飞翔时则顺从地紧紧并在腹下,整个身体变成一颗小小的流弹,随着气流攀升,盘旋,轻盈而迅捷;遇到入侵者,它们会一边发出“啾啾啾”子弹般的叫声,一边低空俯冲,战斗机群一般冲压下来。
但是,随着遗鸥知名度的增强,随着发展地方经济强烈愿望的增长,桃阿海不再平静。
1999年,当地政府为大力发展地方经济,招商引资,打算将这片湖泊变为旅游胜地。于是,宾馆建起来,游船多起来,人工桥架起来,快艇整天飞驰。
“快去看看吧!”从那里回来的观鸟爱好者说,“别让遗鸥再被遗忘了。”
游人离鸟们越来越近。
“我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鄂尔多斯遗鸥国家自然保护区旅游公司总经理余银一脸无奈。1999年余银来这儿时,当地政府做出在桃阿海大力发展旅游的决策,这里还没有那么多头衔。
忠实的观鸟活动倡导者、人民日报记者钟嘉也是在1999年第一次来到桃阿海。“当时的场景真是壮观。”她描述道:“你就想吧,凡是你能看到的,都是鸟,各种各样,密密麻麻,用望远镜看湖心岛,全是鸟巢。遗鸥还只是其中的一种。”她一个个数着,从春天到秋天,到这里来繁殖和经停的鸟类有:棕头鸥,燕鸥,噪鸥、 piti,红角隼,大天鹅……大概有80多种水鸟和60多种陆生鸟类。
她解释说,评国际重要湿地的原则,其实并不是简单地因为一种国际濒危动物。只要某种生活于此的鸟类数量超过全世界总数的千分之十,都有资格参评。湿地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生态环境,而且也不可能只生存一种鸟类。一个湿地的鸟类数量多、种类多,是因为这里的生态环境非常理想,具备完美的生物多样性。“仅有一种鸟类,是无法生存的。”
或许是因为巧合吧——从1999年开始,这里的遗鸥数量和出巢率开始明显下降。据专家观测,2001年,这里的幼鸟成活率只有20%,2002年,虽然也有2000多巢,幼鸟的成活率却没有上升。2003年春天,飞来的遗鸥数量只有1000多只,只垒了300多巢,孵出来的小鸥不及100。
“这和气候也有很大关系。”保护站站长任永奇解释道。从1998年以后,内蒙古连续干旱,水体大面积缩小,水中的生物也随之减少;湖心岛的面积越来越大,今年几乎和水岸接上,从湖心岛变成半岛了。“它们胆子小,没有安全感,就不大敢垒巢了。”
任永奇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天然地对鸟类有种说不出的喜爱。他本是当地治沙站的工作人员,自从专家在这里发现遗鸥后,他就自发地开始从事保护遗鸥的宣传教育工作。桃阿海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国际重要湿地后,他理所应当地成为保护站的站长,干着这份没有工资,也没有办公经费的志愿者工作。也正是因为他的努力,发现遗鸥后的10年间,没发生过一起猎杀鸟、偷食鸟蛋的事件。
“我真是想把这儿保护好,让鸟儿都来,每年都来。看着它们,我心里就高兴。”老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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