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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尽所能按需分配
令我感到十分好奇的是社区工作人员的收入不是按劳分配,而是按需分配。华德福老师郁宁远2001年第一次来到同胞社区时,他惊讶共产主义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在中国没有实现,却在同胞社区实现了。一个人的收入和学历、岗位、工作量无关,2个人做同样的工作,由于家庭负担不同,得到的补贴不同。而一位医生的收入可能比一位清洁工的还少,如果医生只需抚养1个孩子,而清洁工却有2个孩子需要抚养。
同胞社区把工作和收入分开,他们不想用钱来买一个人的工作。每个人劳动得到的回报,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也就是说劳动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服务,服务是送给他人的一份礼物,不能单纯用金钱来衡量。社会上流行的做法是用付费的方式来评定服务的多少和质量,为他人服务容易变成为金钱服务。几十年前流行的一句口号“为人民服务”,改革开放后,有次我在旅游景点看到一条标语“为消费者服务”,意思就是你付钱,我为你服务,你不消费,我不服务。
多劳多得,避免有些人好吃懒做却拿一样的工资,但也可能使得一些人由于能力的差异而得不到合理的报酬。共产主义按需分配的前提之一是人们的觉悟水平极大地提高,人人都能自觉地、尽其所能地为社会劳动。我在同胞社区做志愿者的时候,虽然短短2天,的确看到每个人都在勤奋地工作,不仅完成本职工作,还会主动帮助别人。当李侯复做完午饭,他主动去洗碗间看看,发现有锅碗放在水池里,就去清洗。他说有的时候某项工作忙不过来,大家都会来帮忙。当工作人员的服务脱离了和金钱的关系,就变成人与人之间最真实、最真诚的心与心的相遇。
社区为工作人员提供免费的住房、医疗、交通、伙食,孩子上学,如果需要,可以得到社区的资助。此外,工作人员根据个人或家庭的需要,提出每月补贴申请,由社区执行委员会讨论决定。有特殊需要的时候,可以另外申请资助。
鲁道夫斯坦纳创立的人智学是同胞社区的哲学背景,每周五晚上,社区有人智学学习小组,大家志愿参加。任何人可以自己决定是否接受人智学的观点。同胞社区主张,不要把某种思想灌输给别人。他们看重是在生活和工作中把书本上的理想活出来。
社区百分之三十五的收入来自活力生态农场、各种工作坊、印刷厂、商店,来自于工作人员没有工资只拿补贴,来自于许多志愿者的无偿付出。这使得他们的财政收入不是完全依赖老人的收费,反过来,他们还能资助低收入的老人,减免他们的费用。
用传统的方式耕地
同胞社区认为,没有志愿者的奉献,就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每年平均有50至60位志愿者,无偿付出2万5千个小时的劳动。他们和老人、工作人员建立起友好的关系,相对而言,自愿者的流动性大一些,但每一位自愿者的到来,都像是扑面而来的春风,带来一股清鲜的空气。同时,他们也会把在养老院学到的经验带到今后的生活中去。密瑞告诉我,一位老人曾在社区做了20年的志愿者,10年前他成为养老院的一员。
愿智慧照耀我
愿力量渗进我
好让我成为
世人的帮手
上天的仆人
达至无私与真诚。
我觉得这首诗表达了同胞社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孜孜不倦的追求。
从摇篮到墓地
整个社区的面积有80英亩,包括养老院、活力生态农场和有350颗苹果树的果园,这么大的一片土地以及其上的建筑物,仅靠养老院的收费是难以维持的。社区还需要认同这一理想的人的捐助,其中有位多产的画家波恩(Mortimer Borne),去世后留下一千八百幅绘画作品,他的妻子在同胞社区颐养天年,把丈夫的作品陆续卖掉,资金全部捐给了同胞社区,使他们买下了农场。
另一位已故的南希(Nancy Laughlin)女士,小时候被遗弃在一位银行家门口,银行家收养了她,而且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银行家去世后,财产留给了南希,南希一辈子没有结婚,老年的时候住进了同胞社区,她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日子,临终前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捐给了社区,条件是社区里必须有老人和孩子。
不同年龄的人共同居住,既是社区的理想,也是南希的遗愿。距离养老院约百米外,就有一个小小的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琳巴敦(Lyn Barton)经常带着孩子们来养老院串门,每个孩子还认了自己的爷爷、奶奶。每到逢年过节,老人和孩子们一起看偶戏演出,一起欢庆。紧挨着幼儿园的是一块菜地,琳巴敦说这片菜地是她带着孩子们种的,我问她:“孩子们哪会认真的种地?这片菜地全靠你一个人来照顾,怎么忙得过来?”她说:“虽然孩子不会像大人那样劳动,但他们也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们很喜欢在地里劳动。老人们也会来帮忙。”
由于暑假,幼儿园里没有孩子,但我能想象出来老人和孩子在一起的场景。老人需要孩子的无穷活力和蓬勃的朝气,孩子需要老人的安详与睿智。瑞典的老师爱迪特曾对我说,有的老人明明年纪大了,却千方百计地梳妆打扮,显得自己很年轻,其实没有必要。老人历经沧桑后的豁达和包容,是年幼孩子心灵成长的最好养份。
社区里不仅有幼儿园的孩子,还有工作人员的孩子,他们有的是幼儿、有的已上小学、中学,甚至大学了。我在的第二天,早上例会时,主持会议的人告诉大家,一位日裔工作人员的儿子,已经是高中生了,那天来做志愿者。李侯复对我说过,同胞社区里长大的孩子就是和外面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更懂得怎样生活,“你看那个男孩,妈妈在这里上班,他有空就来帮忙。而外面的孩子,有空就看电视、玩电脑游戏。”
那个男孩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模样,正在擦桌子。“别看这样的孩子,考试可能考不过外面的孩子,但长大后,不是仅仅凭考试成绩立足社会的。社区里的孩子进入外面的社会,可能会迷茫一阵子,但他们会找到人生的目标和方向,他们更加充实、愿意承担责任。”
从出生到死亡,从摇篮到墓地,在同胞社区能见证人的一生。成都华德福幼儿园的张俐老师,第一次来到社区就喜欢上了,她的第3个孩子就出生在社区。有一天,社区里的一位老人去世,大家为他开追悼会时,点燃了一个个的蜡烛,张俐回忆说:“我的孩子看到蜡烛点着了,高兴地喊道‘过生日了,过生日了。’在场的人忍不住笑了。我想想也是对的,死亡兴许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
同胞社区奉行三条基本原则,一是照顾老人的同时,也兼顾到不同年龄人的需要。二是照顾土地、菜地、动物和环境,人和自然是互相关联的,距老人院不远处是活力生态农场,农场里有菜地、草药、花圃、温室、果园、草地、树林,还养着奶牛和一群鸡。三是协调社区的管理。这三个方面,在我看来,他们都成功地做到了。
秋天,成熟的果实挂满枝头 善待我们的老人
养老院里,有的老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有的老人需要搀扶才能出去散步,一天下午,密瑞让我推着轮椅带他们出去走走,或者挽着他们的手臂边走边说说话。一位老人坐在轮椅里,脑袋塔拉着,好像已经神志不清,我推着轮椅在花丛前停了下来,采了几支紫色的花放在老人的手里,没有想到过一会他竟然把花放进嘴里吃,我吓了一跳,幸好花没有毒。我还搀着一位奶奶散步,她反复唠叨说她有四个女儿,那天下午有位女儿要来看她,怎么还没有到?
中国古代三代同堂,甚至四代同堂,最近的一、二十年,现代化的浪潮深深地改变了我们的传统,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家乡和父母,外出学习或打工,越来越多的老人寂寞无助地独自生活,喧腾忙碌的生活里,不再需要老人的身影,他们渐渐远离飞速发展的城市化生活。早有人评价美国是儿童的天堂、中年人的战场、老年人的坟墓,人老了,不被需要,只能等待死亡,这样的社会健康吗?
08年5月我赶赴四川地震灾区,不少的热心人给孩子们送吃的、穿的、用的,媒体记者把摄像机对准孩子,而帐篷里的老人却少有人过问。人的天性总是关照幼小超过老人,古代中国社会“孝”字当头不无道理,如果没有外界的压力和约束,人很容易弃老爱幼。
按照国际社会标准,中国已经跨进了老龄化社会。据媒体报道:“老年人对养老护理的需求越来越大,全国几次较大规模调查的数据表明,我国约有3250万老年人需要不同形式的长期护理。调查还表明,5%的老年人有入住养老机构的愿望,且将逐步增加。越是经济发达地区,养老护理需求越高。但是目前专为老年人提供服务的设施严重不足,服务的项目和内容不全,服务人员的素质参差不齐,老龄服务的数量和质量都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要。”
我们怎样对待老人,也是在怎样对待自己,每个人都有老年的那一天。
尊严地老去:美国养老院见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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