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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个 随缘的心 我的两个小师弟戒尘和戒痴都很贪玩,有段时间常跑到平湖边上玩,有时拉着戒嗔一起去,但戒嗔只是坐在旁边看他们玩。 他们两个在平湖里玩得很开心,时而在水很浅的湖边互相泼水,时而捡起湖边的小石头打水漂,有时候还为谁打的水漂多一个少一个而争执,出家人有这样争胜之心确实不应该。 平湖水很清,水清并非绝对无鱼,有施主喜欢在湖边垂钓。戒尘和戒痴如果看到有人在附近垂钓,就会把水漂越打越靠近他们,弄得鱼儿都不敢上钩,垂钓的施主看见他们,只是笑着叹气,收拾渔具回家去了。 平湖边上住的王施主家前些日子来了三位亲戚,是一家三口,父母和儿子,他们从城里来这边散散心。我们所在地方离王施主住的地方很近,他们几个经常从窗户上可以看到我们。 我们开心的样子,吸引了他们,于是他们也从别墅中走出来。这位父亲奇怪地看了我们很久,终于忍不住问戒嗔,这个游戏真的这么好玩吗?我看两个小和尚玩了很多天,依然是那么开心。 戒嗔笑着点头回答他,平湖是好玩的地方。 不久,我看他们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效仿我们打水漂,只是那个孩子,扔了几块就不再愿意扔了,父母两个便变着法地找玩乐的方法,有时候把很漂亮的玩具放在水上漂,也有时候包一只小艇,在湖上游览,只是依然感受不到他们脸上有笑容。过了几天,这家人便不再出现在平湖边了。 戒嗔问师父,为什么施主们在平湖边上找不到快乐呢? 师父说,寻找乐趣的方法,和物质并不完全相关,即使有再多的玩乐手段,如果失去一颗随意,随缘的心,你依然得不到快乐。刻意强求的人往往离乐趣更远,无心而任其自然的人反而会接近乐趣。 一刻不停乱跑的戒尘和戒痴,可以在嬉戏中放声大笑,是因为他们有一颗喜闹的心。 坐在平湖边上一动不动的戒嗔,看到水波荡漾的湖面,依然会忍不住撇着喜悦的嘴角,那因为我有一颗静寂的心。 多与寡,富与贫,动与静和乐趣都无太大关联,若有一颗随缘的心,无论在喧嚣的闹市中或佛音环绕的天明寺都可以找到快乐。 第53个 施主的文章 当和尚不免要做些功课,但功课以外,我们也会有机会学些和施主们所学类似的知识。智惠师父出家前曾经是一个语文老师,而智缘师父出家前也是学习中文的大学生,所以,两位师父空闲的时候会轮流给我们讲些课程,只是内容只限于语文和一些少数历史课程。 他们也议论过,这样教授我们,会不会太偏了,是否要搭配一些其他理科的课程,但是他们两人互相推着让对方教我们理科,最终还是都在教我们语文。 我和戒傲曾经私下议论过,他们为什么不教其他科目,最后我们猜想他们可能不是不想教,而是不擅长理科。 智惠师父有时候说,教我们比较容易。以前教学生,是教他们怎么用最优美的词汇把事情说出来,而教我们只需要告诉我们怎么把一件事情说得清楚就可以了,毕竟我们不需要用那些词去当考试成绩。 做事情,有人喜欢重视经过,有人喜欢重视结果,然而无论什么样的经过,最终都会落在结果上。 师父们教课之余也会布置些作业给我们,有时候是几首诗词,有时候是几篇名篇。 有次智惠师父拿出一篇文章,说是一位施主写的文字,让我们评判。 那天晚上和戒傲在小屋看文章,越看越好笑。那位施主文字章法杂乱,有很多地方不通顺,错字病句更是随处可见。戒傲拿着笔,一条条把毛病找出来抄在纸上。 第二天一早拿给智惠师父,智惠师父瞟了眼我们的纸,又把文章交到我们手中,让我们继续看了再告诉他结果。 晚上回到小屋,再次看施主的文章,边看边冒汗。原来文章中错处比我们昨晚找到的多很多,我们昨天晚上寻找得太不仔细,疏漏了很多,怪不得师父不满意。再次整理了施主文章中错误的条目,竟然比第一次多了一倍有余,翻来覆去地看觉得这次定然没有疏漏了。第二天一早,又早早地跑到智惠师父屋子里,得意地递过纸去,师父只看了开头,又把文章退给了我们。 我们两个呆呆地对望,只是不解。智惠师父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苹果上有个很大疤痕。智惠师父问我们,戒嗔、戒傲你们觉得这个苹果可以吃吗?我们轻轻点头。 智惠师父笑着把文章又递到我们手中说,那么你们再去看看吧。 与其在事情中孜孜不倦地寻找缺点,查找疏漏,不如细心地找出它的优点,这样反而更容易让人进步。 第54个 不会关电灯的人 有一天,寺里来了几个身体很壮实的施主。 戒尘说,他们一定不是潜心修佛的,因为看起来不像吃素的人。 戒痴说,那也未必。戒言很胖,它是吃素的,智恒师父也很胖,他也是吃素的。 几位施主走了后,戒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铅球,说是那几位施主落下的。戒傲在院子里把铅球扔着玩,有几个师兄经过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铅球吓了一跳。 戒痴、戒尘两个小和尚,也在一旁凑趣,要扔铅球,可惜球没扔出去一米就掉在地上,还险些砸到了脚。 我听到有人放声笑,智恒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们身后了。 智恒师父说,我来试试。他伸手接过铅球,奋力地扔了出去,铅球被高高地抛起。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喝彩,铅球已经飞上了房顶,我听见瓦片碎裂的声音,然后"通"的一声,铅球把房顶砸出一个洞,落在屋子里。 我和戒傲忍不住大笑,平时我们闯祸师父都要板着脸说上我们半天,现在他自己闯祸了,不知道做何解释。 智恒师父有点不好意思的对我们说,不好意思,把你们房间的屋顶砸了一个洞。 我和戒傲面面相觑,智恒师父已经不见了。 我和戒傲冲进房间里,发现铅球已经落在了我们俩床的中间。苦着脸看着房顶的破洞,已经是下午了,只能明天早晨去请镇上的泥瓦匠帮我们修补了。 戒傲忽然笑了。他说,其实这样也不错,今天是十五,晚上在破洞里赏月,也是别样风味。 戒嗔忍不住拍手相应。 人一生会遇到很多困难,逆境是成长必经的过程,要学会在逆境下保持一颗喜悦的心,难能可贵。 智惠师父一直觉得戒傲太浮躁,如果他看到戒傲今天的表现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赞扬他的修为大有进益。 夜,豪雨悄然而至。 累得半死抬来的大木盆,很快就装满了水,只好把容易受潮的东西全部堆在床上,抱着被褥跑到智缘师父的房间去打地铺。 折腾了半天的戒嗔一时睡不着,忽然想起那位穿着破裤子的女施主。 忍不住问智缘师父,那天,你是怎么劝说那位穿破裤子的女施主的呢?我看她整个下午都紧紧拉着她母亲的手,不愿意放开。 智缘师父翻个身,侧过头,对戒嗔说,你去把电灯关上,我慢慢告诉你,我那天告诉她的故事。 戒嗔伸手把电灯关上,黑暗中,听见智缘师父轻轻的笑声。 师父说,戒嗔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会关电灯的。 智缘师父十六岁的那个夏天,他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个年代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可和现在不一样,那是足够震动整个小山村的大事,师父的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带着师父挨个往亲戚家跑,逢人便展示那张纸,告诉他这个等于考上功名,以后有机会当官的。师父跟在他后面,很多次想告诉他,你把通知书拿反了,不过师父最终也没有纠正。 拿的人和看的人都不认识字,正和反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父上大学去的那天,小小行李包里装塞着东西,有吃的,有用的。师父说,这些东西哪里能用得着呀?有人一边往外面拿,有人一边往里面塞。 师父去城里上学去了,那是师父第一次出远门。山村里崎岖的小道上,师父的父亲跟在后面,不停地叮嘱着,把他能想到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交代一遍。 师父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交代那么清楚了。 有多少人在十六岁的时候,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小孩子?有多少人在六十岁时发现自己曾经如此幼稚过。 师父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可能是年龄的差别,师父没有几个知心朋友,一晃就是三年。 那年暑假,师父没有回家,托人带话回家说想留在大学的图书馆里看看书。过了些天,师父看见父亲拖着两大包东西站在校园中间,左顾右盼。 师父冲下楼跑到父亲面前。父亲说,从来没来过城里,便想来看看。 师父领着父亲上楼,父亲神秘兮兮地打听师父的身体状况。 原来忽然不回家的师父,让父亲疑心他的身体出了问题,所以从没有出过小山村的父亲特意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来。 假期的宿舍空了不少房间,师父特意找了朝向不错的房间,让父亲住下,把自己新买的小台灯放在屋子的桌上。 第二天早晨,灯泡破了,可能是父亲无意中打破的吧。师父没有追问,急忙跑到小卖部买了个新的换上。 第三天早晨,灯泡又破了。师父怕父亲尴尬,依然没有追问,再次跑到小卖部买了个新的换上。 第四天早晨,灯泡还是破了,师父终于忍不住问父亲缘故。父亲说,我看这个灯怎么也吹不破,就用木棍敲破了,省得点一夜,灯油都没了。 在城里待过三年的师父已经忘记了生活在小山村的父亲一直都用着煤油灯,从来没有用过电灯。 也许是拮据的生活费让师父感到压力,师父冲父亲发了火,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很快,这件事情就像不曾发生过。 送走父亲的那天,师父也不停往父亲的包里塞东西,依然有人一边往外面拿,有人一边往里面塞。 师父站长途汽车前,不停地挥手。父亲忽然把头从缓缓开动的汽车中伸了出来,他大声对师父说,那几天晚上太晚了,你已经睡了,我就没有问你了,结果白天也忘了。 师父想对父亲说一句对不起,只是车已经开远了。 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一辈子的父子要做,还有好多机会说那句话。 后来,师父坐了牢。 再后来,坐了接近六年糊涂牢的师父,被放了出来。 六年时间足够长到摧毁一个信念,也足够留下很多遗憾。 师父父亲的坟很好认,因为只有那座坟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 风雨声很大,响到无人留心有人抽泣的声音。 夜很黑,暗到无人看到有人泪流满面。 我知道你是不介意的,可是那句话我却始终没法亲口对你说了。 第55个 我的一次跑龙套经历 前段时间,那位电影导演曲施主又来了我们寺里,进门见到我们就大声打招呼。我们笑着看他,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说怎么在寺里大声喧哗起来了,亵渎了佛。 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子里请他坐。他的头依然很光,如果穿上我们的衣服一定会被误认为是我们的师兄。 他向我们说明来意,原来他们在附近为电影拍外景,有场戏需要两个和尚,找来了不少个群众演员他都不满意,觉得他们表演的痕迹太重,没有和尚的气质。 我和戒傲一起笑,当和尚要什么气质,不觉得我们和施主们有什么很大的差别。 曲施主说他拍着拍着忽然想起我们寺里有现成的和尚,便想请我和戒傲帮忙客串一下。 听说要我们上电影,我们又是紧张,又好奇,想上去试试,但还是有些踌躇的,于是决定去请示一下师父们。 智惠师父犹豫了一下,他对曲施主说,让戒嗔和戒傲去拍电影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就我们的身份而言,不能和女施主有太多对手戏。 我和戒傲、曲施主听师父这么讲都吃了一惊,并不完全是吃惊师父同意我们演出,也是奇怪师父居然知道"对手戏"这个词。 曲施主让师父放心,让我们去只有几句对白,没有什么和女施主的对手戏。 第二天一早,按约好的时间到了曲施主他们的剧组。 剧组里有位中年女施主,看了我们就笑着,还对曲施主说,你这次找的这两个群众演员还真似那么回事,看起来像真和尚一样。 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们两个,大赞我们敬业,连和尚的服装都准备好了。 曲施主憋着笑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细心的向我们讲台词。 台词很简单,就是剧中男主角对其中一个和尚说:"小师父,你看到那个恶人跑到哪里去了?" 然后和尚回答他:"善哉,善哉,冤冤相报何时了。" 而另一个和尚一直在两人对话的不远处扫地。 那组镜头是一场古装戏,只有我们不需要换服装,因为我们衣服的款式几千年都没有变过了。 曲施主本想让戒嗔去说那几句台词的,可是他又考虑,戒嗔平时在寺里扫地扫得比较多,扫地的姿势很好看,还是决定让戒嗔演那个扫地的和尚。 台词很少,但是拍了很长时间,曲施主不停的NG,不是男主角说错话,就是戒傲笑场了。其中一次NG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次是我扫到他们中间位置的时候,侧头向镜头笑了笑,结果曲施主要我低头扫地不能笑。 只得低下头,仔细地扫地,前前后后大概扫了二十多回,才算拍摄完成。 回到寺里后很多天,收到曲施主邮寄来的光盘,因为影片还没有上市,所以光盘中只是一些片花,里面除了有正规的拍摄完成的镜头以外,还有很多NG的镜头,寺里的师父、师兄弟还有一些在寺里的香客们一起围在电脑前一边笑一边看。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山里小和尚,和施主们其实差别不大,一样会上网,一样看电视,一样翻小说。 何惧红尘,若心无尘,又有何处不能悟? 第56个 西瓜与尿床 戒尘来寺里的年纪还小,只有四岁。刚来的时候,戒尘和戒嗔、戒傲睡在一张床上。那年我和戒傲也只有十六七岁,我们担心戒尘睡觉不安稳,怕他从床上掉下来,便让他睡在我们中间。 戒尘很乖,睡觉也不乱动,只是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尿床。早晨醒来的时候,伸手摸摸床上,经常已经湿了,我和戒傲就猜拳决定谁洗床单。 到了夏天,西瓜上市的季节,师父总会让我和戒傲去采购几个回来。戒尘、戒痴都爱吃西瓜,虽然人小,平时吃饭的饭量也很小,可是吃起西瓜的话,可以一个人吃掉小半个西瓜,喜欢一人抱着小半个西瓜,用勺子一点点挖着吃。戒痴有时候恶作剧,把吃完的瓜皮偷偷地扣在别人头上,弄别人一头的西瓜水,他在旁边嘿嘿地笑,所幸我们都没有头发,洗起来还算方便。如果是傍晚吃西瓜的话,我们怕戒尘晚上尿床,便不让他吃,戒尘也不哭闹,只是搬着小凳子,坐在旁边看我们吃西瓜,嘴巴不停地动,并不发声,总是吃不了几口就被他眼神和神态弄得不忍心了,乖乖奉上半个西瓜,戒尘高高兴兴地躲到屋角吃西瓜去了。 这样的夜晚危险性很高,半夜会被戒尘喷泉一样的小便淋醒,有意识的时候,赶快爬起床来,替他把尿。有时候,疲倦得实在起不了床,便伸手把戒尘小便的方向偏一下,经常摸到戒傲的手,原来戒尘往我这边尿也是人为的。 曾经很头痛戒尘尿床的事情,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病,只是还没有去,戒尘已经不再尿床。 成长可以解决很多事情,很多你以为棘手的事情解决的方法却很简单,那就是你长大。 戒尘大了几岁,戒傲依然记得那时的事情,时不时把戒尘往我们身上撒尿的事情当笑话拿出来说,戒尘抵赖不承认,说戒傲一定是编出来的,戒傲总让戒嗔替他作证。 有一天,戒傲在吃西瓜的时候又一次提起戒尘尿床的事情,智恒师父忽然嘿嘿地笑起来。他说,戒傲呀,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经常尿我一身的。 戒傲从此再不敢提戒尘尿床的事情,因为戒尘已经有了反击的武器。 我们耻笑别人缺点的时候,时常忘记想想自己是否也有同样的缺点。 第57个 远处的花盆 六一节的时候,镇政府安排了一场演出,因为两个小师弟戒痴与戒尘也要参与演出,所以在演出的前几天,戒嗔特意和智缘师父下山去,事先看看表演节目的场地。 演出的地点,就设立在镇中心的广场上。这次演出是近几年规模最大的一次,镇政府特别重视,专门派人去附近的乡镇贴了告示,早早地就开始进行演出场地的布置,我们去看的时候,已经有一位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在指挥一些工人布置场地了。 那位镇政府的工作人员程施主就是向智缘师父提出邀请的人,和智缘师父也算熟悉,见我们到来,便热情的来招呼,当知道智缘师父的来意后,程施主笑着向智缘师父打包票。他说,这次活动主策划人和监督人都是他,一定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我和智缘师父对这位程施主有些了解,我们知道他办事一向很认真,既然由他策划的活动,理论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远处有几个施主拉来一辆板车,车子上放着很多栽种着鲜花的花盆。车子拉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程施主指挥着几位工人往演出台前摆放鲜花,原来是这些花是特意为演出会场准备的。 我们又站了一会,觉得也没有什么要做,便打算回寺去。 听见程施主正大声指导着工人们放花,那些工人把花盆搬来搬去,认真的程施主却始终对花盆摆放的位置不满意。天气已经挺热了,我们看到工人们满头是汗。 智缘师父轻轻拍拍程施主,程施主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对程施主说,你随我来。 智缘师父向后走了一段路程,程施主跟在他后面的。智缘师父停下脚步,转过身指着那些放花的地方对程施主说,现在再看花盆还是觉得像刚才那么不顺眼吗? 程施主回答智缘师父,仍然有些不顺眼,不过已经感觉好多了。 智缘师父又向后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又问程施主,现在再感觉一下花盆是不是还不顺眼呢? 程施主回答说,站远处看已经没有觉得不顺眼了。 对事情认真是一件好事,但过度认真的纠缠在其中真的有必要吗? 适当的站在远处看待问题,或者就能宽容点对人和对事,如果这样还是不能做到,那么不妨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吧。 第58个 放生的鸟 这段时间每个月一号左右寺里进香的施主特别多。有很多来寺里的施主说,他们是去马家镇参加放生大会的,顺便来寺里看看。 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一个放生大会,便细细咨询那位施主。原来放生大会已经办了好几次了,施主们在一号那天把一些鸟雀集中起来在马家镇附近的小丹山上一起放生。师兄弟们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有那么多施主很远地跑来放生,也是一件功德。 智惠师父却说,表面上不错的事情,实际上并非如此。 戒嗔想来想去,都觉得智惠师父是多虑了,放生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是一件好事。 那天又快到一号了。智惠师父忽然说,戒嗔,等一号的时候,我们一起下山去马家镇一趟去看看放生大会吧。 戒嗔点头答应。戒痴和戒尘两个小师弟,也嚷着要去看看。 戒痴说,亲眼见证施主们放生的功德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戒尘则说,想在现场为放生的鸟儿念一次经,保佑它们平安。 智惠师父同意了,两个小师弟挤眉弄眼地笑。戒嗔想他们去马家镇玩也是重要的一个目的吧。 到了马家镇的时候,虽然是清晨,天刚微亮,镇上人已经很多了,马家镇本身比淼镇要小不少,一下来了这么多施主,更显得拥挤,街上到处是拿着鸟笼子的施主。 戒嗔不由得赞叹,一下有那么多鸟儿被放生,可见施主们的向佛之心。 跟着施主们一路来到小丹山,我们吓了一跳,放生大会的规模比我们预想得要大很多,参与的施主们大概接近千人。 施主们互相交谈,每个人都有一张喜悦的脸,等待放生大会的开始。 智惠师父却始终没有像我们那样雀跃,他对我说,戒嗔,你去问问施主们的鸟是从哪里来的? 戒嗔向一位施主询问,他告诉我他的鸟从山下的花鸟市场买来的,又问了几位施主,都是一样的答案,全是从那个市场里买来了。戒嗔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原来智惠师父的担忧并没有错。 有一位施主恰好是在那个花鸟市场里做生意的,他告诉戒嗔,自从有了这个放生大会,鸟儿的需求量大增,每天都要起早贪黑的抓鸟才能供应得上。 明媚晨光下,礼炮声响,千鸟齐飞,戒嗔看到一张张满意的笑脸。 总有人向戒嗔咨询拜佛的姿势有什么要领,其实形式固然重要,如果只注意这些形式,而没有用一颗心,恭敬的拜佛一千次又怎么样?你的心依然留在佛堂之外。 第59个 损毁的架子 天明寺的后院有间杂物间,平日很少用到的物品都放在里面,有时寺里有东西损坏了,总是舍不得扔,也放在里面。 损坏的木鱼,会想着哪天也许修好了还能用,便把它们堆放在杂物中间。 缺了腿的小板凳,会觉得上面留着太多的回忆,明知道以后再也用不上,依然藏在杂物间里。 摔成两半的雕花木框,也觉得雕花动人,既然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也找不到非要丢弃的理由,就还是放进杂物间里了。 就这样今天一件明天一件,日积月累,杂物间的东西越来越多。 东西多了,拿起东西也越来越不方便了,有时候想用一些平日很少用到的物品,但也因为外面堆放的杂物太多而拿不到,不得不放弃。 因为怕梅雨季节物品返潮,所以杂物间里放了个木架子,架子分成四层。开始的时候我们把一些小型物件堆放在上面,后来东西多了,就随手堆砌了。 终于有一天,杂物间里满是杂物的木架子轰然倒塌,杂物间里的物品全部倒塌在一起。 师父们终于下定决心要进行一次清理。寺里的人把杂物间的东西,一件件移到院子中间,居然堆了很大一堆:有破了的蒲团,里面棉絮已经很少了;有被香烛烧出洞的绒布桌布,显得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清算盘点一下,真正有用的东西,只有十分之一而已,大部分东西都是毫无用途的垃圾。决定彻底的清除掉这些垃圾,咨询了平日负责运送寺里垃圾的施主,可他的车子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戒嗔和几位师兄只得借了他的工具专程去山下,运送这些垃圾。忙碌了一整天,杂物间终于变得空旷,新做的架子放在其中,再放些物品,也不显得凌乱了。 我们是否总为自己的缺点找理由,不肯放弃呢?那么我们的陋习就会像杂物间的那些毫无用途的垃圾一样越积越多的,甚至掩藏了一些自己的优点。 真的要等到损毁了一个木架子的时候再去大动干戈的亡羊补牢吗?这显然不如当初每次随手丢弃一点来得方便吧。 第60个 一次在线讲经的经历 有天,五台山的一位师兄传给我一份视频文件,是他师父的一段讲经视频。他的师父慧能法师很有智慧,说法的方式虽和我们师父们不同,但所得也不少。看视频的时候,正好智惠师父在场,智惠师父说,既然认识了,不如联系一下那位法师,看看能不能在线给我们讲讲经,一定会有不少收获。 发QQ消息去联系五台山的师兄,师兄请教了慧能法师,法师同意了,说下午给我们讲经。戒嗔通知了寺里的师兄弟们下午法师要给我们讲经,大家都挺高兴的,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虽然现在能上网的寺院也挺多了,不过交流仅限于邮件和博客,像这样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下午时分,寺里的人都集合坐在电脑前,特意把戒痴和戒尘两个小师弟安排到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里坐,省得法师讲经的时候,他们乱动,失了礼数。 过了一会慧能法师坐在了电脑前。法师样子清瘦,瞧模样应该不到五十岁,比我们的师父们要年轻点。 他坐在摄像头前,看起来也很紧张。他开始讲经,可是我们却听不到声音,以为是对方话筒有问题,发现其他声音文件也播放不了。 我们想让法师停一停,可是法师已经讲得很投入了。我听见智惠师父在叹气,他对我说,戒嗔,你坐下来吧,专心一点,不要让法师太尴尬。 只好搬个蒲团,坐到智惠师父旁边,小声问师父,可是不知道法师在讲什么怎么办? 智惠师父说,看口型有点像在讲《金刚经》。戒嗔很遗憾,因为我最近一直在学《金刚经》,好多地方还是挺糊涂的,今天,居然错过了一次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每当慧能法师停顿下来的时候,戒傲就带头鼓掌。 慧能法师讲了半个多小时,又讲了一些话后,就离开了,跑到电脑前问五台山的师兄怎么了。 师兄说,刚才法师说嗓子有点不舒服,明天下午再给各位讲《大悲咒》的下半部分。 戒嗔松了一口气,还有一天时间可以修好电脑。 不由得庆幸,《大悲咒》戒嗔还是懂的,今天的内容错过也不算那么可惜了。 智惠师父笑我,佛法如此精深,即使是天天念的《心经》,短短的只有数百字而已,谁敢说自己是懂的? 世上的简单事,只是你认为简单而已。 戒嗔伸手拍了几下音响,只听见电流沙沙的声音。戒嗔的电脑水平有限,不敢随便摆弄,怕把电脑弄坏。 能把事情做坏的人,往往不是那些不懂的人,而是似懂非懂的人。 寺里电脑水平最高的是戒傲,时不时把寺里的电子产品拆开,师父们总担心他弄坏了,可是每次他又能完好地拼上,偶尔也会多个零件在手中,不过电器也没有见坏。 戒傲在电脑上弄了很久,又是重装驱动程序,又是下载新的播放器,音响始终没有好, 戒傲弄得满头汗,本想多试一会,但是明天下午法师又要来给我们讲课了,时间上来不及,只得放弃,决定请山下的电脑高手来帮忙。 高手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各种招数都用了一遍,音箱始终不响,最后找上了淼镇卫生院的沙大夫。 沙大夫因为经常要在网上报告传染病发生情况,所以电脑用得极熟。 沙大夫坐在电脑前,戒嗔出门给他倒了一碗水,回来时发现电脑已经可以发声,惊奇地问沙大夫,电脑哪里坏了。 沙大夫说,你们把音箱接电脑的线碰松了。 绕了一大圈的事情最后居然就这样简单的解决了,想到我们分析过的音箱不发声的十几种原因,心里忍不住笑话自己。 很多事情很简单,圈子的再多也是无用,点与点之间最近的距离永远是直线。 用简单的思想去理解复杂的问题固然不可取;但是把简单事情复杂化同样也不可取。 第61个 贵贱之分 有天,智恒师父叫戒嗔去宝光寺一趟,带封信给那里的法师,另外再借两本书回来。 坐上27路公交车,去宝光寺,车上认识戒嗔的人居然有好几个,有位戒嗔忘记了姓名的大婶还特意塞着戒嗔一个水蜜桃,戒嗔推辞不掉,只得道谢收了。 努力想也想不出大婶的姓名,也许下回见到的时候,戒嗔就会记得她是那位给戒嗔水蜜桃的大婶了。 去马家镇的人并不太多,27路车车次却多,平日坐这趟公交车的人是比较少的,有时候整个车只有5-6个人,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已经坐满了人。 路程还有一阵子,戒嗔坐在窗边,向窗外遥望。远远望着茅山方向,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生活了十年的茅山并不那么熟悉。 山顶有棵奇形怪状的树,平日经常在下面闲坐,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却分外醒目,似一个张牙舞爪的小鬼。 是否任何事情把眼光放远一点,就会有不同感觉? 去马家镇的路程虽然远,中间却没有车站,居民们想搭车,只要在路边招手就可以了。 车子的班次也不少,总有些人把时间算得很准在此等待。 车停了下来,上来一个老施主,戒嗔认识他,他就是那个儿子在城里工作的陈老施主,以前经常拉着戒嗔说故事听。 车上人恰好坐得满满的,戒嗔正想起来给陈老施主让座,结果已经有好几位施主站了起来,看来陈老施主人缘还是挺好的。 戒嗔坐回座位,陈老施主向戒嗔笑笑便和旁边的人大声说笑起来。 又过了一会,车又停了一下,又上来一位老施主。这位老施主戒嗔不认识他,他穿得很破旧,手中拎着两个大麻袋。他费力地把麻袋拖到车子中间,车里却没有人站起来了。戒嗔起身帮他一起搬东西,他轻声地道谢着,我请他坐我的位置,他不肯,只是把其中一个麻袋横倒在地上,他坐在上面。 车上人热情地给陈老施主让座,却忽略了另一个老施主,在做善事的时候心中有了贵贱亲疏之分,或许会让我们的行为微微变味。 第62个 坏掉的西瓜 淼镇边上有不少田地,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靠生产农作物生活,这里气候条件还算不错,所以,居民们收入还不错,什么季节种植什么东西,仿佛已经成了定势。 有位姓孙的施主,喜欢推陈出新,别人一股脑种植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就会选一样其它作物去种。东西多了,自然价格就便宜,而孙施主种的东西,恰恰是紧俏的,所以价格也高很多。 孙施主在镇里很有名气,提到他的时候,其他镇民都会夸奖他,人精明,有头脑。 夸奖归夸奖,等到新作物种植的时候,大家还是一股脑儿种植同样的东西。 很多人都喜欢学习先进经验,但是肯照做的又有几个。 就像听道理一样,听到的时候恍然大悟,遇到事又抛在耳后了。 除了种的东西不一样以外,孙施主还经常出去参加一些培训,这一年,又引进了一些新品种的西瓜。 这种西瓜个头大,味道甜,还比普通的西瓜早熟一段时间,有外地的客人,特意来孙施主这里采购。孙施主的西瓜名气越来越大,只好扩大生产。 孙施主开始雇人和他一起做事,承包的地越来越多了,茅山底下的很大一片田地都是他承包的。 孙施主和我们寺的关系挺不错,他的父亲就是那位为寺里制作佛像的孙老施主。 有天智缘师父带着戒尘去山下办事,经过瓜田的时候,孙施主正好在,他招呼师父他们过去坐坐,还热情地剖开个瓜,请师父他们吃。 师父本想推辞的,但是瓜已经剖开了,再加上戒尘渴望的眼神,所以就留下和孙施主他们一起吃瓜。 瓜的味道不错,师父吃了一块,戒尘已经吃得满脸都是了。 孙施主问戒尘,小师父,瓜好吃吗?戒尘忙不迭地点头,孙施主爽朗地笑。 傍晚,智缘师父回到寺里,院子里多了两筐西瓜,一问,原来是孙施主差人送来的。 几位师父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收西瓜,现在的季节,并不是瓜价特别便宜的时候,孙施主的西瓜是最紧俏的,很多外地的商贩甚至住在镇里等着他的西瓜成熟。 师父便让我和戒傲把西瓜抬回去还给孙施主,戒尘跟在我们后面一起给西瓜送行。 孙施主看到我们把瓜送了回来,很不高兴,就是不肯收回去,结果我和戒傲只好带着西瓜和欢天喜地的戒尘回到寺里。 师父去送了一次钱,又被挡了回来。 西瓜放了几天,也没法处置。 终于有天师父说,你们吃吧。 孙施主送来的西瓜挺多,加上前面又放了好几天,西瓜吃到最后的时候,最下面的几个已经有点坏了。 师父叫我们把坏的西瓜扔掉,可是戒尘有些舍不得,又偷偷吃了一个半坏的西瓜。戒尘拉了几天肚子,沙大夫还特意了从山下跑来给他吊水。 东西并非越多越好,就算是好东西也不例外,总要学会适可而止。 第63个 智缘师父的木窗 智缘师父住的房间在寺院后面,是很久以前盖的,偶尔修葺一下。不过老房间总是有些破旧,特别是那扇窗户,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上面尽是虫蛀的洞,木头上曾经的棱角也快磨平了。 我想当年削平它的巧匠一定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 风大点的时候,总能听见木窗"嘎嘎"的响动声。曾经建议过智缘师父几次,让他换个新的窗户,他总是不听,觉得木窗既然没有坏,那么还是可以用的。 一夜风雨过后,木窗终于被吹断了。早晨经过,正看见它掉在走道中间,智缘师父看着它叹气说,看来只得换个新的了。 淼镇的木匠很多,听说智缘师父要换窗子,都争着要给师父做。并不是从掌声与赞叹中走过的人才可得到人们的认同,小事情一样可见人心。 最后接下了活的是周木匠。周木匠在淼镇上的木匠中年纪最大,他既然开了口,别的木匠自然不好说什么。 周木匠拿着工具在师父的窗户上量了很久,他先让我们用厚纸糊上窗户,暂且挡住风尘,就下山去了。 过了好几天,始终不见周木匠上山来,想下山去找他问问,师父阻住了我,他说,也许周木匠事情多,窗户已经被纸糊上了,又不碍什么事,何必去催促他。 再过几天,周木匠上了山来,把做好的新木窗安在师父的窗上。没有上过色的木窗,薄薄的刷着一层清漆,凑上前看,木窗雕刻得极其精细,窗格中间雕刻的菩萨,眉目清晰,神态各异。原来周木匠用了那么长时间,是因为费了不少功夫在雕刻上,想到戒嗔前几天还误解过他怠工实在是惭愧。诚心地赞叹周木匠的手艺,他咧着嘴笑,神情得意,付他工钱的时候,他推托了半天,最后只拿了很少的材料费便下山了。 天明寺的面积挺小的,所以经常有香客到后院,智缘师父的窗户在一排旧窗户中总是显得特别突出,常有香客凑在窗前啧啧赞叹木窗的手工。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称赞的,有天有位大城市来的施主,可能是周木匠的同行,也可能是经营相关商品的,他站在窗前许久,撇嘴笑着,一点点的向他同行的人评价着这扇木窗,戒嗔虽然不清楚他说的那些术语,但是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周木匠的作品虽属于上品,但也有不少瑕疵之处。 那位施主下山的时候,戒嗔忽然想到我们寺里其实也有一个和这位施主有同样观点的人,那就是小师弟戒痴,他那天在窗下曾经说过,都说好看吗?为什么我不觉得呢? 是与非,对与错,都是一个结论而已,即使得出了相同的结论的人,其实水平也可能是天差地别,当我们评价一件事物好坏之时,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自己是属于哪类人呢?是城里来的那位专家还是戒痴呢? 第64个 胖大婶的苦恼 淼镇上有位大婶,长的挺胖,大家都叫她胖大婶,她对别人叫她胖大婶也不以为然,叫得久了,真名反而无人叫了。胖大婶最近非常苦恼,多次来寺里向请智缘师父诉苦,倾诉她的家庭暴力的情况。 她丈夫我们也是认识的,是镇里的屠夫,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就很凶。屠夫是和尚最头痛的职业,戒尘也很怕他,每次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都会绕道而走,智缘师父也一直想导他向善,却找不到好机会。 智缘师父一时也想不起来开解大婶的故事,只是看大婶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心生同情,便请大婶和来听佛法故事的香客一起听故事,希望可以开解一下大婶。大婶欣然答应,说定然天天来。 大婶家住得很远,在平湖边上,距离天明寺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大婶很虔诚,几乎每天都是来得最早的,坐在最前排,静静地听故事。大婶也没有像其他香客那样,听完故事后,再向智缘师父请教佛法,只是常常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智缘师父虽然智慧超群,也想找个机缘特意为大婶说个故事,化解她心中的魔障。只是想了很多天,总觉得自己的诸多故事中,没有一个是适合大婶的,有些故事说得不得法,还误导了大婶。 这些日子,智缘师父在禅房中苦思,还是一无所获。有一日,智缘师父在三重瀑上取水,偶得出一个故事,觉得用来开导大婶再好不过,智缘师父心喜不已,决定第二天便在佛堂中讲出来。 第二天一早,在智缘师父开讲之前,大婶满脸喜色的向智缘师父道谢。大婶对智缘师父说,这些天,智缘师父为她特意讲了很多故事,让她有了很深的感悟,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不和她丈夫打架了,这一切变化都是师父带给她的。 智缘师父有点诧异,便仔细询问大婶最近听故事都听出了些什么? 大婶细细把最近师父所说的故事一一做出解释,智缘师父哑然失笑。原来大婶所做出的解释和师父想说的差别很大,智缘师父所说的一切故事,大婶顺利成章的理解成开解她家庭矛盾的故事了。 如果一个人心中有从善的念头,所想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往善的方向发展。 即便是再好的故事,若听故事的人无心为此,也是一样的枉然。 第65个 王施主的画 有位来寺里进香的施主久闻程老施主制作的竹雕,几次去镇里都没有买到,很是失望。这位施主那几日住在我们寺里,和智惠师父说起这事情,希望我们帮他个忙,看到了竹雕就先代购了,下次他来寺里的时候取,智惠师父答应了他。有次戒嗔外出的时候,师父们便让戒嗔顺道去程老施主家一趟。 程老施主居住的地方在茅山的对岸,戒嗔要从平湖上坐船过去。平湖边住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王施主,他几年前从城里搬来平湖边上住着,在平湖边建了一座大房子。戒嗔和他认识,是因为他经常在三重瀑旁边拿着画板画画。有时候戒嗔和师弟们也会成为他画中的人物。 平湖附近的房子比茅山还要贵,曾经有施主想来天明寺出家,可是寺里地方太少,也建不起新房子,只能作罢。 王施主家境不错,他的房子是平湖边上最大的。王施主行为有点怪怪的,家里有一条小船,并不是什么小游艇,而是一条很小的木船。平湖上现在载客都是游艇了,湖上老梢公退休前,王施主买下了他的船,大概只能坐3-4个人的小木船。周围的居民都笑话他,买了这条破船来做什么? 王施主却不以为吃了亏,每次去平湖附近的地方都是自己划船而去。每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你眼中的怪异行为,对别人而言实际上再正常不过。 王施主知道戒嗔要去对岸便主动说愿意载戒嗔过去,戒嗔很愿意和王施主一起,因为施主很有学识,虽然说出的话,戒嗔并不能完全懂,不过每次都有领悟的感觉。 王施主把小船从岸边的草丛中拖了出来,由于船已经很久没有下水了,船底部干裂了一条小缝,刚下水时,湖水从船底缓缓的向里面冒进来。王施主一边划船,而戒嗔则一边往船外泼水,直到船底的木头被湖水漫漫浸泡涨大后,水才不再进入。 船上有画夹,戒嗔拿在手中翻看,原来是王施主近期在茅山中所做的画。奇怪的是,在他的画中,戒嗔永远都只是背影。戒嗔笑着问王施主,为什么不肯画戒嗔的脸呢? 王施主笑着回答说,人的脸是最难画的东西,也最没有必要画出来,因为人人心中早已有了不同的影像。 第66个 戒尘和戒痴的演出 六一儿童节的时候,镇上安排了一场演出,演员主要是镇上两个小学的学生,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平日里也常来我们寺里听故事,他特别做了智惠师父的工作,说服他让戒尘和戒痴去表演节目,考虑再三后智惠师父同意了。 政府的工作人员本想我们去表演功夫的,但是我们寺里和少林寺那些大寺不一样,没有武僧,智惠师父说,那就唱个歌吧。戒尘和戒痴平时也常常哼歌,但是那些网络歌曲,内容大部分都属于情歌,平时哼哼也没有太在意,细想歌词就有点吓人了,还让两个少儿和尚出去唱就更不好了。 最后商量结果,决定叫戒尘和戒痴去念大悲咒,这样可以一边表演节目,还能宏扬佛法,一举二得,大家都觉得是不错的主意。 这是天明寺建寺以来第一次有人出去演出节目,全寺人都很紧张,两个小师弟从来没有上台演出过,连续几天都忙着排练节目,几位师父和戒嗔一起做观众给他们建议。 戒嗔还特意为他们两个挑了寺里最好看,声音最好听的木鱼。 智惠师父更是特意交代了戒尘和戒痴念经的态度一定端正,不能像平时那样嘴巴里嘟囔嘟囔,搞的施主们都听不清,曲解了佛法可不好。 戒尘和戒痴点头答应着。 师父们一点点纠正他们的发音,两人的进步非常明显,有几处一直发不准的音也陆续攻克了。 那天去镇上演出节目,寺里除了留下一位师兄看家,其他人都穿上最干净的僧袍一起去镇上。 那位师兄因此还很不高兴,说师父偏心,这么大事都不让他参加。 那天的淼镇上特别热闹,因为这次演出,是近五年来的第一次,很多附近镇里的人都赶来看热闹,我们远远看到有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天明寺的小师父来镇上演出。 师父们很紧张,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重视我们的演出。 戒嗔拉着戒尘的手,他的手中全是汗,我们的节目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围观的镇民几乎没有提前离开的,都等着两位小师弟的演出。 戒嗔送两位小师弟上台,可能是周围的观众太多的缘故,明显看得出他们很紧张。 那一刻是整场演出最安静的时刻,镇民都静静地等着他们表演。而他俩则站在台中间只是茫然地敲着木鱼,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镇民微微的沉默了一下,忽然爆发出惊人的掌声,话筒中传来戒尘和戒痴越来越大声念着大悲咒,甚至念得比排练的时候还要好很多。 念完大悲咒后,很多镇民都要求他们再念一个,所以他们两个又加念一部心经,心经可是从来没有排练过的,但是他们一样也念得很好。 有时候一份小小的鼓励可以产生奇妙的效果,而保持了平常心的戒尘和戒痴一样可以发挥出不一般的水平。 那天很多镇民都对师父说,两位小法师表演得太好了,虽然听不懂内容,但是还是很让人感动。 听不懂佛经有什么关系,有心的人,比熟识经文的人更值得称道。 第67个 粉色山果 茅山上有很多植物,每逢秋风吹满山谷的时候,山上就会出现很多不知名的野果。在那个季节,我和戒傲就会一起进山去采果子,把各色水嫩的果子放在山泉水中仔细清洗干净,用僧袍满满载上一兜回寺里和师父、师兄弟们一起分享。 戒嗔会挑出几个最大的放在三位师父前面,几位师父都会交口称赞戒嗔懂得尊敬师长,特别是智惠师父还会以此事教育戒痴和戒尘,要他们向戒嗔学习。 戒嗔这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和戒傲把几个更大的吃掉了。 山果里有种粉红色的果子,这种果子香甜多汁,只是特别稀少,有时候跑遍了全山,都找不到一两个。如果找到这种果子,我和戒傲是不敢偷吃的,会带回来让师父分配。 大概是三、四年前的,有次戒嗔又采到这种果子,戒尘眼巴巴地看着果子,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师父笑笑,便把几颗粉红色的果子给了戒尘,戒尘吃了后,晚上先拉肚子不止,接着发起高烧,差点送了性命。仔细看来,那天寺里戒尘吃的唯一特别的东西就是那几颗粉红色的果子,师父怀疑水果是否和山上其他品种有了杂交,产生了变异,变成了有毒的品种,便嘱咐寺里人要小心这种品种。从此寺里再也无人敢吃这种果子,甚至看到了也不再采摘。 去年,有几个游客在山里游玩,中途经过天明寺,便想进来休息一下,戒嗔搬了几张木头板凳请几位客人休息。 有位客人在寺里的水龙头处洗山果,说是从山上采来的。戒嗔忽然看到中间混杂着粉红色的毒果,正准备大声告诉客人这个果子不能吃的时候,他已经张口吞了下去。 戒嗔把几年前戒尘的事情告诉几位客人,他们都很紧张,也不敢立即外出了,戒傲还跑去山下请沙大夫来寺里,生怕出了意外。 等了整晚,吃了毒果的客人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便告辞下山而去。 戒嗔看着他们背影想,那一年发生的事情是否只是一个巧合,实际上和粉红色的果子无关。我们却因为这个原因,从此不敢吃粉红色的果子。 有时候,人们的偏见比一无所知更无趣。 第68个 桌子上的掌印 这段时间,来天明寺的已经不仅仅是单个香客了,也有个旅游社组团来我们寺里,经常负责带团来我们寺的是一位姓王的导游小姐。 王导游口才很好,每一尊佛像前都会停上很久,细心的给香客解释佛的前世今生。很多故事戒嗔也不知道,她讲故事的时候,戒嗔也会在旁边静静地听。 有些故事很精彩,也有些故事戒嗔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只是说不上原因。 我们佛堂里有张桌上,桌上放着个签筒,来寺里的香客有不少人喜欢求签,从桌子上取一只签,然后去门外找智惠师父解签,那张放签筒的桌子上漆了一层红漆,有些特别的是,桌子上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手掌印。 围绕着这个手掌印的猜测很多,有次有个旅行团的团员问王导游,这个手掌印是什么意思,王导游一愣,然后笑着对那个团员说,这个手掌印是代表着一种含义,那就是命运是掌握在手中的,在场的香客们都恍然大悟。 戒嗔却忍不住苦笑摇头,因为那张桌子上的手掌印没那种含义,那是戒嗔无意中留上去的。 那张放签的桌子已经很古老了,戒嗔也不知道它有多少年历史,只记得自己来寺里的时候,它就放在那里很长时间了,桌子上的油漆已经掉了很多,一块块的破损露出原本的木色。 戒嗔来寺里的第二年的一天,有位镇里的油漆匠来天明寺还愿,见到了这张旧桌子,便提出要帮我们油漆一下,智惠师父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个桌子确实已经很旧了,便请施主帮漆一下。施主下午便拎着小油漆桶上了山,把小桌抬到院子后面,仔细地漆了起来,小桌子焕然一新,大家都很满意,智惠师父要给油漆匠钱,他只是不肯收,径自下山去了。 油漆未干的桌子放在寺院后面,师父怕有人无意中摸上去,便嘱咐戒嗔写了张字条在桌子旁边,戒嗔还特意跑到师兄弟的房间里,挨个通知他们小桌子油漆未干,请他们小心点,大家都点头称是,说会留意不碰到。 下午的时候,因为智惠师父不在,有位香客便让戒嗔帮他解签,戒嗔平日听智惠师父解签机会比较多,便试着解释了一次。 香客把戒嗔着实的夸奖了一番,戒嗔一个得意,随手把手放在了桌上,等醒悟过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清晰地留了自己的掌印。 师父觉得也不方便再去找做油漆匠的施主了,便直接把桌子抬到佛堂里用了。 有时,我们提醒别人很容易,却把自己忘记了。 后来有一次,拍电影的曲施主带着几个朋友来寺里,其中有人看到了那个手掌印,向曲施主咨询。 曲施主说,其实这个手掌印是一位来天明寺做客的某位大德的法师留下的,就类似于现在明星们常常留的手掌印。他还说,大家如果想祈福不妨按着这个手印上许愿,很灵的。 戒嗔有些想告诉施主们那个手印其实是我的,不过考虑后还是没有说,既然施主们诚心对佛祈福,何必在意那个手印呢。 曲施主的朋友们挨个去摸那个手印,有个人说,这个法师的手掌很小呀。 戒嗔也忍不住去摸摸那个十年前的手印,已经完全被手掌覆盖了,原来戒嗔在寺里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一个小小手掌印,居然有那么多种的解释,每个都让听众深信不疑,然而真实的情况只是很简单的一种。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话,可以听,只是别太认真。 第69个 头发的尺度 夏天到了,天气也越来越热。山里的气候和镇上的气候是有些不一样的,正午时分烈日暴晒,可到了晚间又凉爽得似初秋。 虽然没有头发,不过戒嗔也会留意别人的头发,那些冬季头发浓密的施主,到了现在的季节也剪短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这样比较凉快。 那天寺里来了一个小施主,他跟他母亲一起来寺中进香。小施主很调皮,看年纪比戒尘还小不少,他母亲在佛堂里烧香,他却没有什么拜佛之心,只是跟在后面不停东张西望,眼睛忽然停留在我们的光头上,露出非常羡慕的神情。他忽然问她妈妈说,这几个小和尚没有头发,一定很凉快吧。 小施主问话的声音很大,他妈妈挺尴尬地看着我们,只好小声回答她儿子说,应该会比较凉快吧。 小施主听了这个答案后很兴奋,要求他母亲给他也剃个光头。他母亲不同意他的要求,小施主便耍起小孩子的脾气,倒在佛堂的地上哭着不起来。 他母亲开始还劝了几句,只是小施主一句也听不进去,后来都要在地上打滚了,他母亲被弄得实在没有了办法,便请智恒师父帮忙,看是否能帮她儿子剃个头。 智恒师父有些犹豫,因为一直以来都是给本寺的僧众剃头的,从来没有给外来香客剃头。 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给僧众剃头也是剃头,给香客剃头也是剃头,事情只要是对的,就可以去做。 小施主达到了目的,乐滋滋地坐在板凳上让智恒师父给他剃头,期间还有几位香客以为小施主要在寺里剃度出家,纷纷驻足观望,还有几位施主向智恒师父表示祝贺又收了一名徒弟。我们旁观的人也觉得好笑,其实剃度的程序可不是剃个头、行个礼那么简单的。 没多久,小施主的头也像戒嗔一样光光的了,他高兴地摸着自己光头,开心地随着戒痴和戒尘一起去寺后玩耍。只不过一会,小施主忽然哭着跑了回来,说头被太阳晒得好烫。 原来,头发太长固然因为不能散热不会凉爽,如果头发太短则又失去了对阳光的遮掩。 做事情也应该和我们对待头发的问题一样,要掌握好必要的尺度,不做或做得过了头都不好。 第70个 堵住后门的石头 有段时间,经常有人在茅山上采石头,那时常常听到一声声巨响,每过几日上山去看,总有多几大块山体被挖得光秃秃的。有时候下山时远远地望着茅山,觉得茅山像浓密的头发被人剃了一块一样,相当难看。 茅山的山路环山而修,天明寺恰好镶嵌在山体中间,天明寺的后面也都是山,山中间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行。天明寺里有个后门,打开的话,正好是这条小道,如果想去山的背面,我们便从后门出去,可以少走不少路程。 有一天早晨,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寺里后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接着感到一股巨大的震动,整个门被砸得变了形。 再想去开门,已经打不开了,绕道到后门去看,原来有块大石头从山上滚了下来,砸在门上,可能是采石头的人炸药晃动了这块石头,导致它滚了下来,沉重的石头抵住了后门。 集合寺里很多人的力气一起去推石头,可是石头太大,推了半天,还是纹丝不动,从此大家想去山的背面的话,只能绕道而行了。 绕道非常麻烦,要多花很长时间,寺里的人集中起来商量对策,有人建议买交通工具,也有人建议找些东西垫了梯子,直接从大石头上翻过去。 商量了半天,依然没有大家都认同的方法,买交通工具效果并不明显,山路也不好骑车,而从大石头上翻过去,有一定的危险性。 寺里年纪最小的戒尘忽然说,我们把大石头搬开不就可以了吗? 每个人都沉默了。石头刚落下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推过石头,觉得太重,不可能搬动,所以讨论的方案里始终没有考虑过把石头移开这一条。 反而戒尘一言提醒,让大家重新去估算这种方案可能性了。 过了几天,请了一些采石的人上山,他们动用了一些特别的机械,只一小会那块困扰着我们的大石头便被搬运走了。 又请了一位铁匠把后门修了一下,除了微微变形,其他和以前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有时,通过简单的判断得到一定行不通的结论,未必是正确的,看似不能解决的难题,其实,在专家眼中只是小问题。 无论想解决什么样的难题,尝试总是第一步。 第71个 玉观音 有一天,寺里来了好几位进香的太太,为首的就是那位先生在城市里做官的李太太。 她们之所以专程跑到我们寺里,是因为李太太在她们的一次聚会上说,自从她来我们寺里拜佛后,她先生这几年每几年就升一次官。李太太的话立即引发了大伙的兴趣,于是要求李太太组织她们一起来天明寺拜佛。 几位太太个个打扮得珠光宝气,在寺中烧香拜佛后,便在寺中闲逛,恰好碰上了智缘师父在佛堂中讲故事,几位太太随便停在佛堂中听故事,谁知道一下被智缘师父的故事所吸引,一动不动地站到故事结束。 故事结束后,她们一下聚在智缘师父的面前,七嘴八舌地夸智缘师父的故事,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让人大开眼界的故事。其中还有位太太更是说,原本不喜欢我们寺,觉得寺太小,拜佛未必有效果,现在才觉得自己太低估了我们小寺。 几个太太向智缘师父求教一些佛学知识,开始是请教读哪些经书比较适合她们,讲着讲着便讲到平时带什么饰品比较好这个问题上。 其中有位太太很得意地从身上拿出一块非常精美的玉观音,戒嗔并不懂玉器的价值,但可以看出那尊观音雕刻非常精细。几位太太轮流传看观音,个个惊叹不已,说是一块好玉。那位太太有些得意地告诉师父,这块玉观音是她从缅甸买回来的,花了不少钱的。 师父听了笑了笑,也从身上拿出一个玉观音,对太太们说,这个玉观音是寺里镇寺之宝。那位太太听了眼红,便问师父是否愿意割爱,还开出了一个相当昂贵的价格。 师父笑了笑说,这个玉观音转让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想祈福的话,可以让你们拜拜。师父把玉观音放小香炉前,几位太太挨个上前焚香祷告。 这个玉观音,戒嗔其实见过。有一年,有个卖玉器的小贩在寺里摆摊,结果临走的时候送了师父一块,应该是一块不太名贵的玉石观音。 等他们祷告结束后,师父笑着告诉他们,若论这个玉石观音的价格,其实是远远及不上施主们的观音。可是就拜佛而言,却没有和那些昂贵的观音有什么差别。 既然佩带玉观音的目的是为了求佛保佑,就不必用金钱来衡量观音的价值,你心中所想拜的是佛本身,并不是拜佛的价格。 那位太太有些羞愧,点头称是。 在生活中,也常有类似事情发生。我们看待一个人,往往会重视他所拥有的地位和财富,而忽视他身上所体现的精神和智慧。 第72个 戒言的饭碗 寺里的几间房子时间太长没有修葺,屋顶上的瓦碎了好几块,每逢下雨就会漏雨,而且漏得越来越厉害。智缘师父说,等找个机会一定好好维修一下。 其实维修房屋也不必等什么机会,只是寺里一时没有闲钱罢了。转眼又要到梅雨季节,师父们有些犯愁了。 有天中午寺里来了一个进香的施主,这个施主很奇怪,进寺就在四下张望。他转到后院的时候,忽然蹲在戒言的小窝前,仔细地盯着看。我们在院子中来来往往,他也恍然不觉。 戒言本来正在窝里趴着睡觉,见陌生人在旁边也不再睡觉了,趴在窝前和施主对视。 戒傲和我讨论这施主究竟是做什么的。 戒傲说,难道是个懂狗之人,戒言其实是名犬,所以盯着看了那么久? 戒嗔细细地盯着戒言看。戒言趴在地上,爪子上灰扑扑的都是尘土,满是口水的舌头伸得老长,杂色的毛发上还沾着几颗苍耳,完全没有名犬风范。 那位施主轻轻地把戒言的饭碗拿了起来,拿在手中细细地看,翻来覆去地看,弄得戒言的饭洒了一地。 戒言看到施主拿它的饭碗,很不高兴,嘴巴里呜呜地发出威胁的声音,施主也没有理它,只是伸手在它头上摸摸。戒言叫了一会,看没有效果,又老老实实地趴回去在地上捡饭吃了。 施主忽然回头,看到我和戒傲站在后面看他。他笑了笑,向我们介绍他的身份,说他做些古董生意,这些年一直在各个小乡镇间游走,很多乡镇的居民家里都有一些有年头的古董,但是他们大多不知道,施主如果发现了这些古董,便会向居民去买,因为对于大部分人都是忽然而来的意外收获,所以施主都可以用相对的低价收购一些古董然后拿到城市里卖。 施主指着戒言的碗对我们说,刚才仔细看了看,这个碗非常有年头了,可以卖上不少钱。 戒嗔拿起那个不起眼的小碗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价值。 正好几位师父从后院路过,戒嗔把刚才施主说的事情告诉了师父,大家都感到意外,来回传看这个小碗。 施主提出想买下这个碗,师父们考虑最近用钱的地方挺多,便同意了。 用施主给的钱,把几间屋子的屋顶翻修了一下,还剩了一些钱买了一些日用品。 只是戒言很不高兴我们拿了它的碗,即使给它买了新的花边碗,还是连续几天对我们爱理不理的,最后买了不少它爱吃的胡萝卜才算消气。 戒言的那只碗若没有被施主发掘,便始终会是一只装狗饭的食盆。 遇到伯乐来发掘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一点是,那只碗是一个真正的古董。 第73个 招福茶馆的老先生 我们淼镇附近有几个产茶区,来镇上购茶的人也比较多。购茶的人一般有三个去处,一个是镇上的茶叶市场,另一个是镇上的乡镇企业淼镇茶厂,还有一个地方就是招福茶馆。 戒嗔没有去过外地,只是听戒烟师兄说招福茶馆的经营方式其实和城市里的茶馆有很大的区别。城市里的茶馆一般就是依靠卖茶水和点心赚钱,而招福茶馆不是,他们的老板秦施主并不是依靠茶水赚钱,因为小镇里的居民,有喝茶休闲习惯的人很少。 秦施主把采购茶叶的施主和销售茶叶的施主聚在一起谈生意,抽取一部分佣金。招福茶馆的生意主要做两个月,就是茶叶上市的季节,四月和五月,而其他时间茶馆只需要维持日常的用度就可以了。招福茶馆的茶水非常便宜,普通是五毛一杯,最贵的也不过就两元钱。便宜归便宜,但是茶叶却是最好的,因为销售茶叶的施主会争相提供给他们非常低廉价格的样品用做宣传。 生意做大了便会有人效仿。有位从城市里回来的施主在招福茶馆附近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差不多规模的茶馆,经营的茶水品种也差不多,只是价格便宜点,招福茶馆卖五毛一杯的他们卖四毛一杯,卖两块钱一壶的他们卖一块八,这招也挺奏效,招福茶馆的客人一下被分走了不少人。 秦施主有些生气对方的做法,但是也不想和对方打价格战,因为茶水本身也没有什么利润。 秦施主开始做一些特别的活动,他从隔壁镇上请来一个曲艺班,曲艺班人不多,只有四个人,一位老先生和他的三个徒弟。但是他们在附近是非常有名气的,每月都会在镇上广场表演节目。他们的演出非常精彩,只要他们一到,广场必然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曲艺班的老先生陈施主是一个皈依弟子,他和我们也挺熟悉,因为他每次表演完,必然会上天明寺拜佛。 秦施主在招福茶馆中间摆了一个台子,每周安排一个下午,让曲艺班在这里表演。 这里的条件比镇上广场要好很多,而且茶馆老板秦施主还会给他们一笔额外的演出费用,所以陈施主也非常乐意在这里表演。 这个策略非常有效果,几个曲艺班成员的精彩表演让招福茶馆的生意蒸蒸日上,几乎让新开的茶馆难以维持。 那段时间,每逢陈施主他们来招福茶馆,我们就找因头往镇上跑。师父们知道我们的心思也不阻拦,有好几次智缘师父还和我们一起去招福茶馆。 陈施主见到我们很开心,表演节目时也不忘记提起我们,演出结束后,会领着他的徒弟随我们一起去天明寺拜佛。 陈施主在台上笑眯眯地讨大家欢心,私底上对徒弟非常严格,总在去天明寺的路上,对徒弟们总结今天表演有过错的地方,很多很多都是我们这些观众没有留意的问题,陈施主却非常专业的一一指出。陈施主非常严厉地批评着徒弟,徒弟们只是诺诺地称是。 智缘师父听在耳里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一次陈施主拜佛结束,智缘师父让陈施主留下,他让戒尘和戒痴为陈施主念了一段《心经》,陈施主虔诚地静听。 戒尘和戒痴念完后,智缘师父问陈施主觉得怎么样,陈施主说两位小师父念得极好。 智缘师父说,其实两个小和尚,还有二处的声调不准,可是却没有影响陈施主的拜佛之心。 陈施主的心境一直在佛中,所以并不会被念得不准的经文引导,其实在招福茶馆的茶桌前就座的观众,一样不会被陈施主的徒弟们并不完美的表演影响心情。 有些事情就像施主们考试一样,得了一百分固然很好,得了九十分其实也不错,寻求更好的进步理所应当,但是过度追求完美的话,容易适得其反。 第74个 我所知道的红桃二 那次我和智缘师父及戒傲去镇上,远远看到招福茶馆的老板秦施主从茶馆的二楼探出头来,秦施主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智缘师父点头向他致意,转头笑着对我们说,自从曲艺班陈施主来这里表演后,秦施主的生意大好,现在逢人就笑。 正说着,秦施主大声叫着智缘师父的名字,让我们停一下。我们站在茶馆的门口,秦施主从店里冲了出来,他笑眯眯地对我们说,他一个朋友心情不好,希望智缘师父有空的话,不如上楼去开导他一下。 智缘师父微微犹豫一下,觉得今天事情也不多,便同意了秦施主的要求。秦施主领我们上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请我们坐下,又吩咐服务员给我们上了些点心和茶水。 秦施主领着他的朋友坐到我们桌旁,我们大感意外,原来秦施主口中所说的朋友余施主,我们也是认识的,他是客来茶馆的老板,前段时间就是因为他开了新茶馆,导致到秦施主的生意下降,最后不得不请来曲艺班和他们竞争。 忽然微微有些感动,原来秦施主的人品居然这般的好,即使自己的对手遇到了困难,他也会伸手拉一把。 余施主轻轻地叹气,秦施主笑着对他说,不如把心事对智缘师父说说吧,或许师父可以帮你。 我看见余施主在犹豫,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他告诉智缘师父,我最近遇到了很多挫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智缘师父转头对秦施主说,有扑克牌吗?给我拿一套来。 秦施主有些奇怪,不知道智缘师父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吩咐服务员去拿了一套来。 智缘师父用手把牌的顺序打乱,然后把扑克牌一张张背面朝上地摊开,大家都感到意外,不知道智缘师父下面打算做什么。 五十四张扑克牌可真不少,它们整整铺满了一张桌子。智缘师父笑着问,你知道红桃二在哪里吗?余施主摇摇头说不知道。 智缘师父说,我知道。 我们很意外,刚才智缘师父放牌的时候,一直没有看牌,他怎么可能把牌的位置记住呢?难道智缘师父有什么技巧吗? 智缘师父伸手把桌上的一张牌翻了出来,并不是红桃二,而是一张草花八。他笑着,把桌上的牌一张张翻着,直到翻了二十多张后,我们才终于看到红桃二。 忽然明白了智缘师父的意思,他并没有说过,自己第一次就可以找到红桃二。 有时间我们去追求一个答案,却又认为自己并不能得到,人生哪会轻松就可以得到答案?只有一次又一次地移开这些可能把答案隐藏在下面的东西,才能找到它。 那天余施主恍然大悟的样子,戒嗔一直都记得,只得秦施主送我们离开招福茶馆的时候,显得不是很高兴。 我们走在回寺里的路上,戒傲忽然说,是了,是了,其实余施主所遇到的挫折,就是被秦施主挤垮了生意,而秦施主本来以为智缘师父会劝余施主放弃,谁知道,智缘师父不但没有劝他放弃,还鼓励他继续努力下去,难怪秦施主会不高兴了。 第75个 齐施主的日记本 前些日子,戒忧师兄在城里的表弟齐施主来淼镇旅游。齐施主在城里的一家大企业工作,收入非常高,待遇也不错,按说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工作,但是齐施主总是不快乐。戒忧师兄总想着要开导一下他的表弟,便趁着他来淼镇旅游的机会把他带上山来,希望师父可以给他排忧解难。 那天正是智缘师父讲故事的时间,齐施主坐佛堂角落中,仿佛心事重重,在聚精会神的听众中显得相当的突出。 讲故事结束的时候,戒忧师兄把齐施主带来智缘师父面前,并说明了来意。智缘师父笑着说,其实刚才看到齐施主心不在焉听故事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遇到了些烦恼。 智缘师父对齐施主说,不如把你的烦恼说出来吧。齐施主叹着气说,我有很多烦恼。他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一本日记本,本子里密密麻麻的记载着齐施主的生活,记载着他这几年在大企业中的生活。他一页页的把日记翻开给智缘师父看,一边向我们诉说他生活中的苦恼。 智缘师父静静地听着,然后对齐施主说,施主你留在我们寺里住上一晚吧,明天下午,我帮你解决所有的烦恼。 齐施主又惊又喜,甚至还有点怀疑地离开了。 戒嗔其实也很奇怪智缘师父有什么本事化解齐施主心中的郁结,只是一时不方便问。 那天晚上,智缘师父把戒嗔叫到禅房里,给了戒嗔十块钱,让戒嗔第二天一早去淼镇的商店,买一个日记本回来。戒嗔不知道师父的玄机,但是还是照做了。 第二天下午时分,齐施主早早地站在佛堂前等着智缘师父的到来,智缘师父从怀里掏出戒嗔买来的日记本放在他的手中。 齐施主翻着空白日记本,茫然地看着师父。 师父笑着说:"同样是精美的本子,为什么要写满烦心事呢?" 师父把手伸出来,对齐施主说:"拿来吧。" 齐施主一愣,忽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把自己的日记本交到师父手中。 师父说,精美的本子可以记载着快乐,也可以记载着烦恼,你有选择的权利。 人心或许一样吧,我们只有一颗心,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承载着忧伤而不是快乐呢? 第76个 吵架的女施主 淼镇里有个小学,前几年的教学质量不高,镇上的升学率总是上不去,校长很头痛,特意向镇上提出了要改善镇上的教学环境的申请。校长打算首先壮大教师的队伍,所以这几年学校招了不少师范学校的大学生在小学里当老师,学生们的成绩越来越好,校长也觉得自己面上有光。 前几年又分来一个女大学生,这位女施主在学校的时候,就是班上的尖子生,校长费了不少力气劝说,加上就业环境确实不好,女施主才来了镇上教书。女施主口才很好,教书水平挺高,虽然年纪轻但是很受重视,大家都预言说,女施主以后一定有很不错的发展。女施主除了教书好以外,人品也不错,对人很热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找她帮忙的话,她一定全力以赴。 不过女施主也不是没有缺点,她最大的缺点就是脾气有点暴躁,看到别人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事情,即使和她无关的事情也会立即上前纠正,有些时候还因此和镇民们闹得很不愉快。 镇上很多人都和她吵过架,甚至有时候曾经被她帮过的人,也不领她的情,和她吵架。 有天这位女施主又和镇上的人吵了一架,对方叫她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女施主回到家里,觉得有些不对,她开始反省现在的状况,是不是自己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整整一夜,女施主细细思索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每一件事情都是正确,找不到任何理亏的地方。 她为此很苦恼,便上山请教智缘师父,她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一一告诉智缘师父,每说一件事,便问智缘师父,她观点是不是正确的。 智缘师父频频点头,同意她的所有观点。 她越发觉得自己无辜。她问智缘师父,既然所有的事情她所做的都是对的,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不领情,还要和她吵架呢? 智缘师父回答她,每件事情虽然你的想法都是正确的,但是处理事情的方法却有很大问题,不懂得顾及别人自尊心的劝告,即使做得再多,说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有时候想法正确结果也未必正确,对处理一件有争议的事情的时候,谦虚地表达出自己的不同意见,是非常有必要的。 第77个 郑施主的主见 曾经向施主们介绍过淼镇上的竹雕工艺,其实淼镇上的竹雕虽然好,但在前些年一直是默默无闻的,让这门手艺发扬光大的是镇上的郑施主。 郑施主很年轻,从外地上大学毕业后回到镇里,一时无所事事便在镇上乱逛,有次跑到平湖边上的几个山村里,发现了淼镇的几位竹雕艺人所做的作品。 郑施主很惊异,为什么这么好的作品从来没有人注意过。 其实这也不奇怪,就像那些离开淼镇很多年后再回乡的施主,也常常感慨,淼镇原来这么美呀。 生活最不容易察觉出的美丑善恶,其实往往就在你身边。 郑施主找朋友筹了些钱,在镇上开了一家竹艺店。小店开张的时候很多人笑话郑施主说他把钱往水里扔,郑施主的一些亲友也纷纷劝他多做考虑,可是郑施主还是坚持把店铺开了。 开始的时候,郑施主的生意确实不好,后来郑施主找了一些旅行社合作,生意变得出奇的好起来。郑施主的店越开越多,几乎附近的风景点都有他的分店,那几年郑施主着实赚了不少钱。 有人赚钱便会有人跟风,镇上的竹艺店一家接一家开起来,品种越来越多,工艺越来越好,价格却越来越低,而利润也少了不少。 淼镇并不是一个特别有名的旅游区,游客始终只有那么多,郑施主的部分店铺开始赔钱了,他便决定转行,重新做其它生意。 那段时间去镇里,看见郑施主的店铺前贴着一张红色告示,忍不住凑上去看,原来郑施主高价悬赏,请大家向他建议应该转做哪行。 红色告示一直贴了几个月,最后连颜色都褪去了,也没有撕下来。 有天恰好去郑施主的店里买东西,顺便问他为什么没有转行,难道大家没有给你建议吗? 郑施主苦笑道,既然是出了高价,怎么会没有来提建议呢,只是没有一个建议是他所想要的 他翻开他的笔记本给我们,那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其他施主们给他的建议。 晚上和智缘师父谈这件事情的时候,师父却说,郑施主长期征集来的建议不可能没有一条是好的,只是郑施主没有接受大家建议而已。 有时候,坚持自己的观点很重要,就好像当初坚持要开竹艺店的郑施主一样,他最终获得了成功,但是过度坚持,过度信任自己的观点也未必是正确,它反而阻碍了郑施主更好的发展。 第78个 仙兔 智缘师父讲的故事最近越来越受欢迎了,每次说故事的时候,佛堂里总会挤满了人。淼镇上有不少施主都对智缘师父很信任,遇到什么事情也纷纷咨询智缘师父的意见。 镇政府的前年分来一个女大学生杨施主,她住在茅山的脚下。杨施主人很好学,每天早晨总能听见杨施主在山上念书的声音。杨施主喜欢来寺里听故事,更喜欢向智缘师父咨询问题,由于住得近,杨施主几乎每天都往山上跑,把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智缘师父,请教他应该怎么办,智缘师父总会耐心地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寺里对杨施主最好的是戒言,因为杨施主常常会顺带拿几根胡萝卜来给戒言,所以戒言远远看到杨施主就开始摇尾巴。 狗的世界很单纯,获取多少就会回馈多少。 据说因为镇政府里的人员超了标,所以杨施主现在并不是镇政府里的正式职工,为此杨施主也挺苦恼的,她开始参加一些城市里的公务员考试。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次城市里税务局的招聘考试中,杨施主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被录取了。在听故事的休息期里,众多施主都向杨施主祝贺,说那个单位的待遇和环境都不错,杨施主就要交好运,虽然有些舍不得,不过我们寺里的人也替杨施主高兴。 可是杨施主自己并不显得特别快乐,仿佛有心事。有天智缘师父在故事结束的时候问杨施主有些什么心事。杨施主说,这两年,每逢在工作中、生活中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和挫折,都会上天明寺来找师父们商量,现在就要离开去外地了,忽然对自己不放心起来,觉得以后再遇见什么事情的时候没办法应付了,也没有人商量了。 智缘师父笑了笑说,这个好办,我送你一只有灵性的仙兔好了,你带着它去城市里就不怕遇到麻烦了。 我们大感意外,从来没有听过寺里有仙兔这种说法,杨施主也很意外,随即变得高兴起来,向智缘师父仔细询问仙兔的情况。 智缘师父带着杨施主到了屋外,忽然伸手把戒言抱了起来,塞在杨施主手中说,这就是仙兔。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纷纷呆呆地站着,看着戒言。戒言也很意外我们看它,在杨施主手中乱动起来,杨施主无奈地抱着戒言,抱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她忽然伸手在戒言身上重重地揪了一下,戒言痛得"汪"的叫出声了,从她手中挣脱跑开了。 杨施主苦笑着对智缘师父说,戒言明明是条狗,怎么会是兔子呢? 智缘师父笑了,他说,虽然我指狗为兔,但是杨施主自己也是有判断能力的,并没有完全认同我的说法。 有时候,自己的判断非常重要,别让别人的判断左右着你。 第79个 木鱼槌 镇上周木匠的儿子小时候很调皮,周木匠为此没有少生闲气。有年过年的时候周木匠的儿子在牛粪里放了一个鞭炮,然后召集小伙伴们一起来点炮,结果牛粪四溅,把周围人的新衣服全弄脏了,小伙伴们的家长一个个找上门来理论,周木匠的儿子为此吃了一顿板子。 周木匠的儿子成绩也不算好,高中毕业后便去了省城打工。在那些儿子考了好学校的镇民面前,周木匠总觉得抬不起头,而那些儿子考了好学校的镇民,却总喜欢在他面前提自己的儿子,周木匠只是暗自难过。 然而只是高中文化程度的周木匠的儿子却很争气,去了省城打工后,很快闯出了一番事业,经济条件超过了很多同龄的大学生,在城里又是买房又是买车。周木匠那几年很自豪,走路都比别人快了些,还专找那些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工作的孩子家长聊自己儿子最近又怎么怎么了。 周木匠的儿子每年都回要淼镇几次,这几年总是劝周木匠和他一起去省城同住。周木匠总说住惯了淼镇,舍不得离开,他儿子也不便再勉强了。 那一年周木匠老伴去世了,他儿子回来办丧事,他担心父亲在镇里没有人照应,但知道父亲的固执,那次随他父亲上山的时候,便请智缘师父帮忙劝说他父亲。 智缘师父对周木匠说,既然孩子担心你,你就去省城住吧,省得你们两头都担心。 周木匠沉默不语,最后终于同意了。周木匠的儿子很高兴,连声向智缘师父道谢。 过了几个星期,周木匠和他儿子又上山来了,他儿子抬着一个大纸盒子,说是送给智缘师父的礼物,打开一看是一个很大的木鱼槌。 周木匠的手艺非常好,那个木鱼槌也制作得很精美,看得出棒子上的花纹花费了很多时间。 周木匠对我们说,明天就要和儿子一起去省城,以后能见到师父面的机会就少了,于是特意做了一个木鱼槌送给师父们。 那天,周木匠离开的时候,走几步就回过头看看寺门。周木匠的儿子笑着说,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以后想来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好了。周木匠这才随着他走了。 周木匠这一去,也没有再回来过,他在镇里也没有亲戚,有关他的音信特别少,只是镇民茶余饭后会谈起这个去城市里享福的周木匠,都很羡慕。 那段时间发现用周木匠做的木鱼槌敲击木鱼的时候,声音与众不同,低沉悦耳,在庄严的佛像前,一片佛音缭绕,即便是宝光寺的法师们来天明寺做客的时候,也对这个木鱼槌赞叹不已。 有施主问过,这个木鱼槌是什么木头做的?问遍见多识广的法师和木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 可惜当时周木匠告辞的时候,忘记问他这个问题。看来木鱼槌的材质始终是个迷了,只是木鱼槌好听的声音也渐渐让人忘记溯本求源。 香客们在佛堂中许愿完,都会闭着眼睛,用那只木鱼槌,在木鱼前敲击祈福。 有次寺里来两位年轻的施主,神情亲密,看样子似情侣。过了一会不知道两人闹了什么别扭,女施主居然顺手把拿起木鱼旁边的棒槌,重重地砸在男施主的头上,打得男施主头上鼓了一个大包。 打完人后,两人很不好意思,羞愧地离开寺里。 戒嗔伸手摸摸木鱼槌,在这只木鱼槌的敲击下,曾经为多少位施主带去了希望,却也让闹别扭的男施主吃了苦头。 很多物品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只有使用它的人才能赋予它们不同的意义。 第80个 难看的陶罐 山下的生活永远比山上丰富得多。淼镇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子,但也有一波波的流行,有时候仿佛只是几天之间,镇上的女施主就通通换上了奇奇怪怪样式的同样衣服。 流行不仅仅在衣着上,也有其他方面的。 有天淼镇的政府板报上忽然多了一则消息,说的是一位从小居住在镇上的艾施主在国家级的陶艺大赛上拿下一个奖项。 戒嗔也不知道这个奖项有多么重要,但是在淼镇这个地方,却引发了轰动。那些天,镇民们所谈论的话题都和艾施主或陶艺有关,连当年住在艾施主家附近的几家人都觉得光荣起来,镇东的陈大叔见人就挽着袖子说,你看我手臂上的伤疤就是当年和小艾打架弄伤的。 还有一个传闻是说,艾施主的一件作品卖出了一个很大价钱,大家都说,不会吧,谁会花那么多钱买个破罐子回家呀? 说是这么说,等到镇上另一位懂些陶艺的于施主开起了陶艺培训班时,大家就一窝蜂地跑过去学了。 来寺里听故事的施主中也有很多位参加了这个培训班,其中有位很年轻的李施主对智缘师父说,等他学成后一定要为天明寺制作十八尊印佛像的陶罐。智缘师父笑着向他道谢,说一定静候李施主的大作。 陶艺培训热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冷却了,因为大部分参与培训的施主们发现原来陶艺并不那么简单,距离用陶艺赚钱更是远得很。去陶艺培训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五六个施主,其中也包括向智缘师父许诺要为天明寺制作十八尊佛像陶罐的李施主。 陶艺培训班的那期培训没过久就结束,也没有继续办下一期,因为想继续学的人实在太少。结束培训的李施主一连在家里待了很多天,然后抱着他制作出的十八尊佛像陶罐上了山。 那天在智缘师父讲故事前,李施主把他放在纸箱中的佛像陶罐一个个拿了出去,一字排开在佛堂前,戒嗔也在旁边。说实话虽然戒嗔不懂陶艺,但也知道那些罐子制作得很粗糙,有的扁,有的方,罐子口也不是圆的,罐子上的佛像几乎更是认不出是哪位。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七嘴八舌地议论那些罐子,特别是那几位和李施主同期学习的施主,把罐子制作上出现的毛病一一指出来,说得相当的专业。 李施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智缘师父,脸红得说不出话来,智缘师父把罐子小心地摆放回纸箱,让戒嗔拿回去后院。 出门的时候听见智缘师父在向李施主道谢,他说,其实做得好看不好看并不是那么重要,肯做的人永远比那些只说不做的人高一个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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